016 初見辛白
晚上林寞選擇了多人聯網模式，界麵比單機複雜了不少，顯示當前在線人數共有16人，並按其在遊戲中獲得的分數排序下來，遊戲提示共有7個小組在作戰並提供了7個小組的組員名稱、遊戲分數及目前作戰進度，詢問林寞是加入哪個小組還是自己獨立作戰。
林寞看了一下，分數排名第一的人叫辛白，其總分數在最近10年遊戲玩家的總積分排名第2，目前是2人小組模式，正在進行陸上作戰。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辛白的小組。無它，辛白的總分達到了271951分，而自己的分數才隻有29分，不管怎麽說，辛白對這個遊戲的了解必然遠甚於自己。
學院裏這種多人聯網遊戲為了保證秩序，使用的全是個人真實姓名，但遊戲形象可以隨個人喜好進行微調，基本上可以相當於純思維版的全息幻境了。
林寞發現自己出現在一片荒涼的岩礫地帶，腳下似乎是近十米高的懸崖，兩個同齡人身著白露帝國的深綠色軍裝，帶領了百餘名遊戲設置的軍人角色正在向懸崖下猛烈開火。
遊戲玩家的頭頂都懸浮有一個倒三角箭頭的醒目橙色立體投影標誌，約有巴掌大小，標有遊戲名稱。除此之外與遊戲角色看起來毫無差別。
兩名同學皆為男性。為首身材碩長的男生正是辛白，用冰冷的淺藍色眼珠瞥了一眼林寞，“別發呆，手中的槍不是用來當拐杖的。下麵的諾森除了那個女的一個都不留！”
在這個遊戲裏林寞第一次進行陸地作戰，有點摸不著頭腦。手中的粒子突擊步槍手感真實，雖然不是神槍手，但他的槍法以前也算中規中矩，所以倒沒手忙腳亂，沉著地對著懸崖下那支顯然落入人類圈套的諾森小分隊展開了攻擊。
所謂諾森女性，林寞不知道是怎麽劃分的，它們可以隨意換軀體，那麽是按軀體還是思維的性別來劃分呢？不過現在倒是好認，畢竟那名諾森的身體具有明顯女性特征。
因為人類占據了有利地勢，同等數量的諾森在狹窄的峽穀中無處躲避，隻能硬生生承受人類的憤怒。幾個機器人緊緊簇擁著女性諾森迅速向穀口方向跑去。
辛白也不著急，仍然收拾著剩下負隅頑抗的諾森。林寞猜他不會這麽輕易放走目標。果然，那一小群逃脫者看到開闊的天地就在前方時放鬆了警惕。當它們踏到穀口時，一大片電磁地雷炸開，硝煙散盡之後，滿地機器人殘骸，那個女性諾森被炸斷了兩條腿，拖著零碎的身體，用雙臂支撐著地麵還是想努力逃走。可黑洞洞的槍口已經頂在了它的腦門上。
待辛白和林寞等人從崖頂下到穀口時，諾森已經被提前埋伏在穀口的兩名人類士兵給綁得結結實實。
林寞第一次近距離與諾森接觸，仔細打量這名俘虜，卻發現從外表看來它與普通的機器人沒什麽區別，軀體比較結實，應該就是為一些有錢人家供應的家用仿真機器人軀體。至於控製這軀殼的到底是哪種程度的人工智能就無從得知了。因為被地雷所傷，諾森幾乎被腰斬，仿人類的皮膚下是合金軀殼，內裏複雜精密的零件有不少受損，但這些顯然沒有地雷釋放出的電磁波對諾森幹擾影響更大。林寞看著它失去焦距的眼睛，可以想象到此時它腦中是該有多混亂了。
“它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值得活捉？”林寞詢問辛白。
辛白回答：“渺級諾森，僅次於指揮官的高級別軍官。可以從它身上獲取一些情報。”
林寞真是開眼了，因為辛白竟然現場就審問起了這個渺級軍官。“你跟指揮官的聯係方式是什麽？”“怎麽迅速判斷一個人工智能是否是諾森？”“用什麽方法能把你們徹底隔離開？”
諾森眼睛的焦距總算對準了林寞，但臉上的神情卻是明顯的諷刺和藐視。它是諾森，一個人類能拿它怎麽樣？嚴刑拷打嗎？
辛白從手下手裏拿來一個金屬頭套模樣的東西套在了諾森的頭上。諾森幾乎要控製不住大笑了，難道人類想鑽進它的腦子裏直接查看它的思想？可諾森的“大腦”就是核心程序，對於人類的處理器來說是劇毒，會被立刻傳染，反被諾森控製。
可諾森錯了。當辛白對著金屬頭套按下一個開頭時，從它那張高度仿人類的臉上可以看出它表情的清晰轉變。
諾森起初以為這隻是普通的電磁幹擾。它靈敏的腦子先前受到電磁地雷的影響還未完全消除，現在又受到了更針對性的攻擊。如果用人類的語言形容，恐怕就是用鐵刷子在腦中翻來覆去細致殘忍地刷刷刷吧。
因為擁有七情六欲，高級諾森也有感覺。此時它的感覺就是痛！它不會流血也沒有神經，所有的感覺純粹基於心理。但那種嚴重震**到它的基礎核心程序的幹擾讓它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能進行嚴密謹慎的思考對於一個人工智能來說，比給它裝上神經後用帶著倒刺的鐵鞭抽打再刷上鹽水還要無法忍受，可以說就像一個變成白癡的人類。
但那種痛苦似乎在逐漸減輕。諾森苦熬了很久，在崩潰之前適應了這種折磨。它鬆了一口氣，但突然發現在剛才的這段煎熬中，人類竟然不知不覺中把它扔進了太空中。連半截的軀體都沒有了，似乎隻剩下核心程序，如一組糾結的電磁波，在空****的太空中飄泊不定……
它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虛無飄渺的太空中流浪了多久，它隻知道自己看到過無數奇觀，開始它還有興趣記錄下那些自己以前從沒真正目睹過的事情，但慢慢的，它累了，曾經無意中被卷進過電磁風暴中，核心幾乎盡毀，死裏逃生後如驚弓之鳥。曾經遇到過奇異的種族，以一切能量為食，自己差點成為其腹中物。還曾經在完全的荒蕪中流浪了很久，唯有孤單和寂寞相伴。
太久了……
直到有一天諾森再也受不了了，這樣的生存不如永恒的死亡。但它無法毀滅自己的生命，沒有發聲器官，就連痛苦的呐喊都做不到。它不能如人類一樣肆無忌憚地流淚，除了痛苦就是痛苦。
人類冷漠地看著摔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痛苦掙紮的諾森，它頭上的金屬頭套在掙紮中脫落。諾森從幻覺中脫離，經曆了億萬年的孤獨，看到人類本應該是很高興的事情，但它徹底崩潰了，蜷曲著殘缺的身體痛苦地幹嚎著。
能把一個人工智能折磨成這樣，這令林寞歎為觀止。他小聲問辛白的同伴名譜：“怎麽弄的？太厲害了！”
名譜也小聲回答：“不知道，我是昨天才玩這遊戲，搞不清狀況，所以今天找了在線排名第一的前輩帶我。”
辛白聽到了他們倆的小聲問答，冷冷地說：“不要把諾森想象得太過萬能了。任何物種都會有自身的缺陷。說到底，它們不過是人工製造的產物，核心裏就熟悉人類的一切，所以它們擁有的七情六欲與人沒什麽區別，也可以用對付人類的一些手段來對付它們。作為一個高級種群，諾森之間的交流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讓它感覺到孤獨，它會非常難過。我隻是請人編了一個催眠的小程序，經過高強度暗示後諾森會因為孤獨而崩潰。在它心理防線被徹底打敗之後，再審問它就容易多了。”
但林寞還沒來得及檢驗辛白的這個說法是否有用，變故突生。數艘戰艦突然出現在上方天空，雖然都是些小型的登陸艦和護衛艦，但安裝的主炮並不含糊，數道粒子束如閃電般向下方開闊地帶的人類打上了招呼。
女性諾森是攻擊的重點，在粒子束中頓時灰飛煙滅。三分之二的人類士兵在這一波襲擊中就失去了生命。
林寞一個側翻，躲進了凹進崖壁的洞穴中。他看到辛白也及時找到了掩護，可是名譜兩條腿都被齊膝切斷，慘叫著拖著鮮血淋漓的殘腿向辛白求救。雖然在遊戲中會有些許痛感並不嚴重，但正常人看到自己失去的雙腿都會這樣反應。這似乎是半小時前女性諾森遭遇的翻版。真是具有諷刺意義。
女性諾森沒有同伴可求助，但名譜有。可辛白隻是冷漠地打量了一下名譜，又冷冷瞥了一眼正在觀察他要怎麽做的林寞，轉身撤退了。
林寞微微眯起了眼睛，見死不救？果然這個人從眼神到內心都是如冰一般冷酷嗎？
他離開了洞穴彎腰向名譜跑去。但現在戰場上活動的物體太少了，他往戰場中心的移動就顯得極為惹眼。一艘登陸艦降低了高度，用機關槍向他掃射。粒子束帶起的沙礫橫飛，林寞驚了一身的汗，立刻後退回洞穴內，隻能眼睜睜看著名譜被機關槍射成蜂窩。
在名譜死亡的瞬間，他的屍體如幻影般消失了。估計他的耳邊會傳來遊戲的提示音：“你已經陣亡了”之類的話吧。
林寞已經盡力了，名譜要怪，隻能怪辛白太現實太自私，明明有機會救他卻為了自保而離去。想必在遊戲中能夠盡量保持生存也是分數高的原因之一。
諾森的戰艦迅速離去了。林寞不知辛白組織人手襲擊這個女性諾森的前因後果，不過明顯這些戰艦的目的就是殺人滅口。人工智能的計算精準也無情，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一名高級軍官，莫非它們也怕它被俘虜後會對人類吐露什麽情報嗎？
林寞拍了拍肩頭上的沙土，無語地看了看一地慘狀的現場。那些幸存下來的士兵畢竟都是遊戲角色，既然辛白可以毫不猶豫地離去顯然就是對他無關緊要的炮灰，所以林寞選擇退出遊戲，並拒絕保存當前進度。
這一場戰鬥下來，他的遊戲積分從29分升到了142分，前後連一小時都不到，卻比他先前晚上熬夜兩場苦戰的得分高出了一大截，是俘虜了諾森軍官還是因為沒有死亡呢？不過他有點明白辛白的積分為什麽高得驚人了。
他再度進入多人聯網模式尋找辛白。辛白現在是單人作戰模式，作戰進度顯示為和平狀態。
這次辛白沒有在戰鬥，他站在一棟小樓的樓頂，居高臨下看著下麵的市場。
林寞的出現，辛白絲毫沒有在意。林寞也沒有客氣，直截了當地說：“師兄，能請教你的戰鬥經驗嗎？”
辛白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伸手向下一指，“你看到了什麽？”
樓下的市場很繁華熱鬧，這裏似乎是一個氣候很適宜人類居住的類地行星，市場裏賣的基本都是新鮮飽滿的農副產品，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的服飾簡樸結實，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一副安居樂業的樣子。可是在他們的周圍正在巡邏的一隊士兵卻是胸口飾有諾森標誌——一個花樣字母“n”的機器人。
看到了什麽？看到了人類與諾森能夠和平相處？還是看到了人類的懦弱，明明人數百倍千倍於諾森卻不敢反抗？
林寞笑了笑：“我看到買花的少女在對為首的人形諾森微笑；我看到屠夫在機器士兵路過時握著菜刀的手緊了一緊；我看到賣菜的阿婆眼睛盯著他們的背影嘴裏在低聲咒罵著什麽；我看到街頭玩耍的男孩將一個紙條塞進了燈柱下的空心地基裏；我看到了他們在諾森的壓力下有著不屈的心。”
“是一年級新生吧？”辛白終於肯認真說話了。
林寞點頭。
“你想了解什麽？怎麽得高分還是怎麽打敗諾森？”
林寞立刻回答：“我想知道怎麽打敗諾森？”
辛白把臉一板，淺藍色眼珠愈加冰冷，“我又不是李佑元帥，怎麽可能知道打敗諾森的辦法？”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家夥啊。可惜是在網絡中，林寞沒法窺探他的真實心理。不過很有趣。
林寞溫和地笑了笑：“應該是高年級的師兄吧。既然得了那麽高的分數，師兄肯定在這個遊戲中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存之道。就算不能打敗諾森整體，但在麵對單獨或是小部分諾森時肯定占有優勢。就像是剛才那一場戰鬥，你能想到俘虜諾森套取情報，而以前的我卻是傻傻陷入與諾森的戰鬥不可自拔。這就是我們的區別，也是我想向你學習的重點。我想知道你在玩這個遊戲時都在思考些什麽。”
辛白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林寞，突然笑了，那一瞬間他的冰藍眼珠泛起了光彩，人頓時顯得非常帥氣。
“別口頭說得好聽，玩幾天受不了就逃走了。這種人我見了不少。跟著我玩一段時間吧，等你的分數過萬了，或許我會把自己思考的內容告訴你一些。現在，我準備下線睡覺去了。”
林寞小吃一驚：“睡這麽早？”
辛白哼了一聲：“欲速則不達。你急於求成也無濟於事，玩遊戲久了必然會影響睡眠，我們可不是普通民辦大學，我們這是帝國軍事學院，帝國內最頂級也是最嚴苛的學校，沒有充足的休息你怎麽麵對隻會越來越嚴格的軍事訓練？”
林寞深以為然。
辛白身影一閃，下線了。
林寞離開了遊戲，發現已經是23點。今天的收獲不小，他決定明天午休時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在這兩次與辛白的相處中，他感覺自己似乎受到了些啟發。盡管還很模糊，但總覺得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