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舍友
下午課的教官隻是讓學員們自由活動，熟悉一下環境。所以林寞想起了李奧，自從離開院長辦公室後就再沒見過他，不知現在怎麽樣了。他詢問學院配發的人工智能：“能查到李奧現在的位置嗎？”
人工智能回答：“李奧學員現在不在學院內。他請了一個月事假，於開學典禮後離開了學院。”
林寞有些了悟，應該是因為費舍的刺殺吧。他在過天梯前從李奧的記憶中發現李奧的祖父是現今藍瑟帝國的皇帝威廉·裏希特，李奧·卡恩顯然是個化名。鑒於帝國皇太子已經去世，李奧這個皇孫就是皇位繼承人之一。威廉共有兩個皇孫一個皇孫女，但這三個皇位繼承人自3歲以後都從所有媒體和公眾麵前消失了，而且消失前官方稱呼的都是其稱呼即皇長孫、皇次孫、皇孫女，官方解釋是為了讓他們以普通人身份成長，恐怕也是為了避免像費舍這類層出不窮的刺殺者吧。李奧這次遇刺可能就是被皇宮召回了吧。也不知道一個月後是否還能看到他。
這麽不自由，可憐的皇室成員。
恐怕費舍的死亡也不會被大張旗鼓宣布出來，果然在傍晚林寞從院內訊息欄裏看到告示：費舍副院長調任離開學院。
林寞的宿舍號是3012。昨晚其他的舍友應該都相互見過了，唯有他還在梵天的核心裏苦戰，所以沒見到他們。
一年級新生是四人宿舍，宿舍極為寬敞，四套間約有一百平方米，除了進門的小會客室，左手是浴室廁所，右手是學習間，最內裏是休息室。沒有普通的床位，隻有四個全封閉的臥艙，如繭形的小型太空艙。
林寞詢問人工智能：“這是什麽？”
突然一個人搶答道：“這是學院專用的休息艙……”
林寞轉頭一看，竟然是昨天在灌木叢外友情提醒了那對野鴛鴦，又驚散了他和曾少荊對峙之局的那個高壯男生。那男生一米八左右，倒是比林寞粗了不止兩個碼，笑容憨實，一看就是個心寬體胖的主兒。
一見到林寞就笑了起來：“呀，是你啊，原來我們居然是舍友，怎麽昨晚見麵後沒見你來宿舍呢？”
苦戰一夜還得編謊話圓過去，林寞滿嘴苦澀。
“就說你昨晚水土不服拉肚子，在學院衛生室住了一晚。”景玉突然提醒了一句。這借口不錯，林寞照搬出來。
六百多行星係雲集而來的學員，這不是院長吹的，地域相差極大，帶來的飲食習慣也是豐富多樣，每年都有不少新學員要度過一段長長的適應期，所以這個借口對方接受了。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瓦爾夫，叫我老瓦好了，我是本地人，你從那麽遠的地方來，人生地不熟的，有不明白的事可以找我幫忙，大家以後都是同學，相互提攜唄。”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似憨厚的瓦爾夫剛入學就在經營人脈了，果然不愧為帝都人。不過林寞並不討厭他，因為瓦爾夫並沒有對他的眼睛大驚小怪，而且誰都不會拒絕一上來就對自己熱情友愛的人，多認識一個朋友總是好事。
又有人走進宿舍，林寞看過去，愣了一下。同樣是一年級新生，林寞雖然纖細清秀，但下午所穿的黑色作訓服很合身，就顯得有些單薄；瓦爾夫的體型太過彪實，跟衣服架子什麽的完全搭不上邊，穿著作訓服則有種黑塔的感覺。
剛進門的這位俊秀少年與他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精心修剪過的金色短發，深邃的藍色眼睛，臉上帶著讓人看上去極舒服的笑容，態度極不張揚又不謙卑。黑色作訓服似專為他的身材量身訂做，竟然穿出了恰到好處的得體和奢侈的華麗感，與同樣金發藍眸的李奧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風格，難分春秋。
這少年一進門就不動聲色又極其迅速地將林寞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林寞聽到瓦爾夫心中半不屑半咬牙哼了一句：“娘的，這貴族子弟真不好相與！看這眼神精明的！昨晚也是這麽打量我們的。”他也聽到了這位俊美的新生心裏話：“這位舍友……嗬嗬，有趣……”
少年上前一步，與林寞握手，“看來你就是那位昨晚沒來的舍友了，你好，我是菲恩·阿克曼。”
林寞還在想著菲恩那句心裏話，“有趣？怎麽個有趣法呢？”他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菲恩在握手時才注意到林寞的眼睛，肌肉突然一僵，林寞能感覺到他在那一瞬間的不自然，立刻聽到他心中的一句疑問：“李氏？…………哦，不對，可能是雲星人吧，這該死的黑眼睛……”
“我從雲星來，所以許多人可能會對我的眼睛顏色比較疑惑。”林寞一臉平靜地解釋。
菲恩的肌肉放鬆了些，他鬆開了握住林寞的手，知道林寞看出剛才自己的些許失態，所以順水推舟地解釋：“是啊，據說雲星人裏有不少人是黑頭發黑眼睛，帝國的大部分人可能終生都沒見過雲星人吧，畢竟你們雲星人不太喜歡與外界打交道，很神秘的樣子。”
瓦爾夫不知有沒有察覺到二人之間有點詭異的氛圍，也插話進來，“是啊是啊，雲星都快成傳說中的世界了，林寞你講講你家鄉的事唄。”
“其實真沒什麽特別的，除了容貌特征之外……”林寞婉轉地解釋。借著這個話題，三個新生打破了陌生的隔閡，天南海北聊了起來。沒過一會，另一個舍友庫索也來了，四個少年歡聚一堂，都是15歲的年輕人，很快就在表麵上融合了。
但當稍後不久，瓦爾夫偶然詢問林寞分在哪個分院時，情況突變。庫索臉上多了些洋洋得意的神色，對林寞和瓦爾夫的態度有了些居高臨下的味道，基本都是大聲在跟菲恩說話。這一切的變化都是緣於林寞和瓦爾夫分在了陸軍學院，庫索和菲恩分在了艦隊學院。菲恩倒是沒什麽變化，對大家的態度仍然是平和的，但林寞總覺得他那種看起來隨和的態度中帶著一絲絲矜持的味道。
瓦爾夫的不忿直接表達在了臉上，林寞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走到學習間的陽台上。瓦爾夫低聲抱怨道：“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真是讓人受不了，不就是分進了艦隊學院嗎？”
林寞不在意地說：“這有什麽關係？”
瓦爾夫哼了一聲：“你倒是看得開。大家誰不知道入伍後進入帝國艦隊升遷最快活兒又輕鬆，大部分戰艦都布置在人煙繁密的行星係，吃喝玩樂都不愁。進了陸軍，累死累活不說，升遷慢得要死，而且有很大機率被分配到偏遠邊界駐守，幾年都輪換不回來。盡管學院從不公布三大分院究竟是怎麽分配的，大家都說綜合成績最好的進艦隊學院，身體素質最好的進空軍學院，挑剩下的才進陸軍學院。要不庫索怎麽得意成那樣。”
林寞輕笑：“老瓦啊老瓦，別激動了，院長不是說了嗎，憑我們的努力，靠實力就會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力。你別忘了，三軍高級將領中總是存在一些連帝國軍事學院都沒有進過的高人呢。”
瓦爾夫悻悻地哼了一聲。
第二天上午下課後，林寞在學區裏“偶遇”上東瑞。在彬彬有禮地問候後，林寞提出了一個問題：“教官，關於百年戰爭，我還想再提一個問題，不知你是否有空解答。”
東瑞暗歎了一口氣，擺出了為人師表殷殷教導的架勢回答道：“有空，你說吧。”
林寞暗笑，因為他聽到東瑞在心中暗罵道：“這小子又要搞什麽鬼？昨天都說了不知道，還問還問還問……”
林寞恭敬地問道：“既然連教官都不知道諾森戰敗的原因，我相信帝國內就基本沒人知道這個原因了。不過我想到，如果多搜集關於百年戰爭最後階段的軍事檔案和相關資料，能不能從中發現點蛛絲馬跡什麽的呢？我實在是很想了解百年戰爭的事情。”
東瑞有些不懷好意：“你可知道就算是百年戰爭從中後期後每一年的軍事檔案都是浩瀚如海？因為諾亞和部分高級諾森能夠滲透入我們的網絡甚至控製所有與網絡連接的終端，我們的重要信息和軍事檔案大部分都是手寫於紙張上，隻有小部分是用與網絡絕無連接的普通電腦保存，連智能機都一概不能使用。”
林寞吃了一驚。居然忘了這茬，這可麻煩了。他吞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說：“那這些資料我能查閱到嗎？”
東瑞懷疑地看著他，心道：“這麽堅持？必有古怪啊！”他張口問道：“林寞，你為什麽對百年戰爭這麽感興趣？”
林寞略顯悲傷：“教官，我父親也是軍人，我從出生後就沒見過駐紮在遠方的父親一麵，後來他在百年戰爭中陣亡了，所以我很想知道這場戰爭到底是怎麽回事，父親的犧牲到底值不值得？”
東瑞肅然起敬：“原來令尊也是軍人，不知是哪個軍種哪個番號？”
林寞低聲道：“家父隻是陸軍裏的一個小士官，在蘇角星抵抗戰中犧牲了。”
東瑞聲音也低沉了下來：“蘇角星……我記得那次戰役，自動化武器全被諾森控製，為了保衛物資倉庫和未來得及撤退的一萬平民，星球上的五千多名駐軍全部戰死。最後為了泄憤，與諾森同行的一個諾曼扔下了一枚核彈，倉庫和一萬平民都化為了灰燼……”
“所以……”林寞誠懇地說，“請教官無論如何都要告訴我去哪裏能看到這些軍事檔案，父親恐怕在九泉之下都想知道自己為之獻身的戰爭真相，因為這場戰爭我失去了父親，我也不甘心啊！”
他的情真意切打動了東瑞，東瑞有些猶豫地說：“你也知道帝國對於百年戰爭向來比較忌諱，在公開場合和網絡上都約定俗成地禁止談論，就算是我為了授課提及諾森及這場戰爭，都時常會被軍情局警告。但這些檔案並不具有保密性。雖然不會對平民開放，但你擁有軍籍，理論上可以閱覽。你可以去首都圖書館的軍事檔案室查閱。”
林寞道謝後離開，景玉說：“我可以利用網絡控製首都圖書館的工作機器人在每天晚下班後趁沒人翻閱這些資料，如果有可利用價值的資料再向你匯報。”
這真是個好辦法，林寞先前一想到要從浩瀚的資料海洋中尋找蛛絲馬跡就不抱什麽信心，而且頻繁去查閱也未免會引起些懷疑。景玉的方法不但實用而且省心。這一刻，林寞感覺自己留下了景玉實在是個英明的選擇。景玉也得意地在他腦海裏揮舞著V字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