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東瑞的警告
院長訓話後，全體學員解散，一年級新生在一位老師的帶領下前往教室。
學院分為教、學、休息、娛樂四大區，但地上建築極少，大部分的教區和幾乎全部的學區都在地下部分。
學院共分三年級，每年共招收600名新生，其中一年級是三大分院混合在一起，學習的所有科目完全一樣，所以地下一層的一年級大教室龐大到讓人無法想象。
新生每人都擁有一間五平方米左右的獨立教室，正麵的半壁屏牆可接收在教學室中老師實時授課的直播，並可錄下以供反複學習之用。
九點半，所有教室的屏牆都打開了顯示，一名掛著少校軍銜的少壯軍官走進了教學室，“各位學員，我是你們今後三年的年級監督長官東瑞，也是你們一年級軍事曆史學的授課老師，所以你們可以稱我為教官、老師，課外可以叫我東瑞、東哥，但不要讓我聽到你們叫我大叔，否則你們的成績……你們懂的。”
三十五六歲的東瑞從容貌到身材在軍人中都可稱得上出類拔萃，明明著裝嚴謹、一絲不苟，白色的軍裝硬是讓他穿出了幾分性感和不羈。
東瑞在自我介紹後停頓了兩秒，對著大家露出一個略帶狡黠的笑容：“各位女同學尖叫完了嗎？各位男同學嫉妒完了嗎？那我們言歸正傳了。年級監督長官這個名詞聽起來似乎很可怕，其實就是為你們在這三年裏的學習和生活解惑，有什麽問題，利用你們的人工智能隨時可以呼叫到我。當然，隻限於正常的問題和正常的時間，誰要是半夜一點呼叫我要問個學術問題，我不介意接下來的半年內設定你的人工智能每天半夜一點提醒你起床進行緊急拉練，也請不要用類似下列的白癡問題來騷擾我，例如‘教官，我在校外迷路了’，這種情況請找帝都警察局的巡警叔叔；或是‘教官，那個誰誰欺負我了’，這種情況你要麽自己勤奮苦練找回場子，要麽就默默忍受，誰叫你技不如人；更不要‘教官，能不能透露一下考試題目’，透露給你的，絕對是不及格的考試分數。”
“每位同學此刻的屏牆右側個人專區會出現你們的學院歸屬，並可利用智能機下載作息時間表。學院上課不點名，每個人的獨立教室會記錄下你們的智能機登入和退出時間，你們也別妄想在教室裏睡覺或是做別的事情，我在這邊麵對著一整壁屏牆，會隨時調出某些教室的實時畫麵來抽查，想對教官提問，可以通過你們的智能機。”
此時林寞看到屏牆上顯示出“林寞，帝國陸軍學院，編號17360179。”他聳了聳肩，陸軍，還不錯。
至於作息嘛，不外乎早六點起床，晨跑五公裏，上午理論課，下午實習課，晚十點熄燈，周五晚六點放假可離校，周六晚六點前必須歸校之類，對於其中的具體細節，林寞毫不在意，這麽輕鬆，相比於之前，簡直是天堂了……
東瑞拍了拍掌，吸引了新生們的注意。他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能進入帝國軍事學院，無論是三大分院中的哪個，你們都已經是同齡少年中的精英了。關於之前院長對於你們的鞭策，我不知道你們能領悟多少。總而言之，要驕傲，但不是對自己，而是對整體；要勇猛，但不是讓你們蠻橫，而是將這股力氣用在個人的錘煉上；要狡猾，但不是讓你們用在學業偷懶上，而是用在對敵戰鬥中。至於院長提到的敵人嘛，其實年年新生入學他講的都是這套，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我一直認為我們最大的敵人，永遠都存在於內部而不是外部！”
獨立教室都是隔音的，但林寞相信可能許多人都會跟自己一樣，對東瑞的這句話震驚且無法置信。如果這是開放教室，可能大家已經吵成一片，紛紛要求東瑞給予更詳盡的解釋了吧。
東瑞自然會解釋：“你們可能會置疑我的這個觀點。可是請大家心平氣和想一想，自有人類曆史記錄以來，究竟是死於非人種族的人類數量多，還是死於人類內部爭鬥的人數多？”
他從眾多提問者中挑了一名男生提問：“教官，綜觀默曆曆史，我們隻打過一場外仗，就是跟人工智能打的啊。人類哪有過內亂？你是不是太危言聳聽了？”
東瑞回答道：“你是不是想說還是院長的話對？我想告訴你們的是，時代不同了。就算在白露帝國時代，千年來死於各種小規模區域間、星球間人類內鬥——無論是海盜襲擊、個人恩怨或是民族爭鬥種種，以及死於諾曼直接或間接殺害的人類數量，遠甚於諾森叛亂帶來的直接損失。
你們以前作為平民，接觸不到的大量白露帝國統計資料證實，在百年戰爭中，諾森因是在遠星係作戰，直接殺害的是太空戰艦上作戰人員、登陸行星作戰的軍事人員，以及在戰區中被波及的平民，諾森雖然隻是些人工智能和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它們沒有屠殺人類，也不打算滅絕人類，可在戰爭中有許多諾曼這種明明是人類卻投靠諾森向往諾亞統治的叛徒，親手殺害了數以千萬計的軍人和平民，更不要說還有大量渾水摸魚趁亂搶劫殺人的人類惡徒。
你們別小瞧這些平時可能隻會偷雞摸狗或者搶劫強奸的犯罪者，在戰時無人監管的空白時期，他們的殘忍遠超過諾森和諾曼。如果說諾森和諾曼們殺人還是有著他們的軍事意義，那麽人類惡徒殺人純粹就是為了蠅頭微利或者隻是為了滿足他們的邪惡扭曲心理。
而且隨著白露帝國的覆滅，伊甸星係分裂成了三個政權，且不說因此在邊界滋生的星係海盜更加猖獗，單隻說這三個政權之間的關係，就極為微妙了。雖說十五年前帝國建國時，三方簽署了互不侵犯永無戰爭的條約。但人類的特點就是人民願意屈服於強大完整的力量之下，所以隻要統治力量軟弱到不足以維護他們的原有利益或者能讓他們有隙可鑽，那麽總會有一些被統治者會勇於挑釁當權者。
白露帝國有通讀心術的李氏皇族和強大無比的諾亞，可我們沒有。整個人類世界已經分裂，那麽不同的政權和群體就有不同的利益訴求，盡管在一定時期內會因權衡利弊而達到平衡，但誰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這種脆弱的平衡狀態會被打破。最可怕的是我們與聯邦勢均力敵，一旦開戰，雙方的損失不但是慘重的，而且更是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打擊，是對整個人類力量的削弱！”
說到這裏，東瑞目光掃過屏幕，似在注視著每一名正在聚精會神聽他講解的新生。
“我之所以會在此時對你們講這些話，是對你們的一個提醒。不要以為我們真的活在一個和平時代，戰爭隨時可能來臨，無論以哪種形式出現，你們都必將是這場戰爭的參與者。這就是我給你們上的軍事曆史課的第一課，記住：時刻準備戰鬥！”
“時刻準備戰鬥嗎？”林寞沉沉地思考著，帝國內部也有這樣枕戈待旦的高瞻遠矚者嗎？
說完東瑞手一揮：“好了，第一節課講完了，現在是自由提問時間。”他眼前的屏牆上頓時紅燈閃爍個不停，顯示幾乎每一間教室的主人都在提問。
他從列表中隨意應了一個，來自空軍學院的一名女生提問：“教官，你說院長的訓話是年年新生入學都必講的一套話，那麽請問你剛才開頭針對院長然後自然展開的這席話，是不是也是年年對一年級新生必講的軍事曆史第一課？”
東瑞愣了一下，臉上微露愧色：“這位女同學……嗯……是叫喬拉，喬拉同學你這麽聰明，當飛行員太屈才了，以後歡迎你多找我私下交流……”
“嘁~”無數個教室裏傳來大跌眼鏡的“感歎”聲，這麽有理有據、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講居然是老生常談，敢情他是對每一屆新生都在提醒“戰爭隨時可能來臨”，要“時刻準備戰鬥”啊。
東瑞對著大家“羞澀”地笑了一笑，又問道：“還有人要提問嗎？”
不知為什麽，林寞卻從東瑞的“羞澀”中看出一絲苦澀。因為他不在林寞的現實視野之中，林寞無法用讀心術窺探他的心思，但東瑞的激昂不似作偽。這席話的確是有理有據，尤其關於百年戰爭的那部分，更是揭開了塵封曆史中不為人知的血淋淋的醜惡往事，遠比院長那番有些空泛的激勵更加現實，也更不受某些人待見。
紅燈又閃爍不停，東瑞選擇了這一波第一位提問者，“這位是……林寞同學，有什麽想提問的嗎？”
“請問教官，百年戰爭結束的非常突兀，無論是社會公開資料還是網絡傳聞，都無人知曉白露帝國的李佑元帥是怎麽戰勝從無敗績的諾森，這場戰爭人類勝利的原因是什麽？超級人工智能諾亞是怎麽被打敗的？”林寞的提問聲音並不大，但整座地下一層都似乎因此而變得靜默無聲，有些詭異。
東瑞又愣了一下，這屆的新生怎麽個個都這麽難對付，這個居然上來就拋出這麽讓人難回答的問題。
他對著屏幕露出迷人的笑容，嗬嗬了半天，“林寞同學真是細心，問出了這麽關鍵的問題，果然不愧為‘600名佼佼者’之一、600多行星係中的精英學生、帝國三軍未來的棟梁之材啊，嗬嗬嗬嗬，除了這個問題還有沒有別的問題了？”
“沒有了，請教官為我‘解惑’。”林寞刻意在最後兩個字上下了重音，這是東瑞曾提到的職責，東瑞應該明白敷衍是逃不過去的。
東瑞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於是正色地回答道：“那好，讓我告訴你，這個答案就是：我不知道！整個人類社會無人知道！或許隻有死去的英靈們才能知道！因為李佑元帥打敗諾亞、擊潰諾森大軍的原因沒有付諸任何檔案之中，沒有付諸任何知情者的口中，在最後的決戰時刻他乘旗艦‘連城’號孤身闖入諾亞藏身的西弗星，西弗星之後發生了爆炸，究竟是怎麽回事隻有他自己知道，就算是‘連城’號上的官兵在之後的諾森大軍全線崩潰而展開的反擊戰中知曉了什麽，但李佑元帥在戰爭結束後的第七天就遇襲身亡，‘連城’號炸毀，艦上所有官兵都與之殉國，最可能知情的人也都與元帥一樣，再也無法告知人們真相了！”
他帶著些許挑釁的目光看向林寞：“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身為教官，東瑞其實並不能這樣感情用事，但林寞的提問正好戳到了他心中最不想觸碰的傷疤。
林寞顯然也沒在意東瑞的態度，隻是垂下了頭，悶聲回答：“謝謝教官。”他退出了提問程序，眼角有些發酸，其實應該能想到得到的答案不會太出意料，但真正得到了這樣斬釘截鐵實際上還是模糊不清的答案，他心裏還是陣陣難過。
李佑到底是怎麽死的？諾亞到底是怎麽敗的？這兩個問題整個人類世界到底有沒有人知道真相？
東瑞的情緒有些低落，沒在意林寞的表現，他隻是聲音低沉了許多，又回答了兩個提問後宣布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