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道奇博士
市政府前的廣場。
這是為了讓市民們能更好地休閑娛樂、放鬆身心而修建的公共場所，占地極廣，處處都掩映著花草樹木，市政府宣稱這裏綠色植物的覆蓋麵積達到了80%。
廣場各處都有平地噴起的十幾米高的金色噴泉，陽光下，水花噴起又落下，每滴水珠都映著七彩的琥珀般地夢幻色彩。
不同平時，今日金色的噴泉下異常喧囂，廣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舉著牌子、喊著口號的示威者，以至於一些人不得不站在噴泉的籠罩範圍內淋雨。
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不是來廣場散布放鬆時的悠閑，而是憤怒和暴躁，和頭上那瑰麗的噴泉異常不諧。
在廣場左側的一張固定了的木椅上，坐著一個戴著白色口罩、黑色鴨舌帽，身穿一件黑色運動服的人，他弓著腰，雙手放在膝上，十指於身前交叉，在喧囂聲浪中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廣場對麵大廈的全息大屏幕上正播放著關於這次示威遊行的報導。
一個金發碧眼的女記者背對著擁擠的人潮和喧囂的音浪，舉著麥克風對著攝像機盡可能地大聲說道：“剛剛這個示威團體的一位不願透露身份的組織者告訴我，他們這次遊行的目的是希望提高政府對這件事潛在危險的認識，即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的失控增長和發展。”
“這位組織者強調說，人工智能機器人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工具，它們是有可能失控的，而一旦失控，後果將不堪設想。他認為為了提高生產力和節約成本就使用機器人是一種自掘墳墓的愚蠢行為。”
女記者加重語氣：“而且正是因為濫用機器人，而不考慮失業人員的安置問題才會導致國內出現如此觸目驚心的失業潮，在市政府出麵給他們一個可行的答複之前，他們將會一直在這裏示威，他們已做好在這裏紮營的準備。”
話音未落，一個紅皮膚的年輕小夥從人堆裏衝了出來，他一把搶過女記者手中的麥克風，對著趕快轉向他的攝像機慷慨激昂地說道：
“政客們難以理解人工智能對人類造成的真正風險！對於機器人的高度利用相當於慢性自殺！他們這是在縱容資本家製造人類自己的上帝！所以我在這號召，我們必須用自己的拳頭來告訴那些政客，什麽是人民的怒火！就像偉大的……”
小夥還未演講完這通篇全是感歎號的話，就被幾名武裝警察衝上前來摁倒在地，扭送至專門開來的悶罐車裏關著。
現在那十幾輛悶罐車裏擠滿了這樣衝動極端的示威者，悶罐車周圍則是警局布設的防線，穿著外骨骼的武裝警察們正舉著防爆盾擋在市政府門前。
防線前方的示威者們正在大聲地叫嚷著些什麽，但他們的聲音都被喧囂的音浪掩蓋，自己都聽不清自己說的話，於是他們隻能用動作表達自己的不滿，不斷有各種各樣的雜物砸在防爆盾上，場麵極其混亂。
這時，正在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的男人眼睛一轉，注意到了一個正向他走來的老者。
老者戴著副圓片眼鏡，看上去很睿智，渾身洋溢著學者氣息，他一身棕黃色的西裝，手上拿著根紳士棍、戴著黃禮帽，禮帽下是一張看得出年輕時很帥的臉。
老者不緊不慢地走到男人身邊自顧自地坐下，他脫下禮帽，將禮帽和紳士棍放置一邊，露出一頭看顏色就覺得他很健康的銀發。
老者坐下後看著那些示威者，歎息道：“真是諷刺啊，以前我專門負責研究機器人，現在我又專門反對使用機器人。”
男人同樣看著那些示威者，漫不經心地說道：“穿這麽正式，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嫌麻煩嗎？
老者一愣，笑了起來：“這樣別人更容易信服我。”
男人扭過身來，伸出右手：“正式認識一下，杜衡，現任071市局反黑科警長。”
老者有些遲緩地伸出手和杜衡握了握，語氣中有抑製不住的詫異：“你可以叫我道奇博士。”
道奇博士不明白在071市頗有名氣的杜衡警長找他幹什麽，還打扮得這麽神秘。
杜衡收回右手，指著那些示威者很是不解地問道：“博士，您不覺得您組織的這些示威遊行根本就沒用嗎？聽說你們這次還準備在廣場上紮營？”
杜衡有些蔑視地說道：“我覺得等你們走的時候，廣場上除了會留下一大堆**和其他生活垃圾之外，什麽作用也不會起。那些政客該幹嘛幹嘛，那些示威者該待業待業，也隻有在求選票的時候，他們才會卑躬屈膝地裝孫子。另外我還覺得，你們留下的爛攤子隻會使你們喪失輿論的同情，友情提醒，至少**要記得帶走。”
道奇博士搖了搖頭，表示不認同，認真說道：“警長，在我被革職之前，我曾是穆薩聯邦機器人第三研究所的主事者，我了解機器人的一切勝過了解我自己，從我……”
見杜衡正在認真傾聽，道奇博士覺得杜衡是個有耐心、能聽進去的年輕人，而且他想將自己的理念灌輸給每一個人，於是他繼續說道：
“從我入職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我感覺我在創造一群不受約束的生命，當那些擁有更加高級人工智能的機器人被我們成功地開發出來，研究所裏的其他人都在鼓掌歡呼的時候，我卻感到身體發寒，仿佛看到一個來自深淵的惡魔蘇醒了過來。”
道奇博士變得一臉嚴肅：“我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它們失控了，我們人類和其他智慧生命是否還能存活下去。的確，機器人三大定律和其他補全定律，它們看上去是完美的，但我仍是不放心，因為當我們的祖先還在仰望星空的時候，他們能否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的子孫後代能進行星際躍遷？”
杜衡很好地領會了道奇博士的意思：“一切皆有可能。”
“是啊。”說到這裏，道奇博士靠在椅背上長籲口氣，望著天說道：“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把那些資料和機器人都銷毀了。還好我有些有能力的朋友，加上我曾為聯邦做過的貢獻，我不用坐牢，隻是被革職了，我就加入了反機器人協會。”
最後道奇博士痛斥道：“那些政客和資本家腦子裏裝的都是狗屎！他們為了那麽一丁點利益就自取滅亡！這是終要麵臨審判的！”
杜衡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不管道奇博士的想法是不是錯的，這仍是值得尊敬的，因為他的初衷是為了星際間的生命。
杜衡很誠懇地說道：“我很高興您願意告訴我這些，您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有社會責任感的學者。”
“別誇我了，說吧。”道奇博士指著自己的頭，皺眉道：“老了，受不了這樣喧囂混亂的場麵，頭暈。有什麽話快說吧，如果不是找我有事，你現在就應該穿著外骨骼裝甲在那些政客門前維持秩序，而不是聽我這個老頭子吐槽，講這種多少年前就老掉牙了的理念。”
被戳穿想法的杜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從懷裏掏出兩張照片，這是那天晚上他強闖施密特辦公室的監控的截圖，裏麵是一群眼放猩紅光芒的銀白機器人和幾隻同樣眼放紅芒的機器狗。
杜衡遞過去道：“術業有專攻，您是機器人方麵的頂級專家，所以我想請您幫我看看這兩張照片。”
道奇博士接過來，扶了扶眼鏡仔細看了看後，立馬不敢置信地叫道：“竟然解鎖了？”
“很奇怪嗎？”
此時道奇博士的臉上滿是毋庸置疑地自信，在機器人這個領域，他是擁有極大威望的專家，他言之鑿鑿：“現在機器人的防護係統已經十分完善了，很難再找到漏洞。這種霍伯奇機器人和機器狗的最高權限密匙是由上億個無序密碼組成的，而廠家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
“也就是說，如果不知道密碼，隻能暴力破解，也就是窮舉。我們人類的文字加上星際間其他種族的文字，這其中有無數種搭配可能，最少也要花十幾萬年……這兩張照片你從哪得來的？不像PS的，基隆星如果有人能破解這種型號機器人的最高權限，他早就被國土情報局秘密保護起來了。”
“一個叫施密特的黑幫老大，這是他用於保衛自己辦公室的防衛力量。”
道奇博士立馬搖頭：“那麽也許隻是更改了眼睛的顏色，是我少見多怪了，一個黑幫怎麽可能有那種技術。”
杜衡欲言又止，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冒險一試，他湊過去低聲道：“我的一個線人和闖入過施密特辦公室的人接觸過，據那個線人說，那個人和那些機器人交過手，那些機器人用的不是擒拿術，是軍用格鬥術，招招攻向要害，所以的確是被解鎖了。”
道奇博士聞言低頭陷入了沉思，杜衡不敢打擾他，隻能選擇等待。
過了五分鍾，道奇博士悠悠道：“杜衡警長，這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受上帝偏愛的，他們的存在無法用現有的科學知識去解釋。”
杜衡恍然大悟，自己這是燈下黑了，沒有想到這一點：“您是說異能者？”
道奇博士張了張嘴，還是說道：“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違反了保密條例，不過這麽久了，相信已經解封了，而且就算違例了我也無所謂，反正我都被革職了。”
道奇博士充滿追憶地道：“我年輕時曾見過這樣一個人，她能感知到一個機器人或任何一個電子設備目前的狀態，不用借助任何工具，結果準確無誤，比專業儀器還精準。她說她是在用精神力和那些電子設備溝通，也許你要找的人也是這種類型的異能者。”
杜衡慢慢點了點頭：“感謝您的無私幫助，我獲益匪淺。”
接著杜衡斟酌著言辭，逐字逐句地說道：“道奇博士，不知道您考慮過沒有，您摧毀那些機器人和資料，組織示威遊行，是覺得機器人終將危害星際間的生命，而反黑科，則是為了那些正遭黑幫迫害的生命，我覺得兩者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共同點的，您覺得呢？”
道奇博士聞言一個激靈，明白了杜衡的意思，總算知道為什麽杜衡第一次見麵就稱呼他為“您”了，他果斷起身：“我先走了，再會。”
杜衡一把拽住道奇博士的手，言辭懇切：“我保證，除了我，沒有誰知道您的身份，沒看見我都喬裝了麽？您難道不想做點能對兒孫自豪地講的事嗎？”
“我老了，而且我多得是的故事和我孫女講，給我鬆手！”道奇博士幾次試圖掙脫，但杜衡就是不放。
杜衡拽著道奇博士的手繼續懇求道：“現在那些黑幫的犯罪手法升級了，他們利用已經解鎖的機器人進行犯罪，完全沒有證據可查。您試想一下，這將造成多大的危害？我剛接手反黑科，人都沒有招齊，這樣的反黑科，您認為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去拯救那些正遭黑幫迫害的生命嗎？在貧民區，每3.2個孩子中就有一個是黑幫成員，每6.8個大人中就有三個是黑幫成員，這樣的比例還在逐年上升，我知道這是我們警察的失職，但我敢說我和我的同事已經拚盡全力了。”
道奇博士暴跳如雷：“那就隻能怪那些該死的政客和製度！你他媽給我鬆手！”
見杜衡就是不鬆手，自己也掙脫不開，道奇博士態度軟化了，他耐心解釋道：“我沒有那麽偉大，我不想有一天收到裝著我孫女耳朵的匿名快遞，懂嗎？你有家人嗎，杜衡？你應該理解家人對我的重要性，我不容許他們受到哪怕一絲傷害。”
杜衡瞬間想起了鬱傾城，這是他唯一的死穴，如果不是為了她，他絕對不會去當一名大盜。
他歎息著鬆手，起身低頭誠懇道歉：“抱歉，是我魯莽了，今天這場見麵沒有誰會知道的，感激您的幫助。”
“哼，那就好。”
道奇博士不滿地哼了一聲，拿起自己的禮帽和紳士棍就走，走了幾步，他又折返回來，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暗罵自己的正義感遲早會害死自己。
他遞給杜衡一張名片：“你似乎是一名心懷正義的警察，以後在機器人方麵你有什麽疑問，可以打這個電話。”
麵對突如其來的轉折，杜衡麵露喜色，他連忙雙手去接，可是道奇博士又收了回去，他慢吞吞地道：“先別急。作為代價，給我一張你的簽名照吧，我的孫女一直很喜歡你，還有，照片背麵要寫我衷心希望莎莉小姐能好好學習，聽外公外婆還有爸爸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