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牛壯壯
“人類正在製造自己的上帝!”
“機器人不安全!”
“我們不要救濟金!要工作!”
…………
街道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其中包含了星際間大部分的種族,五顏六色的人潮中漂插著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牌子,上麵寫著各式各樣的標語,在拿著擴音喇叭的人的帶喊下,他們整齊且激憤地喊著一句又一句的口號,聲震雲霄。
在電視台無人機拍攝的畫麵裏,今天071市的街道上擠滿了遊行者,麵對這支龐大的遊行大軍,維持秩序的武裝警察們隻能選擇扛著防爆盾後退。
不過警察們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緊張之色,他們對於這一幕早已習慣了,差不多每隔幾個月就要來上個一兩次。
這是一場由成立時間比宇宙間任何一個國家都悠久的反機器人協會發起的,反對市政府大規模采購機器人來替代人類進行工作的遊行,前幾天在網上報名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一百萬人。
在基隆星乃至整個穆薩聯邦,目前人族和其他種族的就業率加起來都隻有15%,機器人占據了85%的就業崗位,以至於大部分人都沒有工作。
他們隻能每月領著政府的救濟金過活,而麵對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政府發放的救濟金平均一下之後就隻夠人們飽腹,更不用說今年市政府還在計劃采購更多的機器人來替代人工。
在剛執掌反黑科的杜衡看來,正是因為如此大規模的失業潮和微薄的救濟金,才滋生了一大片黑幫生存的土壤。
以至於許多人寧願待業,也不願去當和黑幫對抗的警察,畢竟那可是一個隨時能收到裝著家人耳朵的匿名快遞的高危工作。
在遊行大軍經過的一家咖啡館裏,窗外傳進來的鼎沸聲浪中,正進行著一場考官和求職者之間的談話。
“牛壯壯?”
聽到自己的名字,杜衡麵前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收回了看向落地窗外那些遊行大軍的視線,下意識地挺直了腰,雙手放在膝蓋上直視前方。
燦爛的陽光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眼窩深凹,眼神銳利如鷹隼的黃人麵孔。
杜衡心裏不禁有點發笑,這麽一個壯實有氣質的男人,卻有這樣一個滑稽的名字,不過杜衡臉上是不會流露出來的,不短的警察生涯早已讓他學會掩藏心中的想法。
“請放鬆,牛壯壯先生,反黑科不是軍隊,我也不是憲兵,你就當作這是一次閑聊。”戴著副平光眼鏡,在陽光下俊朗異常的杜衡合上牛壯壯的紙質檔案,抬頭扶了扶眼鏡,笑著說道。
剃著板寸頭,長得像個悍匪的牛壯壯板著臉,盯著杜衡,以一種教訓性的口吻說道:“杜衡警長,我以為你明白的,警隊也是紀律部隊,不是散漫鬆解的童子軍。我在軍隊的生活告訴我,保持應有的緊張是非常有必要的,這樣有利於維持自身的戰鬥力。”
杜衡聞言靠著咖啡座無奈扶額,他隱約明白眼前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明明履曆那麽優秀,可為什麽就是沒部門要他了。
為了避免牛壯壯繼續教訓自己,杜衡端正坐姿,掏出錄音筆開打開放到桌上,用公式化的語氣說道:“牛壯壯先生,顯然你喜歡直接一點,那我就直入主題了。程序是這樣的,首先我先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
“可以,問吧。”
杜衡低頭摩挲著牛壯壯的檔案,隨後抬頭有些不解地說道:“這幾天我總共收到了上萬份簡曆,我之所以首先來約你見麵,是因為你的履曆非常優秀,檔案裏還有許多缺失的保密部分,這真的很令我心動,反黑科就缺少你這樣萬裏挑一的人才。但是……”
牛壯壯冷硬地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以你如此優秀的履曆,相信那些直屬聯邦的執法部門和軍校會非常樂意聘請你的,哪怕你表現出來的性格有點……”
杜衡遲疑了一下,聳聳肩:“你懂的。我想知道原因,是什麽原因讓你願意屈尊到我這個小小的反黑科來當一名普通的警官。要知道,你退役前的軍銜可是上尉,是指揮人的軍官而不是聽從命令的士兵,缺錢的話,光每個月政府發的安置費就夠你花天酒地的了。”
牛壯壯想了想,說道:“警局的官網上寫著不需要任何考核,沒有任何條件,隻要你這邊簽字,我就可以直接入職。”
“沒錯,是這樣的,所以呢?”
牛壯壯臉上終於流露出了別的情緒,他斜睨地看了杜衡一眼,轉頭看向咖啡館落地窗外擁擠的人潮淡淡道:“我對我的武力有信心。”
牛壯壯並沒有回答杜衡的問題,他正當著杜衡的麵裝逼。
綜合牛壯壯的語氣、神情和動作,杜衡突然明白了,牛壯壯還沒有將他和自己放在一個平等的角度去對待,自己需要展示能讓牛壯壯平等看待的資格。
“你確定?”杜衡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臉,他將有著許多功能的平光眼鏡取下,伸出右手,像舉手一樣輕輕立在了合金咖啡桌上,淡淡道:“我認為力量是決定一個人武力高低的主要因素之一,你覺得呢。”
牛壯壯呆滯了一秒,才轉過頭來不屑地瞄了杜衡一眼:“你是要跟我扳手腕?你確定?你這樣的我兩根指頭就能扳斷,我在軍隊的時候買啤酒可從來沒有花過錢,都是輸的人請的。”
杜衡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麵情緒,他淡淡道:“你贏了,我直接簽字,你直接入職,我不管你加入反黑科是因為什麽原因,我都不會幹涉,你也可以不必聽我的命令,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如果你不相信我,有錄音為證,甚至我也可以寫份證明。”
牛壯壯總算正視了杜衡一眼,當他看到杜衡眼中滿是認真之後,他同樣嚴肅地說道:“不用,這可是你說的。”
“整個市局都知道,我從不食言,來吧。”杜衡深吸口氣,心裏滿是不服。
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麽人們總喜歡將帥和不靠譜或華而不實聯係在一起?
雖然大部分長得帥的人的確是這樣的,空有一副好皮囊,沒什麽能力,因為他們覺得靠顏值就夠了,但他杜衡不屬於那大部分,他是本來就這麽帥,還這麽努力,讓別人完全沒有活路可走的那種人。
牛壯壯捋起袖子,伸出了他的右手。
這是一隻繃緊肌肉時,仿若鋼鐵的粗壯手臂,手掌大得仿佛能單手抓住杜衡的頭將他提起來,掌心和指節上包著厚厚一層老繭。
杜衡總算知道為什麽牛壯壯穿長袖了,因為他的手臂上有著幾條利器劃過的疤痕,還有幾道激光束穿過後愈合的彈痕,那裏原本是幾個通了的燒焦了的洞,現在長著新生肉,以致手臂前後有一個個手指粗的紅斑。
“為什麽不用激光除掉?”杜衡問了一句。
牛壯壯解釋道:“留著這些是為了提醒我以後要細心,別那麽衝動。”
杜衡聞言眼中流露出一絲若有所思,沒說什麽。
“來吧。”牛壯壯將手立在桌上說道。
陽光下,一隻粗壯剛健的大手和一隻白皙修長的小手握在了一起,雙方的力量在外觀上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而且角力的是一位肩頂銀花的警長和一個長得像暴徒的凶悍大漢。
咖啡館裏許多顧客都被這一幕吸引,摸出手機饒有興趣地拍著。
在摸到杜衡手心裏那層厚度不亞於自己的老繭的瞬間,牛壯壯心裏突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他都沒看杜衡的手就這樣答應了。
“待會兒不要哭。”牛壯壯強自道。
杜衡氣笑了:“這正是我想說的。”
牛壯壯眼神一厲:“三,二,一,開始!”
幾乎是瞬間,牛壯壯的手臂上的那些肌肉就開始暴起,青筋如蛇般遊走跳動!
牛壯壯死死地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滿臉猙獰地將杜衡的手往下壓去!
然而……
牛壯壯突然想起了當年他被教官踩在腳下時的那種無力感,那種無論如何也扳不開軍靴的無力,那種用盡自己全身力氣,就是沒法移動那隻軍靴分毫的力量!
正是這種熟悉地無力地感覺!
杜衡的手在合金咖啡桌上紋絲不動,他竟然還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牛壯壯回憶的洪流還來不及奔湧而來,杜衡便放下咖啡開始發力,他給足了牛壯壯麵子,並沒有直接壓倒,而是在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下壓,顯得遊刃有餘。
牛壯壯驚駭地瞪大了眼,他不敢置信地看了幾眼杜衡的手,隨後驚慌地看向了杜衡,迎接他視線的是杜衡那冷冽的、仿佛能洞徹人心的紫瞳,杜衡淡淡問道:“戰後心理綜合症?”
牛壯壯嘴唇動了動,他的表情變得愈發猙獰,他不相信他會在力量上輸給一個染著紫發、還他·媽戴著紫色假瞳的娘炮,他想起了當年那位教官踩著他的頭問他服不服時的嘲諷表情,他突然咆哮道:“聯邦軍人從不屈服!”
聲音竟蓋過了街上的遊行隊伍,咖啡館裏的所有人動作為之一頓,那些在炎炎陽光下開始顯得軟綿無力的口號為之一寂。
聽到這句口號,杜衡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欣賞之色。
此時牛壯壯開始顫抖,他全身冒汗,臉憋得通紅,他正在將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於右手,他都沒察覺他的左手正在犯規地扳著桌子借力。
但是杜衡的手就是紋絲不動,正如同牛壯壯記憶裏踩在他臉上的那隻軍靴一般。
像沒事人一樣的杜衡自顧自地說道:“看來沒錯了,你在給我的檔案裏隱瞞了這一點。這種心理疾病很難治,就算治好了,也很容易在一個壓力事件下浮出台麵,極易失控,怪不得他們都不敢要你,隻能讓你待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還懷念軍隊裏的生活吧?怪不得你不想去除手臂上的傷疤,這是你在軍隊的紀念之一,你現在是不是還是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起來,然後負重越野五千米,再來五百個俯臥撐和仰臥起坐什麽的?之後是不是很空虛?”
牛壯壯臉上的汗開始不斷淌下,臉憋得越來越紅,他沒有說話。
杜衡繼續說道:“平淡乏味的生活讓你想死,隻有那種趴在戰壕裏,激光束從頭頂biubiu飛過帶來的刺激或敵方機甲帶來的震**感才能讓你感覺你還活著,但你已經退役了。”
“這時,你看到了警局官網上的招聘啟事,你知道警察是一種很刺激的工作,於是你找到了我,隻是我看上去並不靠譜,你失望了。”
牛壯壯突然開始重重喘氣,渾身力氣一懈,他歎息一聲,很光棍地鬆手:“我認輸。”
牛壯壯脫力地倚在咖啡座上,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他就全身濕透,他看著杜衡誠心說道:“抱歉,我不是有意隱瞞的,我隻是……還不適應這樣的生活。”
杜衡本打算點上支煙,但他發現這是公眾場合後隻是聞了聞煙絲,他低頭把玩著香煙,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知道像你這樣的人哪裏是你的歸宿嗎?”
不等牛壯壯說話,杜衡自己答道:“黑幫槍手。現在那些黑幫老大的槍手有一大半是你們這樣懷念刺激生活的退伍軍人。”
“你什麽意思?”
牛壯壯的臉色冷了下來,他自認是一個正義的人,他時刻記得軍人的榮譽,不然他早就去加入黑幫了,如果不是杜衡扳手腕扳贏了他,贏得了他的尊重,他現在就動手了。
杜衡看著牛壯壯認真說道:“我在慶幸,牛壯壯先生。我慶幸你心中有著一名軍人的操守和信仰,你並沒有跑去加入黑幫。”
說著杜衡戴上眼鏡起身,收起錄音筆,從懷裏掏出一百星元放在咖啡桌上,戴上警帽便走。
牛壯壯起身叫住杜衡:“警長,我……”
杜衡回身露出一個俊朗的側臉,陽光下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光邊,他右手提著帽簷,一臉冷酷:“牛壯壯先生,我是個很膽大的人,他們不敢要你,我要。我們周一警局見,希望到時候你已做好準備來拯救這座城市了。”
接著杜衡在旁人驚豔的注視下大步推門而出,他走在街道上,心裏得意地想:“哼,敢在我麵前裝逼?看誰更會裝。”
當日杜衡回頭提著帽簷冷酷裝逼的照片被圍觀群眾傳到網上後,杜衡警長吸粉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