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昆圖斯
齊膝的黑色汙水表麵映著一大片白光，汙水如鏡子般將光反射到下水道的頂部，照出一大片惡心的斑駁綠黃。
可以看到汙水中什麽垃圾都有，時不時有老鼠出沒，而一群人則正淌著這樣的汙水緩步前行，那白光是他們頭上頭戴式手電發出的光。
人群中央的一個胖子正邊走邊興致盎然地欣賞著下水道裏的這一切，哪怕下水道頂部那惡心的綠黃痕跡和從上方垂落下來的滑膩青苔他也覺得十分美麗。
他深呼吸一口腐臭的空氣，一臉懷念，因為這是自由和無比親切的味道。
在周圍的人的頭戴式手電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這是一個極像蛤蟆的人形生物，他的膚色是深黃色的，脖子以下一片雪白，隻有身體像是一個人形。
之所以說他極像蛤蟆，是因為他的手和蛤蟆的腳掌一模一樣，都是四根手指，除了大小，顏色和形狀都相同，而且他的頭是一個放大的蛤蟆頭，頭上還戴著個小白帽。
這個胖蛤蟆足以去當星際種族學課本的教學範圖了，因為他是塔姆人，而他的外表又身具塔姆人所有的種族特點。
這個塔姆人在071市的地下世界非常有名，是白手起家的典範，屬於那種你不知道他，人家就會把你當傻逼看的存在，是許多人心中的黑幫教父。
因為這個塔姆人曾能通過下水道將客戶購買的毒品在一小時內運往071市各個角落；曾擁有十幾艘偷渡飛船，能一次性偷渡幾千人來聯邦。
他曾是071市的黑道帝王，隻是因為他在一次賭鬥中敗給了施密特，他現在隻能是曾是。
這個塔姆人有的時候會忘記自己的名字，因為他見的人都是他的小弟，哪怕後來坐了牢，在監獄，除了那些獄警，罪犯們還是隻會叫他老大。
這個塔姆人哪怕做了好久養尊處優的老大，他還是會時常夢見這條陰暗腐臭的下水道，因為這裏是他的發家之地，在這裏他完成了他原始資本的罪惡累積。
他，就是現在槍火兄弟會的老大：昆圖斯。
昆圖斯看著下水道裏的這一切無限感慨地說道：“我們有多久沒回來這裏了？一切仿佛還是昨天，我和一群兄弟從家鄉偷渡來基隆星，我們一無所有，經常連飯都吃不起。後來我想出了利用下水道和遙控玩具來給人運毒的辦法，才總算讓我們能在這座城市立足，一天能吃上三頓飽飯。”
接著昆圖斯拍了拍身旁那個對杜衡做過侮辱手勢的黑人的肩膀，打趣道：“以及，總算讓奧盧斯你不再是處男了。”
頓時一群端著激光步槍的人嘿嘿賊笑了起來，奧盧斯在別人麵前囂張蠻橫，在昆圖斯麵前，則是咧著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在前麵探路的一個摩德人回過頭來說道：“老大，我還記得奧盧斯當時要了五個，結果第二天，他連床都起不了！”
“哈哈哈哈……”一群人開始大笑。
其實漫長的時間下來，以前跟昆圖斯打天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能活蹦亂跳到現在的隻有那麽十幾個人，都可以說是昆圖斯心腹。
而下水道的這些人中有的人並沒有跟昆圖斯那麽久，對以前的事並不了解，隻是因為大家都在笑，連老大也在笑，他們則不得不笑。
由此可見，黑幫也不是那麽好混的。
昆圖斯突然停了下來，往後看了一眼，皺眉說道：“為什麽他們還沒跟上？”
奧盧斯搖了搖頭：“不可能，現在那些警察要想過來，就隻能跑步，還要小心被車撞死。”
昆圖斯點了點頭，對人群中一個波娑人少年說道：“這次你幹得不錯，我不會虧待你的。”
少年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羞澀笑笑，觸手微卷，昆圖斯見狀親熱地拍了拍他的頭——隻要有技術，在哪都會受歡迎，醫院外那些飛車裏的自動撞擊程序和感應炸彈就是這個少年搞出來的。
一群人繼續前行，昆圖斯邊走邊充滿懷念地接著說道：“後來我們的事業越做越大，我嫌我們隻是賺辛苦錢，大頭都被那個叫什麽安迪的經銷商賺了，於是我們在某天深夜潛入他家，逼問出毒源的聯係方式後殺了他全家，自己聯係毒源，自己做經銷商。”
一群小弟的臉上適時地出現佩服和敬仰的表情。
昆圖斯掃視一圈，很是滿意小弟們的反應，他接著說道：“我們通過安裝在遙控玩具上的攝像頭，控製遙控玩具船、玩具潛艇和玩具飛機在這座城市地下的每一個下水道裏穿梭，我們遙控玩具到客戶指定的地點，客戶拿上毒品後再將錢打到我們指定的賬戶上，錢貨兩清。”
昆圖斯自得地說道：“這樣我們的人根本就不用冒險，就算被條子釣魚執法，也最多損失點貨和遙控玩具，而那些條子就算有線人舉報也沒有證據。”
接著昆圖斯歎息一聲：“唉，隻是好景不長，我的倉庫被競爭對手舉報了，運輸方法又被幾個被條子抓進去的手下和盤托出，弄得我損失慘重，失去了許多兄弟。”
一群小弟的表情立馬變得悲傷。
昆圖斯話音一轉：“不過幸好我已經賺到了足夠多的啟動資金，我借此建立了槍火兄弟會，在兄弟們的幫助下，我才有了今天。”
於是一群小弟的臉上又重新出現了笑容。
奧盧斯是昆圖斯的心腹打手，自然不需要演戲，他想起了曾經的槍火兄弟會，咬牙說道：“老大，這次我們遭受了重大損失，我們一定要報複回去，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愚蠢！”昆圖斯痛斥道：“醫院裏死了那麽多人，你以為那些警察會輕易放過我們？隻有我們變得更加強壯，才能揮出更有力的拳頭，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蟄伏，銷聲匿跡。”
這時，一個不緊不慢的男聲從他們身後傳來：“你這是打算躲起來積蓄力量，好日後報複？都說你們塔姆人非常記仇還很囂張，我還以為是種族偏見，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一群人頓時駐足，紛紛將激光槍指向身後的黑暗裏，在頭戴式手電的照射下，黑色的水麵上空無一人。
那男人繼續說道：“昆圖斯，你怎麽還在跟你的手下憶苦思甜啊？你在監獄裏就經常和你那些個倒黴手下說這些，因為你要維持你對他們的控製力，在就算有錢也沒處花，隻能混吃等死的監獄裏，讓他們還是聽你的。”
“所以你全力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白手起家的勵誌黑道教父，而事實上，你其實是通過不斷的背叛和出賣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是不是講這些故事講太多了，連自己都以為這是真的了？”
昆圖斯伸手撥開擋在自己麵前的奧盧斯，沉聲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似乎正在慢慢靠近，黑暗中響起嘩嘩水花聲：“你們都是社會的失敗產物，你們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是非常不正常的，絕對是從小看黑道片洗腦長大的。”
“你們認為混黑幫是一種榮耀，我們正常人則覺得悲哀，因為你們的榮耀都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是罪惡的。而你們給別人帶去了痛苦後則沾沾自喜，因為你們通過這件事找到了存在感、榮譽感和成就感，哦，對了，還有金錢。”
“於是你們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你們手握決定他人痛苦與否的力量，別人畏懼的眼神讓你們覺得自己是英雄。”
男人不屑地評價道：“其實就是一堆狗屎。”
“閣下到底想說什麽？”
“什麽都不想說，隻是隨便談點我對你們的看法，拖延一下時間罷了，看你會不會裝老大風範，聽我把話說完。”
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一個被割了一半的礦泉水瓶拐過拐角，慢悠悠地出現在映著白光的黑色水麵上，它上麵放著一部黑著屏的手機，一枚手雷。
滴。
手雷上突然亮起了一個小紅燈。
一群人有氣無力地齊歎道：“該死。”
轟！
水麵上忽然升起了一個白色的太陽，璀璨、炫目的白光將陰暗的下水道映得如同白晝，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中，天地間隻有白光，沒有半分黑暗。
頓時許多人捂著自己的眼睛慘叫起來，如同沒頭蒼蠅般到處亂撞，隊形一亂，而下水道裏的那些老鼠也因為強光到處唧唧亂竄。
然而這猛烈的強光對昆圖斯並不起作用，塔姆人的瞳孔對光的感應是非常遲鈍的，所以他跟沒事人一樣，並不受強光的影響。
此時昆圖斯突然扭頭就跑。
之所以昆圖斯選擇撇下自己的手下單獨逃跑，而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手下能殺死來人，是因為他想起了這是誰的聲音，他臉上出現了畏懼的神色。
在兩個月前，那人單槍匹馬地衝進他的老巢，手持雙槍所向披靡，沒有人能在他手底下過上三招，最終打算乘坐飛車逃跑的昆圖斯被他生生卸掉車門從車上拖了下來。
麵對他的槍口，再看到那雙毫無感情的漠然紫眸，昆圖斯隻有老老實實地主動戴上手銬，命令自己的手下束手就擒。
昆圖斯覺得兩個月前自己那麽多的手下都攔不住他，現在這麽點人更攔不住他，他不如讓那些手下給他爭取點逃跑的時間。
昆圖斯邊跑邊咬牙切齒地咒罵道：“杜衡，你這惡心的黃皮紫眼猴子！”
這條下水道通往郊外，出口是一個湖泊，而昆圖斯在湖底藏了一艘太空船。
昆圖斯從他被抓的那天起就開始籌劃越獄了，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來製訂這個計劃，一個半月的時間來籌備計劃所需的東西和人手。
為此他收買了監獄醫院的醫生，收買了監獄的高層和一名獄警，收買了本地駐軍的一個雷達員，收買了防衛空間站的威廉少校……收買了一大堆人，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本來無人可以阻止他逃離這顆該死的星球的，直到杜衡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