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佩劍

任伯中趕緊從馬上下來,街市熱鬧,燈籠的光映在少年臉上熠熠生輝,崔闌笑著,“我猜你一準沒那麽快回去。”

崔闌算是這些人中最穩重的,李元池總叫他小古板。

兩人作揖行禮後,崔闌便從懷裏拿了個燙金帖子雙手奉上,“早幾日便想送了,但。”

他靦腆稚氣未脫卻絲絲入禮毫無懈怠,“雖沒什麽需要避人的,但總要顧及烈豪的麵子,所以,不要介意。”

任伯中驚訝的打開,是正式的邀請帖去太傅府。

“這?”

崔闌看任伯中的那樣子笑著,“我父親和王爺乃是同窗好友,從哪裏算都是正當的,不用顧忌,還有,正如烈豪說的,咱們是咱們,和朝局沒關係。”

少年眼神灼灼,任伯中有些意外,接過帖子,後者也沒多留上了馬車就回去了。

隻任伯中在車水馬龍裏還沒回過神,司庭湊過去,“他喜歡你。”

任伯中詫異,司庭趕緊解釋,“我說的意思是,他願意結交你。”

“我也很意外,我本以為崔闌這樣的人,是看不上我的,你不知道崔闌可是咱們玄周最有名的學子,當年諸子百家辯論,他年紀最小,十歲舌戰群儒,一般人是看不上的。傳說四皇子也是那般神人,兩人一見如故奉為知己。”

今天李元池還說呢,崔闌和四皇子一起說話,其他人和聽天書似的,兩人一個眼神就知曉對方說的什麽。

這樣通透的人,卻主動給他帖子。

任伯中不得不有所顧忌。

司庭拿來翻著,上麵的字寫的文縐縐,他有好多不認得,“我覺得那也未必,有時候誌趣太高的人難免寂寞,幾次看來,他雖嘴裏都是規矩,可在這群人中哪一次不是緩場子的,我倒覺得他交友未必看得是學識,比如那個焦明遠,嘖嘖。”

司庭覺得那人的文化水平和自己差不多。

“那為何?”

“我看他是覺得你真心才想結交的。”司庭下了結論,“心地純良沒那麽多花心思,你看今天這些人,我到覺得都是這般,雖然性格迥異。”

任伯中聽他這般言論,呲著小白牙,“司庭,你真是最懂我的人。”

後者翻白眼,“誇你兩下就最懂你的人了?”

任伯中抿著嘴心裏高興。

擇日便登太傅府拜訪了。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春寒料峭已過,入夏悶熱到叫人懷念起冬日的涼快。

司庭子已經認了許多字,歪歪扭扭寫的還不好看。柴嬤嬤隔幾日便要來訓話,都習慣了。

任伯中個子竄高了幾寸,褲子隔段時間就短,和京城的子弟們也是打成一片要麽郊外狩獵,要麽篝火烤肉,好不樂乎。

司庭暗中回家幾次,都沒見阿媽,不免有些失落,想起家裏的藥罐子都積了灰,阿媽說過為醫者藥罐子不能空的話,不免有些悵然若失,癢癢的心思連帶寫出來的字都多了幾道哀愁的模樣。

任伯中發現他走神,在紙張上寫了一個任伯中。司庭才回過神來,自己剛才那擠滿了紙張的歪歪扭扭實在難看,要放下筆,任伯中卻抓到,“又要偷懶?”

後者搖頭,“浪費紙。”

任伯中笑著,剛要說話,小四跑進來,“公子,大少爺回府了。”

“當真?”

伯中高興地跳起來,任伯竹上次出去一走可就是快兩個月,趕緊拉著司庭過去。

到的時候小廝們搬著大堆東西,就聽到任伯竹的咳嗽聲。

“大哥。”

明明大熱的天,任伯竹腿上還蓋著錦被,正在核查,聽到聲音那張蒼白的少年帶著笑意,“二弟。我正想差人給你送去,你就自己來了。”

“我多自覺啊,大哥這次出去真是好久,我記得上一次入京來回沒到兩個月啊。”

“穆家那邊的生意,我去了北疆一趟。”

“北疆?那邊是不是冰天雪地凍死個人?聽說那邊的人茹毛飲血,穿的都是獸皮,個個人高馬大的。”

後者笑著搖頭,“又是你從哪個話本上看到的,那邊熱和咱們差不多,不過是普遍男人略高一些,女人上卻是彪悍的很,我還想給你帶兩個姑娘回來呢。”

任伯仲臉一下紅了,“大哥又打趣我。“

“你轉眼長大了可不是小孩子了。”

“那大哥都十八了,不還沒娶親。”

後者笑著沒接話,叫隨從抬了大箱子過來裏麵都是北疆的小玩意,什麽都有,從小孩子的撥浪鼓,到當地的牛肉幹。

任伯中這時候才像孩子一樣上躥下跳把玩。

司庭在一邊看著好奇,任伯中拿了兩個皮影玩偶在他麵前耍動,他也隻是笑笑沒伸手,任伯竹打量他,“司庭。”

後者驚訝,沒想到大公子隻見過他兩麵還記得他的名字。一個長布包遞過來裏麵是一把彎刀,“你平日裏跟著伯中,聽父親說京城子弟身邊個個都是高手。”

看著任伯中,“我和父親提過弄兩個武林高手到你身邊,但夫人覺得不方便。”

任伯中知道娘親一向對大哥母家那邊的江湖門派非常抵觸,忙笑著,“有司庭就夠了。”

“所以送你這護衛一把好刀,北疆的人稱這叫月圓之夜。”

“月圓之夜。”

司庭拂過彎刀,隻有小手臂那麽長,宛如半個月牙,刀柄上鑲嵌一顆紅寶石,抽出來,雪亮閃光,像是無數個夜晚和狼群一起狩獵時候,頭狼的眼睛,“這把刀一定及其名貴。”

司庭趕緊雙手奉上有些驚慌,“小的不敢收。”

任伯中從玩意兒上回頭,“大哥,這?”

“收著吧,怎麽的,還嫉妒你這小廝的東西了,我倒是給你尋了把好劍,可是,夫人那邊大概不喜,等你再大些吧。”

任伯中聽了馬上過來,“你送我吧,大哥,求你了,讓我見一眼也行啊。”

任伯竹擰不過他叫人拿出一把白色長劍,通體漢白玉,到和任伯竹周身打扮一曲同工之妙。抽出刀刃帶著嗡嗡聲,叫人精神一震。任伯中看的眼睛都直了。

“母家原因,我常走江湖,哪怕我一個廢人也要配把劍的,這是江湖規矩,配了劍,道上的人會和你以劍出禮,不配算不得江湖人,會被人歧視。”

“那是自然,看書中都是這麽寫的。”

“我也就算了,你是朝廷中人,終究是不需要的。”

“誰說的,我看那個烈豪身邊就佩刀劍,還有那個李元池也是,他身邊的長風很厲害的。”

“正是,現在各家都有各家的心思。”

任伯竹突然眼眸深深,看向窗外,“哪還有真正的江湖朝廷之分,還是算了,夫人會誤會。”

“大哥,這劍真好,送我吧求你了,我不告訴母親,就偷偷藏起來如何?”

撫著靠在自己膝上的弟弟,點著他的頭,“送你這麽多好東西還不行?”

“不行,哥哥最疼我了。”

挺大個人竟然在他懷裏撒嬌,司庭都是一愣,覺得有點尷尬,自家主子平時也不這樣啊,隻在這大哥身邊如此,思量著心裏竟還有幾分酸澀。

任伯竹被他逗笑了,直咳嗽,接過茶喝了一口,摸著任伯中的頭發,長長的歎氣,雙眼似是迷蒙,“伯中,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永遠長不大,就小時候小小的一團。”

“怎麽,哥哥現在是嫌棄我煩了?”

後者搖著頭,“你現在喜歡我,將來大了,便會厭棄我。”

“怎麽會?”

任伯中呲著牙一派天真,“你看看父親何時和自己的兄長吵過架?”

他吐著舌頭,怕任伯竹要回去似的,抓著司庭就跑出院子了,讓小廝們把東西抬回去,在院子裏朝任伯竹揮手,“大哥,你現在反悔來不及了,哈哈哈。”

孩童一樣的跑出去。

隻司庭回頭望了一眼,門廊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孤獨的像是一顆冬日裏的長柏,低頭撫摸手裏的彎刀,再抬頭,和那少年對視,那雙眼睛,不知為何,總覺得不是表麵上那般親近和藹,那眼神讓他想起了頭狼,以至於那把彎刀後來都不怎麽敢去觸碰。

任伯中總拿他那麽把劍在院子裏瞎比劃,詢問司庭怎麽不拿彎刀,司庭說不好,直說自己喜歡鞭子,被任伯中嘲笑老土,也沒反駁。

因為夏日炎熱,公子哥們變懶散了,聚得也不那麽頻繁了,都各自在府裏央央的,之前聽說四皇子病了,崔闌入了宮,幾次見麵也沒見到他,為避嫌,任夫人進宮也沒帶著任伯中,這些子弟們到流傳著一些小話,怕是四皇子要不好了。

可這些話誰也不敢上台麵說。

崔闌不在,烈豪似乎也沒什麽心思了,主要是他的身份尷尬,任伯中雖不理這些事,但焦明遠是個話癆,還愛打聽,不管你想不想知道,聚會裏隻要有他,你都肯定要知道些。

北疆開始撩騷,將局勢拉的更緊張,朝廷為要不要征戰在朝堂之上爭論不休,皇上自打幾年前開始請了術士在宮內做“天師”,就不太愛理這些,上朝也懶散,國舅爺日理萬機,那日隋將軍主張邊境出戰,皇上隻皺了一下眉,國舅爺便說隋將軍這是不顧百姓安危,主戰。

可誰不知道玄周不再鼎盛,卻沒人敢蹚渾水,真正的戰火遲早要燒到中原,隻不過,沒燒到眉毛上大家便想要眼不見為淨,一些老臣持保守態度,而另一些,以太傅為首的諫言帖子已經橫眉冷對,隻可惜那些帖子是否到了聖上手裏,聖上有沒有心思看,都兩說。

汝南王這些年聲勢越發高起來,用焦明遠的小道消息酸澀的說,已經有人打主意打到烈豪身上來了,上次他們去郊外打獵,路上不知道哪個知府還是衙門的小官,竟把自己黃花大閨女扔下就跑。

“嘖嘖嘖,烈豪無論身份地位還是長相,都是乘龍快婿的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