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唯獨有一點不太相符,她臉上不僅沒有麻子,連一顆痣都沒有。
三種可能:第一,義寧長公主滿臉黑麻子的傳聞是假;第二,她用什麽偏方在短時間內消除了黑麻子;再或者,她用了易容術,這張迷倒萬千眾生的臉其實是假的。
當然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她來南溟,目的肯定不簡單。
子書珩抬起頭來:“姑娘這又是何必,井底之蛙還是自生自滅地好。”說著欲要將手收回。
“不要動。”容兒卻將他的手腕捏得更緊了。
子書珩試著掙脫,然而那隻手卻跟鐵鑄的鐐銬般,牢牢地銬住了他。
子書珩:“……”行吧,這麽熾盛剛勁又不失溫和的真氣,不要白不要。
“容兒姑娘,冒昧問一句,你今日……”既然她是那個人,那她恐怕不是來拜師的,說不定是來斬殺李明殊的,這可就相當棘手了,子書珩必須問清楚她此行的目的,否則怕是要壞事。誰知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被一陣狂妄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哈哈哈——”
“區區爾等,還想與本座一較高下,真是令人貽笑大方!”
就在上一刻,那囂張**的笑聲還在百米之外,而此時此刻,李明殊竟已經出現在客棧裏頭!
她著一襲華美綺麗的喜服,端坐在靠窗的那張桌前,明豔的大紅色將她膚色襯得格外白皙,這張臉無疑是驚豔的,可讓人不寒而栗的是,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生氣。
她懷裏抱著的那把晶瑩剔透、通體呈翡翠色的瑤琴,正是傳說中讓無數人暴斃而亡的魔琴流泉。
沒人知道她是怎麽進來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仿佛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逃!
自然,逃是逃不掉的。
魔音功與其他功法不同,聲傳千裏,千裏之內都是它的攻擊範圍,即便堵住耳朵,也不可能一絲聲響都聽不見。內力深厚者尚能扛住這股順著耳膜侵入體內的強大力量,與之對上幾個來回,而那些內力相去甚遠的,無疑與那待宰的羔羊沒什麽兩樣。
客棧裏暴斃而亡的已有三個,至於其他人,狀況都算不上良好,但不至於危及性命。
李明殊神色冷淡:“今天本座不想殺人,還不快滾!”
一個身穿勁服的男人看了看周圍,大家手裏的武器都瞄準了李明殊,卻無人敢上前,他又看看地上躺著的那三個七竅流血的,竟與眼前的妖女講起道理來:“你、你已經殺人了!”
“哦?”李明殊冷笑一聲,“我隻是沒料到他們會這麽弱。”
“簡直不可理喻!”另一個左手持元戎弩右手藏在袖中的青衫男子率先打破了對峙的局麵:“妖女,看我不射死你!”
李明殊輕輕揮舞寬大的衣袖,隻聽“嗖嗖嗖”的幾聲,元戎弩射出的十支箭全都整整齊齊地射在了牆上,除此之外,還有一筒流星追月袖中劍和數十枚天女散花梅花鏢,這三樣暗器排成了三個大字——
射、不、著!
眾人皆是一怔。
旋即有人大喊:“兄弟們!我們不就是來誅妖的嗎?還愣著幹嘛,上啊!”
“上!”
“妖女,受死吧!”
“你們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李明殊眼裏透出一絲鄙夷,起身輕輕一躍,腳尖便踩在了齊齊向她刺來的刀劍之上,她忽然勾唇一笑,奈何這容貌確實足夠勾魂攝魄,打鬥之中,幾個男人動作不由自主地遲疑下來。李明殊也不撥動魔琴,如鬼魅般穿梭在眾人之間,似是故意在逗弄他們尋開心。過了片刻,她驀地移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身後,附在他耳畔吐息:“公子,回去吧,我不想讓你受傷。”
她的聲音清越婉轉,就像是在唱一曲動人的歌謠。
“哦、哦……好,我這就走。”這男子居然真的收劍入鞘,朝客棧門外走去。
眾人再次看呆了。
“妖女,這、這是什麽魅術!”
“嗬嗬,我可不會那種玩意兒。”聲音從上方傳來。
不知何時,她已坐在了房梁上,喜服碩大的裙擺宛若一朵盛開的烈焰牡丹,將她襯得分外妖媚。
可悲的是,站在底下的人裏,竟沒有一個能看清楚她是如何飛上去的。
“你們不是我的對手,都回去罷。”李明殊意興闌珊,目光落在那個端坐在角落裏的白衫女子身上,“再耽誤本座挑選徒弟,那本座便隻好……”
豈料她的話突然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打斷:“李明殊,我叫秦少遊!六年前我大哥納個妾,竟被你當成是負心漢無情殺死,這個仇,我勢必是要報的!”
少年咬牙切齒,“我現在打不過你,不代表我將來也打不過你!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好啊!”李明殊一隻手撐著下巴,笑靨如花,百媚生嬌,“那你可一定要快一些變強大,不要讓姐姐等太久哦!”
秦少遊瞬間漲紅了臉:“……我,我我,那你、你等著!”說完狼狽地跑了出去。
“嗬嗬嗬嗬……”看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李明殊眼角漾開濃濃笑意,像是有點兒意猶未盡。
一個虯髯男子效仿起秦少遊,一隻手別著一把大刀,另一隻手指向李明殊,義正言辭道:“李明殊,我是狂浪邪刀簫斯仁!雖然跟你無冤無仇,但你是危害武林的魔頭,我勢必是要殺死你的,現在我打不過你,但我相信我將來一定可以手刃你這個妖女!”
李明殊沒有回複,漆黑的眼珠子慢悠悠地滑了過來。
興許是長期生活在墓中的緣故,她皮膚白得好似冬夜裏的雪,那雙眼睛生的極美,放在這張臉上,驚豔之餘,還平添了幾分妖異,虯髯男子一驚,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李明殊臉上的笑意忽地褪去,纖長手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清脆悅耳的琴音瞬間充斥了整間客棧,眾人皆是一陣膽寒,然而直到琴音散去了,也未曾感到一絲不適,再環顧四周,原來,那狂浪邪刀已經臉朝下倒在地上。
有人把他翻過來,那張臉七竅流血,慘不忍睹。
眾人登時噤若寒蟬。
“哼,每個月都是這樣。”李明殊十指按在琴弦之上,漠然說道,“本座已經沒有耐心了,你們再不滾,本座隻好大開殺戒了。”
人們麵麵相覷,心知自己與這妖女相差太多,危及性命的時候,也顧不上麵子不麵子,哄地一下落荒而逃。
“我本不想殺人,奈何他們非要逼我。”李明殊將魔琴流泉擺在大腿上,十指輕輕撥動琴弦,琴聲悠揚明淨,如高山流水,靈動九天。
客棧裏隻剩下十幾個人,也不知她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公輸尺站在梁下,仰著頭,指著剛剛因打鬥被損壞的桌子道:“你先說說,這幾張的桌子我該算在誰頭上?”
李明殊仍在撫琴,嘴角卻已經上揚起來,舉手投足間盡是妖嬈柔媚,說話的語氣也似是在撒嬌:“反正已經欠你一屁股債,我不介意的。”
“姐姐你可饒了我吧!”無論多少回,公輸尺總是架不住她的**,會被她撩撥地心跳加快,他認命地搖了搖頭。
琴音停下,李明殊從梁上飛了下來,徑直走到段忘容麵前。
“姑娘,你過的可幸福?”
這是李明殊挑選徒弟的開場白,如果回答幸福,她便不會再糾纏,她隻會帶那些與她有相似經曆的人回墓裏。
“果然還是相中了她……”子書珩暗暗揣測,“不過剛剛的圍剿她並未動手,看來她的目的應與我差不離,都是想趁機進入墓裏……”
“幸也不幸。”容兒站起身,拱手行禮,“小女名喚容兒,還望姐姐指點一二。”
“你可曾被人辜負過?”李明殊問。
容兒垂下眼簾,半晌才猶猶豫豫地說出兩個字:“……有過。”
子書珩一口氣登時竄到了嗓子眼,雖然他前不久才被陛下賜婚,甚至對這場政治婚姻持抵觸的態度,但聽到這個回答,還是莫名有些不痛快。
李明殊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是誰?叫什麽名字?”
“我……”容兒眼神閃爍,“我不想提起他。”
李明殊:“你不想我幫你殺了他麽?”
容兒忙說:“我恨透他了,當然想殺了他!”
子書珩心道:女人心腸真是歹毒,不過殺得好!
“那便說吧。”李明殊掃視周圍一圈,“也好讓客棧裏的諸位為你做個證。”
“是啊是啊,容兒姑娘你盡管說吧!”
“……好。”躊躇片刻,容兒點頭,而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似是用盡渾身力氣,才把那人的名字說出口。
“他是……大涼的大將軍王,子書珩。”
空氣猝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