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無是處

兩日後。

惡人墓。

李明殊喚了子書珩與段忘容到自己房裏,問道:“可有進展?”

子書珩和段忘容對視一眼,齊齊搖了搖頭。

段忘容說:“昨日我試圖跟蹤前輩,但還未近身,就被發現了。”

李明殊嗤笑道:“你怎麽不直接去跟他搶?”

豈料段忘容卻是認真地解釋:“我的確攔過無咎前輩的路,但他始終不肯出手,我也不好冒犯。”

子書珩哭笑不得,輕籲了口氣。

不愧是玩槍的,夠莽!

李明殊一言難盡地看著段忘容,少頃歎了口氣,又瞄向子書珩:“你呢?你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子書珩淺笑道:“沒有十成把握,徒兒絕不輕舉妄動。”

“對付無咎你想要十成把握?”李明殊一哂,“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出墓了”

子書珩從善如流道:“師父可有妙計?”

“那是自然。”李明殊高深莫測地看著兩人,“其實呢,在這海底墓裏有一處露天的溫泉,就位於大哥的領地,隻不過大哥喜好清靜,很少開放溫泉。但在為師的軟磨硬泡下,大哥終於答應今晚開放溫泉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墓裏的其他幾位都會前來,你們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段忘容兩眼一亮,立刻頷首,真誠道:“徒兒謝過師父。”

子書珩卻跟她恰恰相反,不僅不想表達感謝,甚至還想破口大罵。

他可是男扮女裝啊,到底該跟女人們一起共浴,還是跟男人們一起共浴?

他笑著問:“師父果然多謀善斷,但您確定要邀請我——們一起去無咎前輩那裏共浴?”

在“我”字那裏,他刻意將音調拉長。

李明殊卻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對啊,大哥很少開放溫泉,機會難得,你們可千萬別掃他的興啊!”

得,這擺明了就是衝他來的!子書珩輕笑一聲,巧妙地轉移話題:“難得去無咎前輩的領地一趟,怎麽著也得為麵具的事兒下點功夫。走,師姐,我們再去找噬心前輩打探一下無咎前輩的消息。”

對上他的目光,段忘容這才想起麵前女子毛發旺盛的事兒,愣了下,登時配合地拉起他的手便往外頭走,嘴裏還振振有詞地喃喃:“對的對的,為保萬無一失,一定要盡可能多地獲取情報。”

那略顯炙熱的體溫順著指尖驀地傳到了心尖,子書珩身形不由得一僵,旋即便被強硬地拉了出去。

望著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李明殊眉頭一皺,喊道:“喂,你們怎麽不問問為師我啊?”

然而隻在一霎間,那兩道背影便從她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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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臨陽縣一連下了半個月的暴雨,柳不是一顆心早已不知了去向,是怎麽也啃不動書本了。

他不讀書,無處可去,便在噬心這裏買醉。

噬心坐在他對麵,跟著他一起唉聲歎氣,原本多好的一個美少年,如今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邋遢的程度,簡直可以跟他相提並論了。

柳不是也不說話,就那麽一盞酒一盞酒地往肚子裏灌,通紅的眼眶裏淚滴打著轉,可就是不落下來,這模樣,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這五年來,噬心一共釀了十壇酒,子書珩來了以後已經喝光他六壇了,如今這小子又喝了他兩壇,噬心心疼他,確實也心疼酒,無法,隻好扮演起老大哥安慰他:“小九啊,你看看這,咳……要不少喝點兒?”

柳不是楚楚可憐地抬起眼簾,噬心的話像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晶瑩的淚滴奪眶而出。

“你喝,盡管喝!想喝多少都成!”噬心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濃濃的負疚感讓頓時他無地自容。

柳不是流下第一滴淚後,仿佛決堤了一般淚如泉湧,他邊抽泣邊說:“五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噬心糙漢子一個,哪裏會哄人,他這梨花帶雨的,噬心是幫他擦也不是,不幫他擦也不是,茫然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惆悵地似乎也要跟著他哭了。

“這世上注定有的人前程萬裏,有的人卻隻能碌碌無為一輩子。”子書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噬心如蒙大赦,無比感激地看著他。

子書珩和段忘容走到他們跟前,十分默契地入了座。

段忘容倒了一盞酒,推到子書珩麵前,眼底含著笑意:“今天喝一杯也無妨?”

子書珩點頭,嫣然一笑:“聽你的。”

段忘容端起酒盞,與柳不是麵前的碰了一下,莞爾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柳不是淚眼婆娑地看著她。

子書珩坐在柳不是身側,也端起自己眼前的酒盞,與他麵前的輕輕一碰,低聲吟道:“楚城滿目春華。可堪遊子思家。惟有夜來歸夢,不知身在天涯。”

聽到這首詩,柳不是充斥在胸腔裏的萬千複雜情緒登時繃不住了,忽地向前一撲,一頭鑽進了子書珩懷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放聲痛哭起來:“大哥……大哥……我該怎麽辦?大哥啊……我好想你……”

子書珩哪裏能承受住一個男人的重量,羸弱的身體被帶地一傾斜,眼看就要倒下去,段忘容立刻伸手扶了他胳膊一把,這才穩住了兩人。

眾人不再說話,唯有哭聲、流水聲此起彼伏,讓這鎮壓著駭人妖魔的墓地顯得更加蕭索了。

投毒書生柳不是排在九大惡人之末,與其他八位惡人不同,他一沒有多麽了不起的武功,二也沒有鬼醫、蠟人張那樣卓絕的手藝,他經常說自己“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僅一無是處,而且心誌也不夠堅定。

那麽,他是不是惡人呢?

——是,而且還是一極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