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恩師

“脫掉上衣。”岑雪風說,“躺在榻上。”

“……”子書珩前進的腳步猛然一僵,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見他畏畏縮縮地杵在暗室門口,岑雪風一挑眉,意見相當大:“怎麽?有話直說。”

子書珩討饒地道:“叔叔,人家現在還是女兒身,多難為情啊!”

岑雪風哭笑不得:“我是大夫,什麽樣兒的身體沒見過?”

子書珩語氣篤定:“我這樣的,您肯定沒見過。”

岑雪風瞪他。

子書珩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拉起夏雪安的手,柔聲說道:“娘親,我跟鬼醫叔叔談點事情,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夏雪安乖巧地點了點頭,對兩人嫣然一笑,便順從地走出了暗室。

子書珩解開纏在自己脖頸上的紗巾扔在一旁,開始脫衣服,岑雪風拿起紗巾來看了一眼,陰陽怪氣地說:“用這個遮蓋喉結?”

子書珩訕訕:“前輩可有什麽法子幫我把喉結壓下去?”

岑雪風不屑一顧:“那是自然。”

他放下手裏的紗巾,目光掃到子書珩胸膛上掛著的兩坨橡樹膠乳,登時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稱歎:“鬼才,當真是鬼才啊!”

“哪裏哪裏。”子書珩沒臉沒皮地笑,“前輩有什麽法子幫我做出兩個……嗯,就那個,你懂得。”

“可以是可以,但也隻能堅持兩個時辰。”岑雪風從櫃子裏拿出一瓶藥遞給他,“七天內隻能吃一粒,服下後半小時內生效,喉結也會在短時間內消失。”

子書珩拿著藥瓶驚呼:“這都行?”

岑雪風傲然道:“嗬,鬼醫豈是浪得虛名?不過這藥傷身,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吃了,平時在衣服裏塞兩個果子便是。”說著鋪開自己的針灸工具,“我要給你下針,你立刻把那兩坨鬼玩意給我弄下來!”

子書珩幹笑了下,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削掉自己胸前的橡樹膠乳。

岑雪風給銀針淬藥,問:“那禿瓢是誰?”

子書珩倒是也沒避諱,如實道:“晉王。”

岑雪風陡然一驚:“那是晉王的臉?”

“是啊,不過那顆痣卻是我按我的真實容貌畫上去的,這麽一來,也算不得欺騙她了。”

子書珩在榻上躺下,岑雪風瞥到他心口位置的紅色疤痕,眉頭登時皺做了一團,忙放下銀針,抬起他的胳膊來回翻看。

除了心口的疤痕以外,居然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是誰為你剔骨種的脈?”他遑急問道。

子書珩淡淡地說:“我的老師,師長夷。”

子書珩因為香消玉殞的緣故,本身經脈不通,練不了武,能想出這種法子的顯然是個高手,但這個名字,岑雪風卻並不耳熟,他想了想,問:“可是大涼丞相?”

“是。”子書珩應道,“不過給我剔骨的時候,他還隻太子的侍讀。”

岑雪風頓覺一陣後怕:“你也真敢讓他動手,這個過程需要整整十二個時辰,一旦出現一丁點兒差池,你和他都得玩完!就連如今的我都沒有底氣保證為你剔骨種脈成功!”

“是父皇讓他幹的,我那時候想反抗也說不了話啊!”子書珩想起第一次見到師長夷時他恭敬跪在地上的場景,唇角不由得泛起笑意,“不過因為身體沒有知覺,所以我那時一點兒也不疼,要是放在現在,打死我也不幹!”

他後來才知道,剔骨種脈的過程格外凶險,剔開骨髓已經是極其需要耐力和精度的事了,而要種入的,正是為他剔骨者的經脈。在種脈的過程中,兩人的經脈相連,痛感也一並相連,他那時沒有痛覺,可師長夷卻是要生生忍耐過去的。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寧可永遠練不了武,也不會讓恩師再遭一把罪。

幸好隻用了一年,師長夷的經脈便恢複如初了,後來子書珩可以下床走動,天昭帝便讓師長夷教他讀書,從那時起,子書珩才覺得在這偌大的皇宮裏有了依靠,不再是孤身一人。

岑雪風給子書珩針灸完,子書珩出了一身汗,無力地躺在**,岑雪風仔細地清洗著工具,問:“為什麽明知喝酒會導致毒發,偏偏還要酗酒?”

子書珩沒有正麵回答,隻說:“以後不會了。”

岑雪風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其實他不說,岑雪風也能猜到個大概,酗酒對尋常人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他曾經遭受過那麽多苦痛,又何嚐不明白如今能夠擁有短暫的餘生是多麽的不易。

他哪裏是嗜酒,分明是在自殘!

他恨自己的身體,恨自己的遭遇,恨自己當初沒能一死了之。

岑雪風麵露惻隱,不忍心繼續追問,便轉移了話題:“你可聽說過鬥轉星移?”

子書珩疑惑地皺了下眉,旋即心頭猛地一顫,驚得直接坐了起來:“她居然用了鬥轉星移?”

岑雪風點了點頭,“鬥轉星移是一味極寒之毒,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獲得潔白無暇的肌膚,如果沒有這味寒毒的壓製,她渾身上下都長滿了黑色斑點。”

子書珩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拴了一塊巨石般重重地沉了下去,他愕然地睜大眼睛,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義寧國長公主滿臉黑麻子的傳聞,竟然是真的!

岑雪風目光疏淡地覷他,譏誚道:“你為了她,為了一醜女,居然連世上唯一的解藥都不想要了?”

不知為何,子書珩得知這個消息,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段忘容明媚的笑容,忽然間就釋懷了,他滿不在乎地一笑:“那便更有必要這麽做了。她不惜折損壽命都要得到十二品葉人參花,可見是多麽不想嫁給本王,再不給她,下個月婚期到了,你讓本王怎麽麵對她?”

“你!”真是怪了,怎麽來來回回都是這小子有理?

岑雪風氣結,將衣服扔到他臉上,罵道:“朽木不可雕也!你給老子滾!”

子書珩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慢條斯理地穿衣服。

岑雪風見他不緊不慢,神態悠然,越看越心煩,這世上隻有夏雪安不會惹他生氣,岑雪風怒哼一聲,推開石門徑直走了出去:“師姐,我來了。”

子書珩穿好衣服準備離去,卻見岑雪風忽又折返回來,板著張臉提醒道:“明日記得過來,在墓裏的這些日子,你每天都得來我這裏一趟。”

子書珩也不問他能不能治好自己,欣然答應:“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