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坦誠相待

子書珩這才想起來,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被眼前的少女像捏小雞一樣地按在牆上,她問子書珩為什麽拋棄他,他回答的是因為子書珩被陛下賜婚。

而此刻,讓他不得不與“子書珩”分離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

子書珩半眯起眼睛,裝模作樣地思忖良久,才將信將疑道:“你真的……是她?”

段忘容似笑非笑:“師妹平日裏聰慧伶俐精明能幹,此刻是變傻了嗎?”

子書珩立馬趁機說道:“傳聞義寧國的長公主是個臉上長滿黑麻子的醜女人,你卻美得不可方物,實在是難以令人信服。”

段忘容冷笑一聲:“老義寧王隻把九段槍傳授給了他的一雙兒女,這難道還沒一張可以隨意改變的臉有說服力嗎?”

子書珩看著她,不說話。

“怎麽?還是不相信?”段忘容睨他。

子書珩跟她算賬:“我隻是不太明白,公主殿下見都沒見過子書珩,當初為何要選擇詆毀他?隻因為你倆有婚約麽?”

段忘容像是早已料到他會這麽問,頗為真誠地答道:“這件事本公主難逃其咎,來日若有幸見到子書珩,本公主定當負荊請罪。”

她這般坦**磊落,子書珩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為難她了。

“你既是她,那我們便是真正的敵人了。”他心裏其實十分欣賞對方,但此刻必須裝出一副斤斤計較的模樣,他指著桌子上四盤黑不溜秋的菜,道,“你請我吃這一桌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果然是想毒害我!”

段忘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子書珩故意凜著一張臉,看了看周圍晶瑩剔透密不透風的水壁,悶悶不樂道:“我不吃,你是不是便不肯放我出去?”

段忘容長歎一聲,“你不想吃便不吃,這好歹是我親手做的,用得著拿來埋汰我嗎?”

子書珩不肯罷休:“我哪裏是埋汰你,我就是害怕你殺人滅口而已。”

段忘容怒火中燒,但麵上卻不見慍色,隻是說:“師妹你可閉嘴吧。”

子書珩立刻將雙手整整齊齊地擺在大腿上,緊緊抿著薄唇,眼眸裏透著委屈,一副唯命是從楚楚可憐不敢反抗的樣子。

這伶牙俐齒的師妹突然乖巧地不像話,段忘容頓時哭笑不得,“師妹,我請你吃飯自是有事相求,你這樣,是在向我示威嗎?”

子書珩微微揚起下巴,兩片薄唇抿地更緊了。

段忘容啞然失笑。

這在向她撒嬌?

她認命地歎了口氣:“是師姐錯了,我不該讓你閉嘴的,我向你道歉。”

子書珩甚是得意,露出傲然的神情:“師姐有什麽話便直說吧,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我是絕不會去害子書珩的。”

“我怎麽會讓你去害他?”段忘容說道,“我隻是想讓你配合我晚幾日完成蠟像,僅此而已。”

子書珩有些意外:“什麽?……為什麽啊?”

段忘容端起茶盞喝了口茶:“這就說來話長了……”

她將自己來這惡人墓的前因後果和盤托出,聽罷,子書珩登時凝神陷入了沉思。

原來,她也是為十二品葉人參花而來。

既如此,他和她,就從子虛烏有的情敵,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敵人。

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略顯局促的空間裏隻能聽見周圍水壁流動發出的汩汩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子書珩終於打破岑寂:“師姐,隻要你去和親,不就可以保義寧國和平了嗎?”

“我……”段忘容眉頭一緊,閉了閉眼,“我從未見過子書珩,傳聞他風流成性,是一沉迷酒色的登徒浪子,我即便嫁過去,也隻會變成大涼皇帝掣肘子書珩的工具罷了。在權力鬥爭的漩渦裏,我的一言一行都會成為歹人利用的憑據,唇亡齒寒,一旦大涼皇帝除掉子書珩,義寧又豈會安寧?”

“嗬,陛下想除掉他又談何容易!”子書珩不知為何突然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可說出這句話,他才意識到自己想讓對方接受自己的心情居然如此之迫切。

自子書禎登基以來,已經過去五年,從登基大典那一日起,為了掃卻陛下的疑慮,子書珩兢兢業業演了五年的閑王,又怎麽會在乎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顯然,眼前這位不能與“旁人”混為一談。

此情此景,子書珩豁然明白,她對他而言,是獨特的。

“你的意思是,他……或許值得我托付終身?”段忘容仍是滿腹狐疑。

這一回,子書珩卻是啞口無言。

終身,實在是太過漫長了。

過了許久,他才苦笑一聲,嗓音嘶啞地說了四個字:“我不知道。”

水壁內陡然陷入了死寂。

半晌,段忘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你不必這麽傷心,如若我找到了十二品葉人參花,子書珩便不會被這場政治婚約牽製,你還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如若我走投無路隻能去大涼和親,我也定會讓他尋回你的。”

“師姐……”子書珩在為自己無法護她周全的處境而煩憂,豈料她竟在為自己破壞他人感情的事而自責,子書珩心裏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大笑。

可即便解了迷仙引的毒,他也因香消玉殞之毒攻心,活不了幾年了,何不成人之美呢?

他長歎一聲:“好師姐,我答應配合你拖延時間,隻要師父不趕我們走,你想待幾日都成,但這並非為了子書珩,而是為了你。”

段忘容驀地一怔。

子書珩收回了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黑炭排骨,“師姐為我做了一桌子菜,我怎好辜負師姐的一片苦心。”

“還是——”段忘容想要阻攔,然而為時已晚,子書珩已經把排骨送進了嘴裏。

“算了吧。”她尷尬又懊惱。

“……”子書珩哢嗤哢嗤地嚼了幾下,咕嚕一下咽下肚去,下一瞬,他整張臉都變成了青紫色,他笑吟吟地說,“師姐以後還是不要靠近廚房了。”

段忘容咬著下唇,點頭認錯:“……嗯。”

她拿起那根小樹枝輕輕一揮,籠罩著他們的水壁便消失不見了。

此時的“金鍾罩”外,也是熱鬧非凡。

李明殊不知是何時來的,無咎也在,他們和噬心、易千麵一同圍著一位白衣勝雪的美男子。

而這白衣男子身邊站了一位傾國傾城氣質雍容的粉衫女子。

幾乎每天都會在夢裏夢到那晚的詭異景象,段忘容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而子書珩看到這粉衫女子,心跳卻是直接漏了好幾拍,他嘴唇顫抖,“娘親”二字堪堪就要脫口而出。

“徒兒們,你們幽會結束啦?”李明殊朝他們招了招手,“快快過來,鬼醫岑雪風出關啦!”

那位白衣男子正是子書珩和段忘容都想找到的人。

與此同時,岑雪風目光掃到子書珩臉上,也是猝然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