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麵一心

噬心高深莫測地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男人說道:“他雖不是九大惡人,卻是這墓的主人,如果沒有他,我們都不會聚集在這裏。”

子書珩循聲望去,一位相貌堂堂的青衫公子正站在李明殊身旁,手裏握著一把繪著百鳥朝鳳圖的折扇,輕輕地扇動著。

“墓主人是自求多福客棧的老板?一個大活人?”子書珩十分詫異。

李明殊聳聳肩:“這墓真正意義上的主人到底是誰我們也不曉得,當年惡人墓招募惡人的告示就是公輸尺發布的,能順利進來,也得通過公輸尺的允許。”她從懷裏摸出那把齒輪形狀的鑰匙,“這鑰匙便是他給我們的。”

子書珩頓時想明白了,怪不得公輸尺敢發惡人財呢。如此看來,這陵墓到底是為誰而建,恐怕也隻有公輸尺知道了。

“三姐,你這兩個徒弟都是人中龍鳳,比你年輕時一點兒也不遜色。”青衫男子的目光在子書珩和段忘容身上逡巡。

李明殊聞到油條味已經坐在了桌前,用筷子夾起一根剛要吃,聽到這話動作猛地一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老了嗎?”

那男子溫文爾雅地笑著:“食、色,性也,果然人隻有靠著一張美好的皮囊才能得到其他人的賞識,這一點,就連三姐都不例外呢。”

“我帶美女回來是因為——”李明殊辯解的話說到一半,倏地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你。”

段忘容忽然道:“人活著就不該被旁人的看法左右,單單因為長得醜便感到自卑的人即使沒有被人嫌棄也會因為其他事而自卑。”

男子臉上的笑容猝然消失,眼裏透著一絲令人不適的陰鷙:“那請問這位姑娘,如果一個人天生長得醜,世人都不願意與之打交道,他又該靠什麽翻身?”

段忘容從容道:“靠絕學靠智慧,隻要心誌堅定,總有其他東西可以讓世人銘記。”

“哼。”男子冷笑,“你容貌國色天香,自不會知道那些相貌醜陋之人的苦楚,不過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罷了。”

段忘容莞爾,沒再作聲。

這姓段的不是愛多管閑事之人,怎麽會主動說這麽多廢話?子書珩總覺得這番話暗示著什麽,但一時間也想不明白。

噬心見氣氛稍顯凝重,用勺子拍了拍鍋底:“易千麵,你要吃什麽?”

“什麽都成。”易千麵說。

“這位就是精通易容術的易千麵。”李明殊跟兩位徒弟介紹,“你們不需記住他的長相,因為他不會用同一張臉超過七天。”

兩人欠身作揖,易千麵朝她們拱了拱手。

吃著早餐,李明殊問:“山吹呢?”

易千麵說:“有任務要執行,三日前就已經外出了,近期應該都見不到她。”

段忘容不動聲色地聽著兩人的談話,心裏揣測:既如此,昨晚那粉衫女子不是山吹了?

李明殊吃完油條後喝了口茶,又問道:“她不是因為任務失敗被組織追殺嗎?”

易千麵笑道:“殺手這種職業,認得是銀子,誰說隻會有一個東家?”

李明殊嗬嗬笑了起來:“也就是說,山吹缺錢了?”

易千麵沉吟片刻,旋即唇邊漾開一抹陰冷的笑:“三姐怎麽淨說些沒用的,普天之下誰不缺錢?就連那皇帝老兒都在為國庫煩憂呢!”

李明殊聳聳肩,站起身:“徒兒們,跟為師來。”

師徒三人在甬道裏穿行,李明殊幽幽道:“你們可聽說過易千麵?”

“自是聽說過的。”子書珩道,“他是千影真人的關門弟子,學成易容術後,先是殺死了潁江首富,然後易容成首富的模樣冒充他,將首富的錢財在賭場輸光後逃走,接著又冒充武當慧圓長老偷學武當功法,慧圓長老至今下落不明,想必跟潁江首富的遭遇一樣,早已被他殺害。憑借此種卑劣的手段,他學到了不少武功絕學,排在知微閣高手榜第十名,閣主對他的評價是‘千麵一心’,意思是他易容術了得,可以擁有一千張麵孔。”

“倒是挺詳細的,不過還漏了一點,”李明殊邊走邊說,“他第一個易容成的對象並不是潁江首富,而是千影真人。”

子書珩和段忘容陡然一驚。

李明殊提醒道:“切記,這墓裏最惹不得的兩個人,一個是血衣,另一個便是易千麵了。”

惡人沒有原則,為了自己的利益會不擇手段,但再怎麽殘忍,通常也不會對父母恩人下手,這兩人都做過欺師滅祖的事,心狠手辣的程度可想而知。

子書珩和段忘容點了點頭。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三人來到一處四四方方的明堂,放眼望去,仿佛到了集市,這裏可謂是挨肩擦背,“人”山“人”海。

少說得有幾百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應有盡有。有的聚在一起打牌,有的正在擂台上比武,有的坐在學堂裏苦讀,有的獨自看著天,姿勢不一,神態各異。

所有人都靜靜地待著,一動也不動。

當然這些並不是真正的人,而是由人所製造出來的蠟人。

在某個角落裏,段忘容看到了昨晚遇到的那十幾張麵孔,她目光迅速逡巡在蠟人之間,想要找到那位粉衫女子,然而視線所及之處,卻沒有她想要的答案。

子書珩察覺到異樣,問:“師姐找什麽呢?”

“沒什麽。”段忘容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隻是覺得很神奇。”

子書珩顯然不相信,揚了揚眉,段忘容冷聲道:“管好你自己便是。”

穿過這處滿是蠟人的明堂,三人來到一間暗室前。

李明殊站在門外喊:“老八,你在嗎?”

短暫的安靜過後,一個溫潤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三姐,我在的,你們進來吧。”

蠟人張名叫張悲塵,本是湘南名門,因醉心於製作蠟人玩物喪誌不肯讀書而遭到了家族上下的排擠,於是他毅然搬出了張家,在郊外的一棟民房裏住了下來,張父為了逼他改邪歸正,趁他外出的時候,一把火燒毀了他所有的蠟人和工具,張悲塵看著那場火,答應父親回去埋頭苦讀,考取功名,振興張家。

然而誰都沒想到,他回去的當晚便在張家放了一把火,這場火燒了三天三夜才被撲滅,張家上下死的死傷的傷,繁盛了幾百年的大家族,終是在一個文弱書生的報複下,毀於一旦。

見三人走進來,張悲塵請她們坐下,端起茶壺,慢條斯理地為三人斟茶。

這人穿著一件天青色的長衫,像是洗了很多次,衣料變得有些舊了,衣裳上又染了顏料,看起來十分的寒酸。不過他相貌清秀,舉止斯文,實在是無法同那為了區區幾個蠟人殘忍報複父親的惡徒聯係起來。

李明殊喝了口茶,緩緩道:“你們兩人接下來就跟著張悲塵學做蠟人吧。”

“???”子書珩和段忘容皆是一臉茫然。

張悲塵淺淺地笑著。

李明殊瞪眼:“怎麽,不願意?”

子書珩立刻笑道:“當然沒有,進了這墓裏,一切都是師父說的算。”

段忘容也說:“師父自有用心,徒兒不敢揣測。”

李明殊笑了起來:“算你們兩個懂事,給你們十日時間,每人按照拋棄你們的那位負心漢的模樣做一個蠟人,十日後我回來驗收。”

兩人正要點頭應下,突然發現哪裏不太對勁。

拋棄她們的負心漢?

那不就是……子書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