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室友

待時間至酉正初刻,打更人敲著梆子從學室外走過,原來不知不覺,已是下課時間。學室裏逐漸熱鬧起來。張軒偉宣布下課,第一天的修行宣告結束。門生們紛紛有說有笑,收拾書囊準備離開。

秋寒第一個離開學室,隻留下窈窕的背影,應該是有意識地要避開穀毅等人,以免與他們再起衝突。穀毅剛剛中了秋寒的暗算,被傷到“不可描述的部位”,自然恨不得立刻向她尋仇。

陸離和席軒兩人倒是沒什麽存在感,可他們一踏出學室,就被薛浩銘給留住了。

“你們跟我來。”薛浩銘冷冷地說道。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有些不解。兩人雖然下午遲到,但薛浩銘已施懲戒,現在再單獨叫上兩人,不知道究竟為何。但片刻之後,他們看到薛浩銘手中拿著的竹簡,同時想到一件事情,忍不住“啊喲”叫出了聲。

薛浩銘停下腳步,將竹簡攤開,冷冷地說道:“你們已經知道了?”

“是所謂的……扣星吧?”席軒戰戰兢兢地說。

兩人看到,門生的名字印在竹簡上,每個人的名字下方畫著七顆星星。薛浩銘提起毛筆,將“陸離”下麵的星星劃掉三顆,將“席軒”下麵的星星劃掉兩顆。

“看來你們雖然錯過了半個時辰,但該明白的東西還是明白。”薛浩銘說道,“每個門生在正式成為候選刺客的時候,名冊下麵都有‘白虎七宿’,這七顆星星代表你們在修行期間的表現。七顆星星一旦全部扣除,你們知道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我們不配繼續成為聽風閣的一員,意味著我們被淘汰、被逐出門牆。”陸離低聲說。

“學正大人,我抗議!”席軒舉起手來,大聲說道,“雖然我下午遲到半個時辰,但也不足以扣掉三顆星吧!”

“對啊。”陸離也忍不住附和,“為什麽扣掉我三顆星?”

“下午遲到,扣一顆星。根據白虎堂門人的報告,你們在菊苑外麵踩中陷阱,扣一顆星……”

“等等等等,為什麽踩中陷阱也要扣星?”

“身為刺客,要隨時保持警惕,哪怕你們還隻是門生。候選刺客之間的互相競爭,包括了設下陷阱‘害人’。不小心‘被害’的學員,我們會視情況進行扣星。”薛浩銘鐵麵無私,“這個‘捆仙索’是一年生布置的,相當簡陋。你們連這麽簡單的陷阱都躲不過,才扣一星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陸離歎了一口氣。第三個扣星的理由應該不用再問了。陸離是因為上午在開學典上的表現,而席軒則是因為報道遲到了整整一天。

薛浩銘收好竹簡,朝他們擺擺手:“行了行了,下去吧。第一天就被扣掉接近一半的星,這也是三十年一遇。希望你們能多堅持幾天,不要創下聽風閣立閣以來最快被淘汰的記錄。”

說話的時候,他嚴厲地掃了陸離一眼。陸離的心一跳,想到自己被逐出聽風閣的後果,忽然間覺得前路黯淡無光。

“我不會被淘汰的……”他低聲說,“我……我必須成為王牌刺客……”

-----分割線-------

兩人垂頭喪氣地從東峰出來。一路走回半山腰,那兒是臥房、膳堂的所在地。但這一路上他們走得小心翼翼。經過了下午捆仙索陷阱之後,他們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席軒在某一級台階上踩到一塊碎石頭,腳下的不適感讓他一下就蹦了起來,刹那間躲到了陸離的身後,推著他往前。

“你走前麵!”他說,“你探路!”

“我才不呢!”陸離也奮力掙紮,往席軒的身後縮,“你走前麵!你走前麵!”

兩人就像是扭打在了一塊兒的貓,拚了命想躲在別人的身後去。他們互相推著彼此,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薛浩銘整理了檔案出來,見這兩人走了還不到兩裏路的距離,隻是冷笑一聲,施展輕功,從他們的頭頂越過,大踏步向前走。兩人一愣之下,意識到跟著學正的腳步肯定是最安全的,因為那些由門生布下的粗淺陷阱肯定瞞不過他的眼睛。於是停止爭鬥,趕緊加快腳步,緊緊地跟隨者薛浩銘的背影。

然後兩人同時踩上某塊台階,腳下傳來輕微的“哢擦”聲。

席軒哀嚎一聲:“完了……”

飛舞而至的繩索同時套住兩人的右腳踝,將他們吊在了路旁的大樹上。

剛才學正明明也踩過這一階,所以兩人才放心大膽地走上去。可大概是這個陷阱也做得非常粗淺。薛浩銘施展輕功輕輕點過不會觸發,他們倆同時踩上去才剛好踩動機關。

“救……”

陸離剛喊了半聲就被席軒捂住了嘴巴。

“你……你幹什麽……”

“叫什麽叫!”席軒壓低聲音,“讓學正看到了繼續扣我們的星?”

“那我們怎麽辦?下課後東峰都沒人了,我們在這兒吊一晚上?”

“笨!秋寒的短劍不還在你那兒麽?趕緊割繩子啊!”

陸離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掏出短劍。這次他們多了個心眼,落地的時候一沾極走,沒有觸發第二道機關。

但學正大人已經沒影了,兩人下山的速度再度放緩。幸好一路上再沒別的陷阱。隻不過到達膳堂的時候,飯菜都已被吃光,又隻剩幾個冷硬的饅頭了。

從膳堂出來,回到居住的菊苑。夜幕降臨,舉目望去,每一間臥房裏都傳出蠟燭和油燈的微光。兩人在院子門口告別。陸離回房,席軒則去找福阿伯拿行李。

陸離回到臥房,點亮蠟燭。心情放鬆下來之後,他才感覺到臀部和後背火辣辣得疼痛,那是上午杖責和下午薛浩銘戒尺留下的傷痕。陸離伏下身子,忍著牽扯傷口的疼痛,從床下拿出行李包,找出一個小瓶子。

瓶子裏裝著的是家傳的金瘡藥。陸家雖非醫療世家,但這瓶“青杏散”名氣卻是極大,治療外傷效果顯著。它的配方至今成迷,隻因為有一股青杏味道而得名。陸離脫下衣褲,**站在房間裏,有些發愁——要怎樣才能把藥膏塗在自己的後背上呢?

就在這個時候,臥房的門被推開了。進屋的少年嘟嘟囔囔:“哎喲那個福阿伯,喝多了酒就拉著我不停地說他年輕時候的‘英雄往事’,不知道什麽叫好漢不提當年勇嘛……”

然後他住嘴,差點咬到舌頭,顯然是沒想到會看到如此“**”的場麵,但**站在麵前的不是美女,而同樣是一位男人。他嚇得行李落在地上,指著陸離大聲叫道:“啊啊啊!”

陸離也慌了:“哦哦哦!”

進屋的少年繼續:“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陸離:“閉嘴!席軒!趕緊關門!”

席軒這才反應過來,趁著別人被他們的叫聲吸引過來之前,啪嗒一聲關上門,上好門栓。

“我早該想到的!”陸離縮進被窩裏,惱怒,“我的臥房少了一個人,我早該想到那個人是你的!”

“緣分啊,陸離同門。”席軒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兩個廢材住一間屋子,聽風閣的先生們真的是用心良苦。請多多指教哦!”

“指教個屁啊!我告訴你,我不是廢材,你也休想拖我後腿!”陸離說道,“你想怎樣都隨便,但我是要成為王牌刺客的人!”

“成為王牌刺客的前提條件,就是先變成一個暴露狂嗎?”席軒嗤笑。

“閉嘴!”陸離沉默了下,把瓶子扔給席軒,“算了……既然是室友,你幫我……上藥吧!”

“上藥?”席軒不情不願的接過藥瓶,“我是來這兒修行的,不是來當保姆的……額你……”

他忽然一驚,眼光落在陸離的身上,挪不開了。

陸離扭過身子:“連男人的屁股都看這麽起勁,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不……”席軒指著陸離的腰,“你腰上這傷疤……”

陸離的右腰有一塊淺淡的傷疤,像是被野獸利齒所傷。陸離搖搖頭,說道:“好像是我小時候受過一次傷,留下了那個傷疤。不過我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席軒點點頭,不再多問,若有所思地給陸離開始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