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少女秋寒(一)
陸離和席軒遲到了整整半堂課的時間。
聽風閣的下午修行時間從未初初刻開始。每堂課一個時辰,共計兩堂課,課間休息半個時辰,至酉正初刻結束。修行地點是青澄山東峰的青龍堂。
聽風閣的機構,按照二十八星宿,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其中西峰白虎堂司掌護衛與紀律,東峰青龍堂司掌門生的修行。按照東方青龍七宿的名字,青龍堂共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間大的學室。
當陸離和席軒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角宿室”的門口時,薛浩銘停下訓話了,冷冰冰地看著兩位遲到的門生。學室裏的空氣一度凝滯,學正大人的殺氣彌漫。門生們都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們遲到得實在太久了。其實這全是席軒的錯。當他們狼狽不堪地回到菊苑時,席軒卻苦著臉說找不到自己的臥房了。
原來他乘坐馬車自長安入蜀,路途多艱,因此耽誤了時辰。今天早上趕到後,來不及回臥房,匆匆趕上開學典。然後在回去的路上慘遭陷阱。他的包裹本來寄存在菊苑的管家福阿伯那兒,可阿伯現在蹤影全無,他找不到包裹,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臥房分配情況。
無奈之下,陸離隻能將他帶回自己的臥房,給了他一件自己的備用長袍。他的衣衫本來較小,席軒勉強套上之後便叫苦不迭,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
整間學室沉默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薛浩銘終於開口了:“進來吧。”
遲到二人組磨磨蹭蹭的走了進來,幾乎是在比賽誰走得更慢。薛浩銘冷眼旁觀,驀地一聲大喝:“還不快點!”
兩人嚇了一跳,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薛浩銘麵前。
薛浩銘也不多說廢話,揚起戒尺就揍了下去。
先挨揍的是陸離。薛浩銘的尺子避開了陸離上午受杖責的部位,大部分往背上招呼。教室裏回**著沉悶的響聲,陸離心知學正其實有手下留情,於是咬著牙一言不發。
打了幾十尺之後,薛浩銘轉換目標,戒尺瞄準了席軒的身上。
第一尺打在席軒的胳膊上,席軒悶哼了一聲。第二尺過來的時候,他便下意識地側身想躲。
他自幼錦衣玉食,身上細皮嫩肉的,哪受過這種懲罰?
席軒這個躲避的動作沒有逃過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陸離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心說:“壯士,走好。”
果然,薛浩銘被激怒了。他的左手閃電般探出,如毒蛇利齒牢牢地“咬住”席軒的脈門。席軒半身酸麻,動彈不得。薛浩銘接下來的每一尺,都毫不客氣地打在了席軒的屁股上。
“啊……救……嗚嗚嗚嗚……”席軒剛剛開口,就被薛浩銘用手帕卷成一團塞進了嘴裏。
打完之後,薛浩銘還問道:“服不服?”
“嗚嗚嗚……”
“自己取下來!”
“……服……”席軒終於能夠說話,人已經徹底焉了。
“還躲不躲?”
“不躲了?”
“那就給我坐到角落去。”薛浩銘朝後排的空位一指。
沒有後續的懲罰了,兩人如蒙大赦,趕緊衝了過去。等到陸離和席軒坐定,薛浩銘才繼續剛才的講授。
“剛才我說到,候選刺客修行的內容共有七科,分別是‘易’、‘縱’、‘潛’、‘醫’、‘器’、‘武’、‘史’,也有人將它們稱作刺客的‘七藝’。有人知道,這七科,具體是什麽內容嗎?”
薛浩銘的目光轉動:“穀毅,你來回答!”
名叫穀毅的少年站了起來,低著頭想了想,猶猶豫豫地說道:“呃……‘武’,應該是指的武術吧。‘器’,大概是暗器?啊對,‘醫’就是指的醫術……嗯,這個,這個,‘縱’就是……嗯……”
“不對,‘器’是指暗器陷阱、弓弩機關,‘醫’指的是蠱毒醫術。”少女清冽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打斷了穀毅的話。
薛浩銘微微點頭:“秋寒,你來說。”
陸離望向窗邊,心想:原來她的名字叫做秋寒。
少女站了起來,微微躬身。她半邊臉龐在陽光的點綴之下如羊脂白玉,另外半邊藏在陰影處,更顯得疤痕可怖。穀毅顯然覺得自己被駁了麵子,惡狠狠地瞪著秋寒,嘴裏嘀咕了一句:“醜八怪。”
聲音不大,但恰好能讓秋寒聽見。
秋寒沒有回頭,麵不改色地答:“‘易’是指易容偽裝之術,‘潛’指的是潛伏與隱藏,‘縱’指的是輕功,‘史’指的是經史謀略。”
薛浩銘點頭:“非常好,請坐下。我的這一堂課,主要是為了讓你們對今後三年的修行有個初步的了解。一堂課開始正式的修行,由‘杏林殿’殿主張軒偉為你們教授‘醫’之一科。”
薛浩銘嘮嘮叨叨訓導了很久,直到有人搖著敲著鑼從窗外走過。申時已到,薛浩銘點頭:“好了,休息半個時辰。”
薛浩銘前腳剛離開學室,陸離和席軒立馬就跳了起來。雖然隻是跪坐,但他們仍然感覺到屁股火燒火燎一般疼痛。陸離是因為杖責,而席軒則是因為學正的懲戒。
“這個黑麵人,下手可真狠。”席軒抱怨道。
“知足吧。我當童生的時候,要是敢稍微躲一下,非得被他打得皮開肉綻不可。也許是因為初犯,他可是對你留情了的!”
兩人站在角落裏聊著天,天南地北胡侃著。忽然席軒一拉陸離的袖子,低聲說道:“你看吧,一年生已經開始拉幫結派了。”
他指的是穀毅。陸離看到穀毅起身離開角宿室,十來個門生前呼後擁。其中一個還曾是聽風閣非常優秀的童生,名叫遊百峰。他撇了撇嘴,說道:“那個穀毅是什麽來頭啊,怎麽這麽多人都願意跟隨他?”
“應該是那種紈絝子弟吧。”席軒說,“我在他身上聞到了似曾相識的氣息。”
“呸,什麽氣息,你當自己是狗嗎?”
“因為我也是個紈絝子弟啊。”席軒說,“有錢人家的少爺,你應該以前沒有接觸過吧?”
陸離怔了怔,忽然沉默了下去。
不過席軒顯然也沒有什麽少爺的架子。他一拉陸離:“走吧,學室裏悶得慌,出去逛逛。我們倆廢材也是可以拉幫結派的。”
“我才不是廢材呢……”陸離出言抗議,卻被席軒拉著袖子,不得不跟了出去。
青龍堂在青澄山的東峰,占地甚廣。除了以青龍七宿命名的七個學室之外,另有無數的空地平台,供各項修行所用。陸離和席軒剛剛踏出學室,便見到角宿室外麵的空地上圍了一大圈人,叫好聲和呼喝聲傳來。
他們也圍了上去,卻見到三名門生正在圍攻秋寒。
“門生在學室之外是允許彼此動手的。”席軒說道。
陸離凝神望去,見圍攻秋寒的三人中,一人是穀毅,一人是遊百峰,另一人身材高大,卻是不識。他心中念著少女贈劍之恩,低聲說道:“他們欺負女孩子誒!要不要去幫幫她?”
“你瘋了?”席軒說,“別說你惹不惹的起那夥人。他們四人鬥在一塊,你一個武藝考核為‘戊’的人,插得了手嗎?”
陸離暗道也是,隻能默然旁觀。心裏頭為這個姑娘擔心,隻能暗自為她打氣。他捏著袖中的暗器,手微微發抖,想要找機會釋放。但確如席軒所說,四個人纏鬥在一塊兒的時候,他的確沒有把握,能夠準確命中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