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論道大會

當年稷下學館匯聚天下名仕,可謂是百家爭鳴,而隨著時光的流逝、時代的變遷,當初的諸子漸漸退出曆史舞台,但他們的徒弟傳人卻繼承了原有的理論體係,進而發展出更多的學術流派。

秦國自大良造商鞅至現如今的相國李斯,法家學說一直為秦國學派主導,而且也令秦國國富民強,最後走上了統一的道路。

雖說法家學者受到重用,但並不代表其他學派不被重用,始皇帝善博眾家所長,不但在天下尋學者入鹹陽為博士,而且也允許淳於越這種儒家學者在朝堂上大膽發表自己的言論。

所以如今這廣陽大集,與其說是眾家爭其所長之地,更加是一個名利場,隻要自己的政見能夠傳到始皇帝耳中得到重用,那麽自己的觀點學說就有可能成為新的帝王之術!即便是被郡守縣令看中,那麽恐怕也能就此飛黃騰達。

文人們目的性變得勢力了很多,而廣陽的商家也打蛇隨棍上,據說幾個大戶集資蓋起一座大集論學會館,說是會館其實更像是個戲園子,中間搭台讓文人們上台駁論,將武鬥改為文鬥,而台子四周則安排百餘個坐席,可以讓人參觀聽論,商家借此收取坐席的費用,並且外賣一些酒水點心,據說生意好得很,地方稅收光是這個大集就能占了三成。

“這群酸儒自視高的很,而且他們多發表驚世駭俗的言論以此引人注意。”白止早就給了店家塞了賞金,所以集會上給他倆留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

白止在大集辯論之前給蒙樂提了個醒,說等會兒萬一有人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也盡可能忍耐一下,畢竟白止帶蒙樂來是為了開心的,別到時候弄得盡興而來掃興而歸就不是白止的本意了。

蒙樂在鹹陽不止一次跟公子扶蘇參加聚會,那些所謂的大儒高傲的很,而且他們的言論多與現在的秦政不符,那個時候蒙樂年輕氣盛常常跟大儒辯論,而扶蘇也不止一次因為蒙樂的魯莽去親自道歉,扶蘇和蒙樂說過,即便是那些大儒的話聽起來狗屁不通,但其中隻要有一句是利國利民的,那麽他就值得尊重。

當時蒙樂還不懂扶蘇的良苦用心,此時此刻他聽了白止的話不由得頗多感慨,如果不是近一年時間蒙樂經曆了這麽多困難險阻,他天真的以為這天下就是他夢中的大秦呢。

時過境遷,蒙樂早就過了那種容易衝動的年紀,所以他反而更加擔心白止,但看著白止一副看熱鬧的表情,蒙樂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不多時,場子周圍的座位陸續都坐滿了,還有不少人在外麵站著看熱鬧,可見這個廣陽大集在附近郡縣還是頗有影響力的。

“啊呀,老熟人。”白止眼尖指著一個方向說道:“你看那邊是誰?”

蒙樂順著白止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杜宇帶著幾個隨從坐在隔幾個桌的位置,雖然昨天他吃了癟,但今天仍然是那副霸道的模樣。這不,他的隨從還搶了杜宇旁邊兩席客人的座位,那兩席客人花了錢卻敢怒不敢言,隻能縮在案的一頭,離杜宇的手下遠遠的,生怕招惹麻煩。

不過偏偏冤家路窄,在杜宇前麵一桌的竟然是梁不平和那個美豔的女孩兒!那行人完全不將杜宇放在眼裏,隻是默默的等著論辯開始,而杜宇則不斷在後麵挑逗人家姑娘,不知道說了什麽下流話,他身邊的隨從時不時發出一陣輕佻的大笑聲。

本來蒙樂以為梁不平還會去教訓杜宇,但這次他卻沒動,似乎是受到那女孩兒的示意,後來實在經不住杜宇的挑釁,梁不平走到杜宇身邊,不知道給他說了什麽,然後杜宇突然間像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不敢言語,後來又幹脆跟別人換了座位躲得遠遠的,這下原來坐他隔壁的客人算是解脫了。

這場小插曲過後,大集算是正式開始了,先由當地的著名儒家學者,也是本地大族的田畦為大集開題。

“這個田畦是原齊國望族,後齊國雖滅,但他卻能保留偌大家業,你猜他是怎麽做到的?”白止偷偷向蒙樂小聲說著,同時還像蒙樂擠眉弄眼一番,聽他的話肯定是當初秦國滅齊,這個田畦是幫了忙的。

“別看他們滿嘴仁義道德,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白止冷哼一聲:“連國家都能舍棄的人,再聽著他們的言論,真是莫大的諷刺!”

白止挖苦諷刺的同時,那田畦已經公布了第一天的首題為:民樂,當田畦公布了首題之後便下了台,而台下麵的人們則竊竊私語、議論紛紛,雖然那些學者們腹中早有千言萬語,卻在不斷地琢磨,畢竟眾目睽睽之下既要一鳴驚人、又要滴水不漏,否則出醜人前是小事,前程盡毀就可惜了。

不過很快就有人登台亮相,那人師承法家,他說隻要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使得法紀公正,百姓有法可依、有法可循,官府不徇私、不枉法,人人公平,民心無所不服則為樂。

但他剛剛說完就有儒家學者反駁,說官府公正處事不偏頗並不需要法治約束,隻要統治者行德政和仁政,執行者心存仁愛,百姓得教化知禮樂是為樂。

但那法家學者卻提出疑問,天下官吏千萬,如果不用刑法明確約束,那麽即便是統治者心存仁愛之心,又怎麽能保證政通人和?隻有法治去約束每個人,才能保證所有人得到公正公平,否則有人受到欺辱又怎能算得上民樂?

但隨後又有道家代表上台論述,天地有道,上至君臣下達寡民,隻要人人順其自然、清靜無為,那麽何來憂困?隻要守雌守柔,以柔克剛,便沒有無法化解難題,那麽民自樂怡然。

接下來不斷的有人上台發表自己的言論,又有人不斷的反駁評斷,但蒙樂發現總體上竟然是法家被各派攻擊的最多!顯然是大秦依法治國並不深入人心,所以各門各派紛紛闡述本門思想的精髓之處,希望可以證明除了法治,還有更好的思路去治理國家。

眾位學子們開始的時候還算克製,互相間和顏悅色,隻是希望能夠說服對方,但隨著辯論的逐漸深入,彼此間說話也漸漸的不客氣起來,更是有人直接抨擊對方的人品德行,要不是有田畦在這裏主持大局,那麽恐怕真會有人撕破臉打起來。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白止饒有興致的吃著點心看戲:“這群人誰都不服誰,本來想要謀求個人的利益,卻又要動輒拿百姓說事兒!要我說啊,民怎麽才能樂?能安安穩穩的活著,每天兩餐飽飯,可以娶妻生子安度晚年,這不就是樂麽?”

蒙樂撇眼看了白止一眼,這小子雖然生性跳脫,但卻一語中的!台上的學子們大多出身高貴,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民到底需要什麽,更不知道民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他們雖然口吐蓮花言之鑿鑿,但卻無異於空中樓閣,縹緲而不切實際。

蒙樂出身行伍,而且剛剛從遼東郡回來,他自然知道那些徭役們想要什麽,活著,這是那些人最大的夢想,但卻又有好多人難以滿足願望。

大集從卯時開始,未時才堪堪結束,如果不是田畦上台打斷的話,那些學子還要繼續爭論下去。

“怎麽樣?可精彩否?”白止笑問道,而蒙樂此時的心思卻不在台上那些人了,他注意到梁不平跟隨的那個女孩兒,她竟然自始至終都在細心的聽著台上辯論,而且還時不時的就跟身邊的人耳語幾句,似乎在討論著什麽,至於那個惹事鬼杜宇顯然不喜這種氣氛,他早早就帶人離開了,可是之前他為什麽尷尬的躲開,難道那女孩兒背後還有什麽更加龐大的勢力,讓這個郡守的兒子都敬而遠之?

當首日大集散了,那女孩兒像昨天那樣帶人飄然而去,而白止則招呼蒙樂喝酒,當兩人剛要離開卻被人從身後叫住了。

“兩位公子請留步。”

蒙樂回頭卻詫異的發現喊住自己的人,竟然是大族族長田畦。

“不知道田老先生喊住小子所為何事?”蒙樂拘禮道,而白止則隨便示意了一下,他對田畦印象不好。

那田畦卻好像沒看到白止的不屑,他盯著蒙樂笑道:“老夫見公子神采飛揚、行止神俊,但卻似乎第一次來廣陽?”顯然那田畦說的是蒙樂,而白止翻了個白眼更加不喜。

蒙樂不知道這田畦到底為什麽叫住自己,但卻仍然守禮的寒暄了幾句,接著田畦說要盡地主之誼,想要宴請幾位集會上出眾的人物,以盡他的地主之誼。

“但小子才疏學淺,而且剛才並未發表任何言論。”蒙樂有些詫異,但田畦卻說蒙樂如同利錐,雖然藏於布袋卻盡漏鋒芒,希望蒙樂可以賞臉參會。

蒙樂遲疑了一下,但卻難抵那老人殷殷熱誠,田畦說可以協同夥伴同往,但白止卻說想要到處逛逛,讓蒙樂小心行事,他會在客棧等候,然後白止就轉身離開了。那田畦似乎也隻是客套一番,即便是白止走了也沒有露出遺憾的表情,這就更加讓蒙樂起了疑心,難道這老人真是專門為了自己而來?那他安排的這一切又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