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Alex

宋瑾沒吭聲,當然,他也沒有走。

他沒再繼續說什麽嚴厲的話去刺激蘇暮夜,他說不出來。雖然他沒有蘇暮夜猜測的這麽荒謬,但對於這件事本身,他確實始終是抱有疑惑的。

在這個案子裏,所有人的態度都非常奇怪,與其說他們是在盡快處理一件命案,倒更像是使勁在隱瞞什麽東西。

蘇暮夜看著宋瑾僵硬的臉色:“不走嗎?蘭溪的手下很快就要換班了,那時候的警戒會比較鬆懈。如果現在不走,就得再等好幾個小時。”

宋瑾搖頭:“我想先聽聽你懷疑的原因,再決定是不是要走。”

但是蘇暮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許我沒必要說,畢竟你也抱有類似的懷疑。隻要我們的想法貼近就夠了,想法產生的原因並不重要,不是嗎?”

宋瑾不想被他繞進去,直接就追問:“你懷疑案件的真相,是因為你沒親眼見到我叔叔最後一麵?”

蘇暮夜有些意外,沒有想到宋瑾會糾纏不休。

他搖頭:“不,我很明白學校和劇院想要息事寧人的做法,沒能見到宋教授最後一麵,隻是覺得有些遺憾而已。真正讓我產生懷疑的是那封舉報信,它是昨天半夜被人投遞到係主任信箱裏的,同時做了幾分複印件分別舉報給了校長,行政科,保安科,還有歌劇院的幾位負責人。如果按照普通的舉報流程去處理,我現在應該已經被暫時停職查看了,一起凶案的嫌疑犯,這不是件小事。”

宋瑾微微倒抽冷氣,匿名舉報蘇暮夜的人,顯然是鐵了心要斷送他的前途。

“但這跟你的懷疑又有什麽關係?”他問。

蘇暮夜幽幽地歎了口氣。

宋瑾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他的回答,蘇暮夜沉默地端坐著,就好像突然失魂了一樣。

過了許久,他才輕聲說:“……我不該這麽做的,也許,我是個不合格的學生。”

宋瑾不太明白:“你說什麽?”

蘇暮夜猶豫了一會兒:“算了,你就當剛才是我的胡言亂語吧。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因為沒見到宋教授最後一麵,所以才產生懷疑,沒有別的原因。”

宋瑾一頭黑線:“你吹牛也吹得像樣一點好嗎?舉報信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得說說清楚。”

“已經當做惡作劇處理了,我不想談了。”

“是不是莫教授陷害你?難道他還捏造了我叔叔的死亡?不對,這說不通啊!”

宋瑾有點焦躁,他開始從蘇暮夜身上感受到了微妙的不配合和不信任。

就像蘭溪,薛楓,莫清源,那些各懷心事的老狐狸們一樣,那種相似的不信任感。他們每個人明明心裏都藏著很多秘密,但就是不告訴他,隻會用深思熟慮的花言巧語哄騙著他。

他覺得蘇暮夜跟那些人應該是不一樣的,是他太天真了嗎?

宋瑾有點不甘心,他可是半夜冒雨走了很多路,又辛辛苦苦解開密碼找到這裏來的,他不能被蘇暮夜拙劣的謊言就這麽忽悠過去。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一件重要的事情說出來。

“也許你還是不信任我,”他對蘇暮夜說,“那為了證明我的誠意,我們可以來交換。我有件事你可能會感興趣,如果它對你有用,作為等價交換,你就把懷疑叔叔沒有死的真正原因告訴我,怎麽樣?”

蘇暮夜沒說話。

他的沉默反而讓宋瑾稍稍有些放心,如果蘇暮夜馬上堅持說沒有別的原因,他就真不知怎麽辦才好了。

過了一會兒,蘇暮夜開口:“你說說看。”

宋瑾點頭:“是這樣的,你收到了我叔叔去世前寄出的懷表,然後按照懷表上的內容,通過適當的推理和聯想找到了懷表上所說的Alex,也就是我,沒錯吧?”

“是的。”

“但其實,這裏麵有一個很大的漏洞。叔叔他……並不知道我叫Alex。”

蘇暮夜很意外的皺起了眉。

宋瑾進一步解釋:“我是去了美國留學以後才開始使用這個名字,因為在那邊生活沒有英文名會很不方便。但這個時候,我和叔叔已經因為一些家庭矛盾而斷絕來往很多年了,他跟我認識的所有親戚都沒有任何聯係,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生活狀況。如果他要你找我,而又不想暴露出我的真名,那我也有小時候用過的乳名,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蘇暮夜皺著眉:“所以,你才懷疑包裹不是宋教授親自寄出來的?”

宋瑾點頭:“寄件信息上的筆跡證明不了什麽,可能是模仿,可能是我叔叔被誘騙後寫下的,甚至可能是他遭到脅迫然後又被滅口,能聯想到的猜測很多。但是……我剛才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來,一旦揭開這個漏洞,事情又變得更加複雜了。”

蘇暮夜想了想:“也就是說,也許寄件人要我尋找的Alex確實不是你,又或者……他認識你?”

宋瑾扶額:“我不希望是後一種可能,錫林沒有人認識我啊。總不可能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仇敵,把我騙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然後偷偷幹掉?這不合理。”

蘇暮夜看著那個懷表:“也還有其他可能性的,或許……和宋教授斷絕來往隻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說不定事實上他一直都了解你的情況呢。如果他真的了解,那一切又說得通了。”

宋瑾不想一直鑽在這個牛角尖裏:“不管怎麽樣,我都已經說完了,該輪到你了。現在你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既然大家都是遺產繼承人也都是蘭溪眼裏的嫌疑犯了,希望我們可以坦誠一點,說不定今後還能並肩作戰呢。”

蘇暮夜沒有被他逗笑,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宋瑾覺得心很累,蘇暮夜的心理防線很牢固。他也沒什麽資格強迫他說出心裏話,如果他真的那麽不願意,也就隻好放棄了。

蘇暮夜沉默了好像有一個世紀這麽久,最後終於開口了:“……你,可能聽薛楓講過,宋教授的專業造詣已經到了一個巔峰,他已經不再有所奢求了。”

“嗯。”

“其實不是的。”

“哦?”

“或者說,恰恰相反,”蘇暮夜的語氣有些沉重,“以我的身份和立場,並不是……太適合說這些,有些事透露出去的話會對宋教授本身的形象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