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饑餓感
十六年前發生了什麽？
有人猜測說，是帶有某種輻射的巨大隕石墜落，導致了這場摧毀原有文明的災難。也有人說這是自然對人類的報複。
但真相誰知道呢，對於還活下來的人來說，無論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都已經無所謂了。
“或許，是這樣吧……”
由於陰雨天氣的持續，即便是白天室內也昏暗非常，若不去仔細觀察房間的角落，任誰都會無視掉那個蜷縮坐著的少女吧。
蕭文泉低頭看了一眼唐纖，接著將目光轉向滿是斑駁的窗上。透過玻璃依稀可以看見外麵的城市街道。
樟樹毫無節製的生長著，繁茂的根係將瀝青道路撕扯得支離破碎，青苔和藤蔓順著鏽蝕得隻剩框架的車輛和彎曲的路牌向上蓬勃生長。
體型碩大如牧羊犬的灰色老鼠，在陰暗的角落一閃而沒。借由這場大雨帶來的濕潤，幾十公分長的蛞蝓紛紛從下水道中蠕動著身體爬出，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某些建築的牆壁。
“安全……”蕭文泉觀察一周之後，鬆了一口氣。
逃進這座廢城已經兩天，期間一直下著雨。戰爭使沒能追上來，也多虧了這場雨。
這兩天，除去覓食之外，蕭文泉也不敢離的太遠。畢竟現在這裏可是被各式各樣變異生物所占據著的城市，亂跑的時候不小心進入某些大家夥的領地，應該會死的很慘吧。
能有這樣一個暫時安全的地方躲著，蕭文泉已經很滿足了。
當然，現在最叫人擔心的還是唐纖……想到這裏，蕭文泉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再度轉過視線看著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且一言不發的少女。
從前天醒來之後到現在，差不多一直如此吧。
抱著少女，蕭文泉無暇顧及太多，一路冒失地便衝進了城市。可能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可怕一些的覓食者沒有外出活動，街道上到處晃悠翻垃圾堆的隻有一些聽到啪啪踩水腳步聲就瞬間嚇得沒影的老鼠和蟑螂。
唐纖的身體在發熱！這一點，雙手抱著她，和她零距離緊貼的蕭文泉能夠最清晰地感受到。
淋著雨，感受著風和寒意，身體卻在發熱！
這是發燒了嗎？溫度肯定超過四十度了吧！
蕭文泉驚疑不定，雙臂稍稍用力更為抱緊少女，腳步未曾停歇。當務之急是要找一個能藏身並躲雨的地方。
於是蕭文泉找到了這裏，極為普通的一處平房，位於城市的近郊，建築相對普遍的低矮許多。
衝破房門，撲麵而來的空氣因為長久未曾流動，因而顯得有些汙濁。
這是一個很不大的房間，很幹淨。
除去門口那半具幹腐至蒼白，一碰就碎的骷髏，也隻有長久時間造就的積灰。沒有變異生物在此生活過的痕跡，房間很完整，除了窗戶的玻璃些許碎裂。
掀掉被灰塵覆蓋，無論如何也撣不掉黑色斑駁的被單，露出下麵一層大概潔淨些許的床鋪。蕭文泉像擺放珍貴的瓷器似的小心翼翼，將唐纖放在**。
感冒了嗎？蕭文泉想。
看著不像，要說原因的話，總之蕭文泉是沒有見過感冒的人渾身會發紅到這程度，簡直就像是燒紅的鐵塊，身體也變得有些透明，皮膚下的血管和骨骼微微浮現出了輪廓。
簡直就像是……
蕭文泉夢地下想到。
和自己剛剛醒來一樣，隻不過她的發紅比自己那個時候顯得更加……通透。蕭文泉想了半天，在心中也隻得如此進行描述。
難道她是在經曆像是自己剛醒來時候身上發生的那種變化？
蕭文泉注視著少女，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了什麽，眼神迅速閃避到一旁。接著男人立即開始在房間內翻箱倒櫃，最後在衣櫃下層找到一條有些發硬但還能使用的米黃色毛毯，蓋在少女的身上。
會昏迷的嗎？自己那個時候是什麽樣子來著？
蕭文泉回憶了一下此前自己的狀況。
的確，那是非常劇烈的疼痛，感覺全身都在發痛，但是自己並沒有到昏迷的程度。
還是說，有所區別……
蕭文泉摸著下巴想著，還沒有搞明白情況，忽然耳邊便聽到唐纖發出了聲音，那是像是慘叫的一聲“哇”，接著少女便劇烈咳嗽起來，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
蕭文泉不知所措的同時也是敏銳地注意到，她吐出來的血液的顏色，和自己的有著明顯區別。
自己的血液，微微發黑，暗紅色。
然而唐纖的卻是鮮紅色，甚至是比正常血液還要淡上了幾分的鮮紅。
吐出一口血液之後，少女停止了咳嗽，像是再次安靜了下去。
男人稍稍放心，伸手將她嘴角的血跡擦拭，心裏還在想著究竟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安靜了沒有多久的少女忽然開始劇烈掙紮。像是發狂的野獸般，胡亂地揮動四肢，眼眸緊閉，表情痛苦。
蕭文泉下意識便伸出手按住少女的肩膀，但少女掙紮的力量簡直不可思議，男人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難以完全製服。
也就在此刻，唐纖的眼睛猛地睜開。
那是一對由於充血而變作殷紅色彩的眼眸，從中蕭文泉看不見任何屬於人類的理智，有的隻有瘋狂、嗜血、混亂以及……痛苦。
少女的睜眼嚇了男人一跳，本能地感受到幾分威脅的男人下意識想要後退，但手臂卻被少女死死鉗住。鋒利的指甲嵌入肉中，流出鮮血，而血液像是更加刺激到了少女，她低吼著接著便狠狠地咬在男人的胳膊上。
小臂肌肉被咬碎撕裂時候的劇痛令蕭文泉忍不住慘叫出聲，同時驚恐地將少女大力推開。唐纖摔到地上，身體還在掙紮不斷，臉上嘴邊沾滿是男人手臂流出的血液。
此情此景，僅僅是看一眼，都覺得驚悚非常。
蕭文泉捂著被咬去一大塊肉正鮮血直流的手臂驚慌後退，而適才唐纖發狂的畫麵在腦海中就像是夢魘般一時間揮之不去。
耳邊傳來了咀嚼的聲音，被撕咬下去的那塊血肉，下一秒便被唐纖吞咽下肚。見此蕭文泉更是驚懼地退到門邊，盯著唐纖的方向忍不住低聲一句：“簡直就是怪物！”
傷口的恢複很快，損傷的組織附近快速生長出了粉色的肉觸，沒有幾分鍾缺失的部位便已經重新出現，隻是那一塊肌膚比起其他部位白皙許多就是。
唐纖沒有再掙紮，徹底平靜了下去，蕭文泉在門口附近探著腦袋觀察，再也沒有敢靠近。
誰知道靠近之後她會不會再次發狂撲上來對自己的身體大嚼特嚼，她的實力遠超自己，要是真發狂打算自己生吞活剝，不知道有多輕鬆。
我也救了你一次，你還多咬了我一塊肉，我們算是兩清了！
蕭文泉恨恨地想道。
在這裏和她撇清關係吧！反正研究所的那些人應該也隻打算優先抓她回去，像是自己這樣微不足道的實驗體大概根本不會在意。
蕭文泉想著未來的打算，在衣櫃裏麵再次翻找。好不容易湊出一套勉強能穿的衣物。雖不太合身，但聊勝於無。
穿好衣服，蕭文泉再次謹慎地看了眼少女，確定她真的沒了意識，不會向自己發動攻擊，接著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才走出門，屋簷下，饑餓感忽然便向蕭文泉襲來。
前一秒還相安無事，後一秒胃部卻似在燃燒般。
蕭文泉仔細想想，自己醒來之後做了這麽多事情，和戰爭使戰鬥，又是不休不止跑路，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力氣，不會覺得餓才叫奇怪。
隻不過這饑餓的感覺，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的強烈並難以遏製，甚至已經到了一種令人躁狂的程度。
好難受！蕭文泉捂著腹部，最終轉變為用力掐住腹側，雖然同樣掐得劇痛，但也稍微感覺到好受一點。
嘴唇被咬破，舌尖上所品嚐到的鹹腥，刺激著男人忍不住地不斷舔舐嘴唇，雖然這對於緩解腹部的痛楚毫無作用。
一定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對於食物和能量的需求，變得遠超常人。蕭文泉想道。
他狠狠掃向周圍，此刻哪怕眼中所見的是變異種蟑螂，那種本該引起自己生理和心理上嚴重不適的東西，此刻也能讓他垂涎三尺起來。
蕭文泉感覺自己身體在顫抖。
不管是什麽也好！自己需要食物！
男人沒有察覺也無法察覺到，此時此刻的眼中，慢慢地攀上了大量的血絲。
他咬著指甲，咬破了手指，表情漸漸扭曲。
饑餓促使焦躁，焦躁驅動瘋狂，瘋狂則使人徹底喪失理智。
雨水，澆落在臉上，順著脖頸流到胸口，忽然傳來的那抹寒意和冰涼，平息了火焰般的躁動。眼中的血絲在瞬息之間退卻，蕭文泉宛若遭當頭棒喝。
“剛才……發生了什麽？”蕭文泉察覺心髒的狂跳，瞳孔收縮放大不定，呼吸亦是變得急促。
他下意識倒退了一步，回到雨水無法淋到自己的屋簷下。愣了數秒，他才察覺到指尖傳來的刺痛，抬起手看的時候，不由叫人倒吸一口冷氣。男人的左手已經血肉模糊，部分指骨也暴露在了空氣中。
灌入袖口的風更使蕭文泉感到一陣戰栗。
徹底冷靜下來之後，他不由得回想起剛才少女發狂咬向自己的畫麵。
因為身體變強了的原因，所以感受到的饑餓也會強烈許多的話……
那麽比自己強了不知道幾百倍的唐纖又是如何？
男人抓著腦袋，曾經引以為豪的想象力變得匱乏。
手指沒有多久就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腹部則依舊絞痛，不過這一回，蕭文泉小心翼翼地忍耐著。
已經饑餓到如此程度，也沒有挑選食物的資格了。蕭文泉的目光，移動到了前方，聚集在垃圾堆附近的那些變異蟑螂身上。
現在的蕭文泉無論是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不再排斥變異蟑螂作為食物。
狩獵吧……蕭文泉暗想著，邁開腳步。
但就在將要行動的此時，他忽然注意到視線角落位置，在空氣中微微晃動著的，像是發絲般纖細的某些紅色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