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最初的最初
回到房間的時候，蕭文泉看見唐纖已經蘇醒。唐纖裹著毯子坐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裏麵，抱著膝蓋。聽到推門的聲音時，少女抬起頭看了一眼蕭文泉，沒有說話。
男人注意到，她臉上沾染的自己的血液，已經完全消失。看她的模樣，則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蕭文泉放下手中的樹葉包裹，解開樹葉包裹上的植物係帶，裏麵躺著的是幾塊被切得整整齊齊並已經被洗淨的白色蟲肉。
沒有火，事實上也沒有生火的手段，除非蕭文泉打算表演一出鑽木取火，否則這些蟲肉無法進行任何程度的烹飪。
不過，生吃的味道也沒有最開始想象的那樣令人難以接受就是了。
蕭文泉將包好的肉遞到唐纖的麵前，沉默了半晌才說。
“吃吧。”
依舊麵無表情，依舊一言不發，少女注視著那些蟲肉，過了一會兒之後，才伸出略微顫抖著的手。
從唐纖那一點也不體麵的吃相上看，她已經餓得很慘。
觸感冰涼略微滑膩，味道略酸，卻飽滿多汁，幹涸的胃部在瞬間就獲得了浸潤，在品嚐到食物的瞬間，在饑餓感消失的刹那，少女品嚐到了某些前所未有的感覺。
她深深地將頭埋下，為了不讓那個男人看見自己的臉，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和鹹水混雜的蟲肉。
一如往常，雖然一言不發，但她並沒有拒絕食物。
不過……蕭文泉想著，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中聚攏的灰黑幕布中，浮現出了斑駁的金色。
“天晴了……”
那麽必須盡快離開這裏了。
研究所的那些家夥，不出意外的話和要塞，最起碼是自己參與了新人類計劃的天穹要塞有著相當的聯係。
也就是說，憑借對方所擁有的能力，要找到這裏根本不算難事。
逃遠的想法一開始便有，隻是苦於連綿陰雨，活動範圍和感知範圍有限而不敢輕易走遠罷了。
當然，另外的一個問題就是……
唐纖的狀態。
蕭文泉不敢確定此時的她是否還保有戰鬥力。雖然她什麽話也沒說，但半夜的時候，蕭文泉不止一次被她的咳嗽聲驚醒。
她很虛弱，那是能夠輕易察覺到的程度。
當然，從少女長久以來不言不語，即使問話也完全不搭理的情況來看，她的精神狀況應該更加糟糕。
她拒絕交流，自我封閉，不知為何，蕭文泉覺得她甚至已經有了自暴自棄的想法。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一起跑路，就是帶著這樣的一個目前看來隻能拖累自己的家夥到處跑本身就很不明智。況且現在那幫研究所的家夥肯定還在滿世界的抓人，主要目標肯定還是她，和她在一起需要承擔的風險就更大許多。
所以，最佳的選擇……還是丟下她嗎？
蕭文泉眯著眼，用餘光撇一眼低著頭抱著膝蓋的少女，暗自思忖。
但是對於拋棄她的這一想法，蕭文泉卻帶有或多或少的罪惡感，這也正是他之所以猶豫的關鍵。
他不自認為自己是什麽好人，但他相信自己也算不上是一個惡人。
從末代紀元最初那最混亂的幾年走來，一路摸爬滾打，艱難求生，說雙手沒有沾染過一點黑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即使如此，他仍舊有著自己的基本準則。
那是他至始至終所堅持著的，身而為“人”應當遵守的準則。
固然末世沒有法律的束縛，但蕭文泉堅信，人若不對自己的行為加以約束，和野獸也就毫無區別。
要說是報恩也好，同病相憐也罷，亦或者說難聽點可能是未來打算仰賴她的戰鬥力都可以。
蕭文泉想要幫助她。
可是，打算開口的時候蕭文泉卻又陷入了為難，在對她的了解僅限於名字的情況下，又能如何展開幫助？
經曆了一段欲言又止之後，蕭文泉終於想到了大概可以說上內容的話題。
“那個……那些肉，味道怎麽樣？”那些食物，也是現在階段蕭文泉和唐纖唯一在進行交互的內容。
唐纖抬起臉，看見男人蹲在自己麵前，臉上帶著略是尷尬的笑容。
“很好吃。”盯著男人長達十幾秒之後，少女才回應了蕭文泉一句。
這段時間，對蕭文泉來說簡直就像是幾個世紀一樣令人倍感煎熬。少女那帶有疑惑和警惕的眼神和長久寂靜的氛圍，讓蕭文泉不由生出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
“那，那就好……呃，那些肉，還夠吃嗎？要是不夠吃的話……我多弄一點也沒有關係。”蕭文泉抓著臉頰，有些尷尬地繼續進行著這個話題。可能是太久沒有和人對過話的原因，蕭文泉說起話來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扭捏。
“夠了。”提到這個，蕭文泉注意到少女忽然咬緊嘴唇並低下了頭，至於回答還是那樣的簡潔。
“那……好吧，其實我打算離開這個地方了……唐纖你有什麽打算嗎？”蕭文泉想想，對少女直接明說效果可能會更好，便在下一句轉入了正題。
“我。”唐纖指了指地麵，繼續說：“留下。”
說完之後她就徹底把頭埋下了，或許是錯覺，蕭文泉感覺她說留下的時候將膝蓋抱得更緊了些許。
“啊，是這樣啊……”蕭文泉還以為她可能會問一句像是“去哪裏”“為什麽要離開”這樣的話。結果不僅完全沒有，而且直接將她自己的打算說的清清楚楚。
蕭文泉無言以對，隻能在心裏告訴自己。
這是她的決定，自己一個外人根本管不著什麽，而且她這樣的選擇對自己也是最好的，自己也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離開。
可算是……就這樣離開的話……有些擔心啊。
不對不對，人家的事情自己管這麽多幹嘛！趁著時間還早趕緊上路才是王道。
但是……
磨磨唧唧的到底算是什麽！趕緊決定下來啊！優柔寡斷的性格可是隨時會害死自己的！
蕭文泉站起身來，邁開腳步走向門，可在他伸手打算開門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問了一句：
“那個……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唐纖再次抬起臉看蕭文泉，蕭文泉也是第一次從唐纖的臉上看見了較為明顯的，能被稱之為“驚訝”的表情。
“當然，你要是決定留在這裏也沒有關……”蕭文泉被看得有些心虛，囁嚅著，但話未說完就被少女的問話打斷。
“為什麽？”
她在詢問理由。
但是理由什麽的，蕭文泉自己卻也無法明說，他撓著腮，“嗯——”地拉長了音思考了一陣。
“大概是……因為我們……我們是同類吧。”想了半天蕭文泉也隻能斷斷續續說出這樣毫無根據甚至毫不相關的內容。在聊天這一點上，蕭文泉承認自己沒有天賦就是了。
“同類……”唐纖咀嚼著這個詞匯。
沒有聽見聲音，但蕭文泉注意到她嘴唇輕輕動著，看嘴型應該就是在說這個詞。
“在奇怪的點上，莫名其妙的會受到觸動？”蕭文泉頗為意外地暗想：“難道實際上她是非常渴望……”
在男人還在暗自猜想著，一個聲音突兀地傳入了耳中。
那“嗡嗡嗡”的聲音，無論是誰聽到都不會感覺到奇怪的吧，飛機從高空中劃過。
但，那僅限於末世之前。
蕭文泉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迅速衝出了房間，看向天空。
天空中，有三架黑色的巨大飛機，慢悠悠地從雲中鑽出，隨後不久便再次沒入了其他雲層中。
伴隨著某些東西在陽光照耀下發出的閃光以及“咻——”的一聲呼嘯，一根長約五米，直徑一米五左右的膠囊狀金屬容器從高空重重砸落。
這是……真空艙！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沉重的真空艙嵌入地麵一米有餘。緊接著，類似的巨響接連發出。當蕭文泉回過神的時候，身前一片的地麵上，已經密密麻麻插滿了這樣的真空艙。
真空艙，是用來投放戰爭使的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