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隔河對峙

**的馬發出一陣焦躁不安的響動,薛武安輕輕一勒馬韁,用手撫摸著馬匹的頭,才讓它鎮靜下來。

這已經是第六天的夜晚,經過六天的長途跋涉,薛武安終於進入了薛境。過了中陽,很快就要到達北成了。

雖然已經從中陽守軍的嘴裏聽說到了一些事情,但事態的嚴重性也已經超出了薛武安的預料。秦國駐守在薛國西部邊疆的邊防軍隊總共有兩支,各有萬餘人。一支是蒲伯的河西軍,一支是周平邦的定平軍,現在竟然會合一處,由蒲伯統帥,再加上鹹陽派來的三萬征召兵,總共五萬多人,隨時都有可能對北成邑發動總攻。

秦國攻打北成的事情,薛武安早就聽呂肆提起過,但是他沒想到秦國竟然會派五萬之眾迫境。他這時才想起,皮密新給他說起進攻三秦的計劃時,提到的兵力總數是二十萬,而周傲手裏隻有十五萬。

北成是一個很大的要塞,但是常駐的邊防軍也不過兩萬。就算加上南方中陽堡壘的兵力,也隻有兩萬八千。就算北成君蕭夔再有本領,麵對這將近一倍的兵力差,恐怕也討不到什麽便宜。

薛國朝堂已經開始征發部隊,準備作戰了,薛國常年供養著三萬的常備軍,這次竟然完全沒有動用,隻是派了三四萬的征召部隊增援北成,還正在路上。

如果蒲伯選擇在增援到來之前就發動總攻的話,蕭夔能夠守住嗎?薛武安不知道,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事情。雖然對北成君的威名有很深的印象,但蕭夔到底有多少斤兩,薛武安仍是不知。

夜幕低垂,河對岸時不時還能傳來一兩聲喧嘩,似乎秦營裏麵有許多士卒仍在忙碌,但薛武安卻沒有看見一點火光。

所幸的是,這是河水的主幹道,就算是在枯水季也是比較湍急的。至少,蒲伯沒有辦法像周傲那樣直接率領是騎軍強渡。

想到蒲伯這個名字,薛武安心中驀地一動。在於安城外與秦軍大戰時,他曾記得那支與自己正麵相對的騎軍打著的旗號便是“蒲”,不知道與這個蒲伯有沒有直接關係。

看了半晌,薛武安自覺無趣,便策馬走向北成要塞的城門。

“站住!”他聽到對麵傳來一聲叱喝,但驀地這聲叱喝就化為了驚呼,因為一盞燈踢了過來,薛武安的身形被光照亮了,“你是……薛少俠?”

薛武安一愣,隨即道:“我是薛武安。”

那名正在巡邏的士卒一拱手,“我是上次給少俠通報的那個士卒,不知少俠還記不記得我。”

薛武安看著他的臉,苦笑了一聲,那時候他心急如焚,一心隻想著趕快找出北成君救下蕭平,哪裏會去注意守門士卒的長相。

那名士卒也意識到薛武安根本不記得,隻得苦笑了一聲,道:“少俠此來為何?”

聽到這句話,薛武安如釋重負,笑道:“我現在是隨國的特使,要通過北成邑。”說完,在包裹中翻了一會兒嗎,手摸到了蕭陽給的通關符。但心中一動,仍是掏出了隨王賜予的使者符節,遞給那名士卒。

那士卒一愣,似乎沒有想到薛武安竟然會搖身一變成為隨國的官方特使。接過符節,確認無誤後,還給薛武安,臉上的神色卻有點不對,“薛少俠,你此來要通過北成邑?那你這是去……”

薛武安見他神色有變,本來想矢口否認自己的目的地是皋狼。但是想了想,通往皋狼最直接的要地便是北成,自己又是從南方來的,如果否認,自己豈非是要去北地草原招募三狄?沉吟片刻,隻好道:“我此次是去皋狼。”

那士卒的臉色竟是變得更加難看,他苦笑了一聲,道:“對不住了,薛少俠,我家將軍發出嚴令,所有要去皋狼的人都得在北成住一晚上,將軍次日會來親自拜訪。”

薛武安愣了愣,但是看那士卒的臉色,實在是不像作偽。想起蕭陽那略顯神秘的叮囑,薛武安不禁眉頭緊鎖。

如果北成君和安西君之間的矛盾真的如此深,自己能安全到達皋狼嗎?

跟隨那名士卒進了北成,薛武安發現北成的駐兵增加了許多,密密麻麻盡是軍帳與行走著的士卒隊伍。北成堡壘盡管是一個軍事建築,並無多少居民,但這個陣仗看上去卻似乎比人口二十餘萬的於安城還要忙碌。

那名士卒卻是沒有把薛武安安排到帳篷裏,而是將他帶到了一個房間中。薛武安看著這個房間,雖然不大,但看上去比那驛館的房間還要整齊許多。薛武安向那名士卒道謝,那名士卒連忙回禮。

“在下叫李成。”在走之前,那名士卒有些刻意地著重提醒了薛武安。

薛武安笑著點頭,關上了房門。

關上門之後,薛武安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對蕭夔這個人,薛武安內心實在沒有什麽好感。在他上次離開北成的時候,蕭夔就對他嘲諷多次。一個原因自然是蕭夔出身兵家,非常討厭墨家弟子。

而另一個原因……

薛武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願再多想。

結束戰爭的最快方法,便是請動安西君,帶動薛國派出援軍增援。如果三國能夠再合二十萬之眾,那秦國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沒有抵禦的本事了。而眼下,最為要緊的事情尚不是說動安西君,而是過北成邑。

不如今夜就偷跑出北成邑如何?這個念頭有很大的吸引力,但薛武安還是覺得不能輕舉妄動。畢竟,北成君和安西君的矛盾隻是自己的推測,就算他們兩個真個不共戴天,北成君想來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難道他還能把自己殺了不成。

薛武安打了個寒顫,這似乎並非不可能……

畢竟,蕭夔對自己的忌憚是難以磨滅的。

想到這裏,薛武安驀地想起一個熟悉的人,蕭平。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北成邑?剛才倒是忘了問一下李成。如果他還在的話,憑借著他公子的身份,應該是可以幫助自己通過北成要塞的。

“砰”。

薛武安一愣,隨機才反應過來有人敲門。莫不是自己和蕭平心有靈犀,他這就來找自己了?薛武安頓時覺得心中安定了一些,忙去開門。

“林安?”雖然上次相別時不甚愉快,但是這麽多日過去,薛武安已經不再怨恨蕭平隱藏自己身份的事情了。所以他想直接稱呼蕭平的化名,達到先聲奪人的效果,同時也是為了提醒蕭平自己沒有忘記當初的情誼。

“你好。”門打開了,一個寬袍大袖的年輕文士站在薛武安的對麵,“呃……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司馬陵。”

薛武安有些尷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臉,“我知道。”

“哦?”司馬陵笑了笑,“那看來我還聽引人注目的。”

穿著這一身,怎麽可能不引人注目啊。薛武安看著司馬陵身上的朝服,這一身和當初自己在北成要塞中看見的又不一樣,是一件黑底紅紋的朝服,看上去倒像是秦國的款式。

“能讓我進去嗎?”司馬陵麵對著薛武安打量的目光,仍是有點不舒服。

“哦……哦。”薛武安撓了撓腦袋,讓開路來,司馬陵抬高了腳,踏著大步走了進來。

“這房間不大,沒什麽好逛的。”薛武安看著司馬陵的腳步,頓時覺得說不出話,搖著頭將門關上了,“你來這裏幹什麽?”

司馬陵與自己隻有一麵之緣,上次自己來北成邑,連一句話都沒說上。自己前腳剛住下,他後腳就到了,比北成君蕭夔還要快。司馬陵隻是蕭夔的參軍,就算消息靈通,也不應該越殂代皰才對。

司馬陵把雙手背在身後,回頭看了一眼薛武安,看那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司馬陵是一個四五十歲、浸**官場多年的老頭,誰能想到這隻是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參軍……

薛武安咂了咂嘴,“你快說吧,我可沒什麽耐心。”

司馬陵轉過身來,笑了笑道:“公子平十幾日前便已經被送去了晉陽,你不用擔心。”

薛武安一愣,隨即馬上反應過來司馬陵聽出了他剛才所叫“林安”二字的含義。但是細細一想,卻覺得不對,急道:“什麽?你們把他送回了晉陽?你們不知道——”

“莫急。”司馬陵微微抬手,“不知道的是你才對,公子平的政敵現在已經與公子平握手言和,在北成君的調和下,早就相安無事了。”

薛武安更是糊塗了,看著司馬陵洋洋自得的樣子,更是覺得討厭,“相安無事?怎麽可能?他們當初派出了那麽多刺客,請動了華清院,甚至連你們薛國的大將軍都被他說動了。”

當初護送蕭平逃亡數百裏,最驚險的除了華清院的堵截,便要數蕭陽的追捕了。蕭陽作為大將軍兼中陽守軍,可以隨意調動中陽的八千守軍,當時薛武安隻覺得一切都完了。結果現在他反而和蕭陽之間產生了一絲莫逆的情誼,想來也是詭異。

“這些自然不假。”司馬陵臉上仍是微笑著,“但是公子平遭遇此等打擊之後,朝中歸屬於他的勢力已經被清洗一空。北成君又與他們說明,隻保公子平的性命,北成君個人不會站在公子平一邊。這樣一來,公子平就隻是一個擺設,手中再無實權,又怎麽可能對他們產生威脅。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還讓素來不問政事的北成君欠他們一個人情,這麽好的事情,哪裏去找?日後他們怕是還有求於北成君,隻會把公子平當成寶貝捧著,又怎麽會繼續加害於他?”

薛武安卻是呆住了,司馬陵幾句話將此事分析得鞭辟入裏,薛武安細細想了想,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種結果的確不是沒有可能。不過他總覺得哪裏不對,那個困擾他多日的問題仍是沒有解決。他抬起頭,看著司馬陵。

“那這麽說,公子平和他的兄長們……”

“當然是在爭奪儲君的位置了。”司馬陵一笑,臉上的表情輕鬆無比,“這世上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值得兄弟之間相互殘殺到這種地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