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夷人(下)

靈越也大大咧咧地回了一禮,站了起來,向莫臼拱拱手,走出門去。雖然喝了很多酒,但是他的腳步還是很穩的。若論酒量,薛武安認識的所有人裏就沒人比得過他。

劉淇很快就進來了,他看上去比一個多月前要憔悴很多。似乎薛武安認識的每一個人都在不斷地變老、變瘦、變憔悴,隻有自己越來越腦滿腸肥……

“薛將軍。”劉淇向薛武安拱手行禮道。

“你在我這就不必多禮了。”薛武安連忙站起來回禮,“有什麽事?”

莫臼已經關上了門,也走了過來,“你說吧。”

劉淇點點頭,看著薛武安,歎道:“榖主讓我來警告大家,雖然現在還看不到明顯的跡象,但是東國的夷人開始行動了。”

“夷人?”薛武安不禁愣在原地。

習慣上,梁人把壽春以東的數百裏地界叫做“東國”。東國多丘陵沼澤,本來不利耕種。但是在東國卻有兩支極其強悍的民族存在:吳人和越人。兩個民族還曾相繼建國,加入到中原爭霸當中。吳國全盛之時占領了越國全境,攻破了梁國都城,如果沒有秦國幫助,梁國幾乎亡國。而後來居上的越國在越王鳩淺的帶領下攻滅吳國,北上中原。越國全盛之時,曾將都城遷到了琅琊,對徐國日夜騷擾,以徐國之強大,對越國也隻得安撫。

但是後來,越國在西伐梁國的過程當中被梁國伏擊,國力大衰。越王無強死後,越國諸公子爭立,梁國抓住機會東進滅掉了越國,將幾百裏東國之地握在了掌中。殘存的越人和原先越國國內的吳人、閩人、甌人一起流散東南,逐漸再度化為野蠻部落,被梁人統稱為夷人。雖然百多年間也曾領兵來犯過,可並沒有對梁國造成什麽實質性的打擊。

現在的夷人,又能有什麽動作?

劉淇似乎看出了薛武安的想法,苦笑一聲道:“你的表情幾乎和南平君一摸一樣,你們都太小看夷人了。”

薛武安驚道:“難道農家在江南也有勢力嗎?”

“雖然不強,但也探聽到了一些消息。”劉淇皺眉道,“現在,夷人中出現了一位非常強大的首領,號曰‘夫餘’。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麽貴族後代,但是勇武非常,已經聚集了夷人八十部的力量,有五六萬軍隊。”

“但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梁國在吳國舊地和越國舊地上都建造了向南的長城,夷人想北上的話沒那麽容易。”莫臼在一旁道。

“沒錯,雖然那些長城非常簡易,沒有方城那麽得力,可也對夷人有非常強的震懾作用。”劉淇皺眉道,“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大事不妙。別忘了,如果夷人無法北上,那他們就隻能去攻打夷離了!”

薛武安也蹙起了眉頭,夷離是南平君的封地,雖然地方不大,但多年抵禦夷人,本身又有水道和丘陵的地利之便,劉淇不應該對此這麽擔心才對。

“劉淇,你是不是過於緊張了?”薛武安苦笑一聲道,“就算夷人真的集結了五六萬人,也沒有什麽可能攻破夷離吧。”

劉淇一愣,頓了好久,才苦笑道:“也許吧……可能是我……是我太緊張了……畢竟越女劍的威力太大,不過劍法再高超,戰爭畢竟是戰爭,和江湖是不一樣的。”

這次倒輪到薛武安不知所措了,他怎麽忘記了夷人手中有中原難以窺探其妙的越女劍法?

可是正如劉淇說的,越女劍就算再強,也畢竟隻是劍法。雖然傳說越王鳩淺令三軍習越女劍而以三千精甲大破吳軍,但那也畢竟隻是傳說而已。再說了,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情,現在的戰爭形態,也早就和那時候不同了。

“還有一件事。”劉淇笑了笑,似乎在掩飾剛才的失態,“榖主說要給你派幾個神農衛。”

這下子薛武安更加手足無措了,“神農衛?為什麽?”

劉淇苦笑道:“還不是因為墨家,李琨現在集結了很強大的力量,墨家的很多劍術好手都去了他那邊。有很多老家夥也出山了……我也是真的搞不懂這幫人,讓他們搞墨守他們不去,搞刺殺他們倒趨之若鶩。”

薛武安心中五味陳雜,隻好笑道:“你放心,我還是能夠應付的。”

“那些人連榖主都很頭疼,你就別逞強了。”劉淇皺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放心吧,這次來的神農衛是榖主親自挑選的,肯定不會有問題,假榖主就算要殺你,也不會得逞的。”

“你知道?”薛武安一愣,他原本以為劉淇不知那個所謂的“假榖主”要殺自己的事情。

“聽榖主提起過。”劉淇點頭道,“你放心,假榖主現在還在晉陽呢,鞭長莫及。”

“那個假榖主,究竟是誰?”薛武安皺著眉頭問道,“他為什麽一定要殺我?”

劉淇嘴唇嚅動,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止住了,隻是道:“事關派中機密,我不能說,抱歉了。”

薛武安不禁有點失望,歎道:“我理解,謝謝你了。”

送走劉淇之後,薛武安和莫臼沉默了好一會兒,兩個人默默收拾著靈越剩下來的殘酒,過了很久才由薛武安打破了沉默。

“你怎麽看?”

“我了解劉淇,他藏不住事。至少在他眼裏他是沒有惡意的。”

薛武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到底是不能小看南平君啊。方子華不想讓我死,我能夠理解。但是因此派神農衛來保護我,卻也太刻意了些。這些神農衛隻怕是南平君的意思,說是保護,其實是監視。”

莫臼的眼神微微一閃,“沒錯。”

“不過我還能夠應付。”薛武安苦笑一聲,又沉默了一會兒,“梁王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嗎?”

“沒有。”莫臼搖頭道,“已經有兩三人向他舉薦你了,但是他仍然不為所動。”

“真沉得住氣。”薛武安苦笑著搖頭,重新坐了下來。

“如果梁王再這麽穩定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加入吳陽的陣營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薛武安的心如同針紮一樣難受。如果真的可以選擇,他絕對不會選擇吳陽。

但是在十日前與吳陽的麵對麵會談當中,吳陽開出的條件是薛武安無法拒絕的。

他拿過案幾上的空酒樽,重重地把它拍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