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夷人(上)
在丹陽城內以薛國使臣的身份生活,還要在梁王派和吳嶽派中間遊走,如果是一年前的薛武安,一定會對此頗為頭疼。
但是莫臼和薛武安都驚訝地發現,現在的薛武安竟然對此開始得心應手起來了。
剛開始的時候,薛武安試著去拜會了幾個比較普通的丹陽權貴,得到了初步成功。後來,薛武安又開始結交一些丹陽城內沒有實權但是地位甚高的人,比如左史憲、太卜昌,到後來連大工尹百裏尤都成為了薛武安的莫逆之交。在梁國,大工尹的地位非常高,不僅負責督造兵器之外的器具,還負責許多與祭神有關的工作,甚至還可領兵出征。可惜的是自從新三戶上位之後,大工尹的實權慢慢就被剝奪了。
能和這些人結成莫逆,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人手中沒有實權,難以對朝政產生實質性的影響。但薛武安謙卑、友善的姿態也是不可或缺的。在不知不覺間,薛武安從公輸起、司馬陵等捭闔策士的身上學來了很多“油腔滑調”的東西,並把這些用在了交際上,果然甚為有用。左史憲還誇讚薛武安學富五車,文物全才。其實哪裏是薛武安學富五車,隻是他正好把新讀的那幾卷書中的東西現學現賣而已,若是多談幾次,恐怕就得露餡了。
擔饒是如此,六月的時候,隨著丹陽城逐漸穩定下來,薛武安的名聲也在不脛而走。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個曾經在臨濟戰場上與秦軍對抗過,後來又戰勝幽山上將軍盧綰,又在壽春戰場上擊破徐軍騎軍,施展妙計奪下下蔡城的薛國將軍了。慢慢地,一些丹陽城內的王族也開始與薛武安接觸,薛武安自然來者不拒。
薛武安比起其他政客,有一個非常大的優勢,那就是生活經驗的豐富度。和這些從小驕奢**逸的王族相比,薛武安在江湖上闖**的經曆無疑會成為極好的談資,而若喝起酒賭起錢來,他也從不手軟。事實上,他甚至還很沉迷其中……
由於薛武安沒有什麽架子,見識又廣,麵孔多變,談吐得體,知道他的人越來越多,薛武安知道的也越來越多。但是薛武安知道,僅憑這點程度就想插手梁國朝政,還是太難了一些。
在拒絕了梁國的封君之後,要想進入梁國朝局,難度是非常大的。但是薛武安慢慢感覺到,這似乎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難。按照現在的趨勢發展,就算自己不能上朝,朝中的風吹草動自己也能聽到。
薛武安結識的丹陽權貴中,和薛武安最臭味相投的是靈越。靈越也是王族旁支,與薛武安同齡,是梁靈王的後代。靈氏在梁國不算大族,比簡氏、莊氏還不如,但生活非常富足。丹陽之亂時靈越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內戰開始後他又躲到了丹陽城內比較偏遠的地方,所以沒有遭殃。
他從小就沒離開過丹陽城,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就是一個標準的“酒囊飯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麵對這個“酒囊飯袋”時,薛武安反而能夠感到從旁人身上感覺不到的愉悅。
六月十六,正是天氣非常炎熱的時候,薛武安和靈越和往常一樣在家中喝酒。他們二人每次都喝得很多,有時候也會拉上莫臼,不過今次莫臼顧及到是白天,並沒有參與。
靈越喝完手上的那樽之後,心滿意足地把酒樽拍在案幾上,“薛兄,我這老徐酒如何啊?”
“真的不錯。”薛武安打了個酒嗝,笑道,“醇厚有力,回味無窮。”
靈越搖頭晃腦地笑道:“那自然,你是不知道,我已經有五個多月沒喝過徐酒了,實在是憋得慌。”
一邊說,靈越修長而潔白的手指一邊敲擊著案幾,發出好聽的節奏聲。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靈越的聲音非常好聽,如果不是因為他下巴上的一抹胡須,他那張和南平君有得一比的精致臉龐一定會被人誤認為是伶優。靈越的聲音也非常好聽,有一種普通男性所沒有的溫柔。
這首梁歌薛武安從沒聽過,他不禁聽得入了神。但是靈越隻唱了這八句,就住口不唱,給酒樽裏又添了一點酒。
“這是什麽歌?”薛武安忍不住問道。
“這首歌是我們梁人祭祀湘君的時候唱的。”靈越笑道。
梁地巫風盛行,神明眾多,薛武安早就聽聞梁人在祭祀神明時都會唱歌,但是也沒有具體經曆過。梁王舂祭祀東皇太一的時候薛武安站在外圍,根本聽不清台上的巫師和梁王舂在說些什麽。
算起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聽到梁國的祭歌。不過聽著這歌,薛武安總是覺得很耳熟,似乎從哪裏聽過一樣。
“靈越。”薛武安皺了皺眉頭,“這首歌是不是還有幾句……叫……帝子降兮北渚……什麽的?”
靈越吃驚地望向薛武安,“那是湘夫人的祭歌。傳聞湘君和湘夫人是一對夫婦,皆是湘水之神,怎麽了?你也聽過嗎?”
薛武安不禁沉默了,那首歌他的確是聽過的。從陳邑向壽春出發的路上,薛武安上吐下瀉地睡不著覺,曾在夜裏聽到了岸上有人唱這首歌。
“湘夫人嗎……”薛武安正想再問點別的,門忽然開了,莫臼從門外走了進來。
“武安,劉淇過來了。”莫臼道,“他好像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要跟你說。”
劉淇?薛武安一怔,這一個多月來他也沒見過劉淇的身影,似乎並不在丹陽,是去執行任務去了。他畢竟有農家稻主和南平君門客的雙重身份,事多一點也很正常。薛武安原本以為劉淇要很久之後才能回來,沒想到這麽快就主動來拜訪自己了。
“好,你要幹正事,我就不打擾了。”第一個對莫臼的話做出反應的事靈越,他把酒樽放下,對薛武安笑了笑,“沒喝完的那些放在你這,下次我過來接著喝。”
“我知道了。”薛武安笑著一拱手,“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