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姻親(下)

薛武安想起了去年年初的時候,莫臼在薛宅裏和自己的那次爭吵。在那時候,莫臼怪自己不像安西君那樣對門客推心置腹。

這也是他們兩人之間最深的芥蒂。

猶豫了半晌,薛武安最後笑了笑,道:“在去陳郡的路上,白姝跟我說,她喜歡我。”

莫臼沒有忍住,嘴裏的一口酒全部噴了出來,頓時噴了薛武安一臉。噴完之後,兩個人在那裏愣了半天,然後一齊狂笑起來。引得附近的賓客時不時地偷來疑惑的目光。

在他們剛剛進入晉陽城,與林安會麵的時候,那間不大的酒舍裏,聽到林安姓名的薛武安也這樣噴了莫臼一臉的酒水。

“那這就好玩了。”笑了半晌之後,莫臼咳嗽了幾聲,道,“你怎麽回答她的?”

薛武安的笑容不由得淡了一些,“她當時已經言明,她隻是以前喜歡過我而已。”

“未必。”莫臼曖昧地笑了笑,“當年……陳思也跟我說過不再喜歡我了。如果一個女人這麽跟你說,那她一定真的很愛你。”

薛武安一愣,他沒有想到莫臼竟然會主動跟自己談起陳思來,上次如果不是自己詢問的話,他都不會談起他與陳氏當年的恩怨。

“情啊,愛的。”薛武安苦笑一聲,“我是不懂……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不要讓她們愛我。”

“她們?”莫臼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差點忘了,還有一個秦國公主呢。”

薛武安無奈地看了一眼莫臼,苦笑道:“就這麽值得高興嗎?”

莫臼輕輕一笑道:“我是個秦人,而且是個秦國的軍人。曾經在我的眼裏,殺戮就是一切,隻有遇到陳思之後,我才發生了一點改變。所以情愛還是很重要的。”

薛武安一愣,今天莫臼說他自己的私事似乎比過去一年說得還多,“可是我並不想讓別人傷心。”

“傷心?”莫臼苦笑一聲,“情啊愛的,哪裏有不傷人的,你也未免太過天真了。”

薛武安微笑不語,輕輕地抿了一口酒,過了一會兒才道:“或許吧。”

薛武安和莫臼正要喝下一樽,有一個人驀地走到他們兩人身邊,低下身子來,也拿了一個空酒樽。

“劉淇!”莫臼看到這個人,立即高興起來,“真是好久不見了。”

“哪有,別亂說了。”劉淇失聲笑道,“我們不是天天見嗎?”

“酒都沒喝,哪裏算得見麵。”莫臼笑了幾聲,“我們這些安西君的門客,現在再度相聚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能多喝一頓是一頓吧。”

“你們要繼續留在丹陽,來日方長,不急著這一日。”劉淇笑了笑,但還是坐了下來,喝幹了酒樽裏的酒,“我來是找薛將軍的。”

“我?”薛武安一愣,臉上的笑容不禁僵住了。

劉淇點了點頭,表情肅穆起來,“有一件事,我想薛將軍會感興趣的。”

“快說,別磨蹭了。”莫臼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劉淇把身子往前一傾,低聲道:“墨家想殺你。”

莫臼不由得一震。

但是聽到這個消息的薛武安卻是格外冷靜,隻是笑著搖頭道:“已經有所領教。”

“他們已經動手了?”劉淇大驚失色,忙問道,薛武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莫臼大吃一驚,忙問道。

薛武安本想瞞過去的,但是想了想,還是坦白道:“就在公子雄和公子胥死的那一晚。”

劉淇皺了皺眉頭道:“根據榖主給我的消息,恐怕他們還會繼續行動。”

薛武安吃了一驚,“榖主給你說的?”

劉淇點了點頭,“榖主不願你死在墨家手裏,這也是司馬子的意思。”

司馬陵……雖然隻在丹陽城待了十數日,但卻把能辦的事情都辦得井井有條啊……

“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薛武安微微一笑,道。

“現在墨家內部大概分為兩派,一派是前任巨子臨死前指定的假巨子喬蘇,另一派是非命院的李琨。”劉淇歎了口氣道,“雖然喬蘇那派聲勢更大些,但是李琨手裏有更加實在的非命院力量,喬蘇很有可能壓不住他們。這裏可是丹陽,墨家總院就在這附近,你可一定要小心。”

薛武安微微一笑,墨家的確從來都不缺高手,甚至有很多人的武功本身就很適合刺殺,比如死在自己手裏的聶鯤,又比如劍術極其高超的白無傷。就算是以自己現在的武功,去挑戰白無傷依然隻有五成勝算,而且像白無傷這樣死在墨守行動當中的墨家高手也有很多。

“你放心吧。”薛武安微微一笑。

酒席結束之後,白姝和陳離還要經過一係列複雜的禮儀才能進入婚房,薛武安和莫臼都有了三分醉意,便還是打算回住處休息。

這時候已經是半夜,遠離陳離的宅邸之後,四周都靜得嚇人。在現在的丹陽城種,就算是看到一隻老虎,薛武安都不會感到驚奇。經過那樣的大亂之後,這座城已經近乎廢墟了。

雖然對公子舂仍有些意見,但是他能下大功夫重修丹陽城,光這份氣魄就少有君王可比,至少晉陽城的那位薛王是完全比不了的。

但是,在這樣荒涼的街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那個人看到薛武安和莫臼,就遠遠地行了一禮。

莫臼有點驚疑地看向薛武安,薛武安輕輕搖了搖頭,他已經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這也是他熟悉的人物。

“公輸子。”薛武安走上前,也拱手回禮,“怎麽沒在酒席上看見你?”

公輸起的臉色比起上次顯得更加蒼白了,他輕輕一笑,道:“我沒有受到邀請,隻好在這裏等你們。”

等我們?薛武安有點奇怪地看了一眼身邊的莫臼,問道:“公輸子有何事要說給武安?”

公輸起的嘴角微微一抽,在薛武安的印象裏,這還是公輸起第一次在自己的麵前神情有異,“我聽說,屈馮在臨走之前去見了一下你。”

薛武安點頭道:“不錯。”

公輸起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又道:“我還是不繞彎子了,直說吧。薛將軍,你還記得當日屈馮剛剛出現時,那個站在屈馮身後,瘦瘦高高,其貌不揚的人嗎?”

薛武安仔細想了想,好像對這個人有一點印象,但就是記不清他的臉,隻好苦笑道:“記得,但是沒什麽印象了。”

“你還記得在晉陽我和司馬子所說的天下策吧?”

“記得。”

“捭闔家的天下策有二,一曰縱,一曰橫。我是縱派裏學得最好的那人,但是……”公輸起又皺起了眉頭,“我有一位師弟,叫張雎,他是橫派裏最可怕的。”

能讓公輸起評價為“可怕”,薛武安簡直不知道那個人該厲害到什麽地步,可是聽公輸起的意思,難道那個當日站在屈馮身後毫無存在感的人,就是公輸起口中的張雎?

“我明日就要回隨陽,有很多事都必須給你說清楚。”公輸起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我那師弟已經在丹陽住下,成為了秦國駐梁國的常駐使者。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是你們最恐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