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分歧(下)

嶽新醜算了一下,道:“我是和將軍一起調到陳郡的,算起來有十二年了,我們剛來的時候,焦氏兄弟就在這。過了兩年,約和融也調來了。陳剛來得最晚,但那也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十二年,十二年啊。”

莊夭長長地歎了一聲,吹得案幾上的燈火搖搖欲滅。

吳約、吳融、嶽新醜三個人互視一眼,也不再說話了。

薛武安不知道的是,當他第二天帶著公子舂、劉淇、白姝、農家眾弟子和莊夭告別之後沒多久,陳邑內就發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

“你們要做什麽?”

焦瑋和焦柏剛剛參加完薛武安的“餞別會”,正要回到自己的房舍,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十餘名梁卒包圍了。

“剛,怎麽回事?”

焦柏發現帶領這些人包圍自己的是陳剛,連忙問道。陳剛平日裏和焦氏兄弟的關係一直不錯,陳剛能夠在陳郡軍中站穩腳跟,也多虧了焦氏兄弟的提攜。

陳剛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歎息道:“柏,別問了。”

“剛,是誰讓你這麽做的?”焦瑋粗著嗓子問道。

陳剛沒有說話,隻是拱手道:“請二位配合,二位將軍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傷害你們。等到公子舂在淮北與徐軍分出勝負,剛自會負荊請罪。”

焦柏和焦瑋立即明白陳剛背後的力量是誰了。莊夭還算是給他們麵子,沒有親自來撕破臉麵,他們兩個人與莊夭已經共事了十餘年了,從來沒想到會出現這種事情。

他們兩個人互視一眼,知道二人現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而且也沒有反抗的必要。

“我們走吧。”焦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陳剛,“其實你心裏一直希望這麽做,是不是?畢竟你們陳氏當年……”

“柏!”

焦柏立即閉上了嘴。

陳剛看著焦柏,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第一次出現痛苦的神情,“別說了。”

焦瑋和焦柏看著陳剛的臉色,都知道那不是能夠裝出來的。隻看了一下,他們兄弟二人就不由自主地挪開了眼神,仿佛他們自己的眼睛會被陳剛痛苦的表情灼傷一樣。

“我們走吧。”陳剛低聲道,仿佛喉嚨已經支撐不住這句話的分量。

在薛武安離開陳邑之後的六個時辰,在葉陽,莫臼依舊在中帳中沉思。

薛武安離開的這十日,莫臼想了很多,在第一次被薛武安指派成為獨當一麵的將領之後,莫臼心中的洞還是沒有被填滿,甚至他都感覺不到那個洞有被填的跡象。

所以問題不在這裏,莫臼的希望再度破滅了。

他曾經希望自己僅憑著能夠在薛武安的手下獨當一麵就能夠滿足內心的空虛。現在看來那隻是妄想罷了。真正能夠打動自己的,仍然是十九年前定陽戰場上的鮮血和死亡。

自己真是個危險的人啊……

隻不過若真是如此,那薛武安就會陷入十分為難的境地。他不是當年的武元君,自己也不希望他是。

在莫臼這裏,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中帳的簾幕忽然被揭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略顯得有些慌張。

“陳離?”看到進來的人,莫臼一愣,“怎麽了?”

“莫臼,出事了。”陳離皺著眉頭道,“梁軍吹響了號角,阿殊已經在集結部隊了。”

又是陳殊的自行其是。莫臼的眉頭一蹙,但是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他連忙站起來,把長鈹拿在手中,向帳外走去。

“擂鼓聚將!”莫臼向門口的令卒喊道,令卒得令之後連忙敲起發號的那麵牛皮大鼓來。沒過多久,各個軍主斷斷續續地都來了,其中自然也包括陳殊。

陳殊看上去對莫臼的擂鼓聚將不是很滿意,上來就道:“莫臼,怎麽回事?我在聚集部隊呢。”

莫臼冷聲道:“陳將軍,你恐怕忘了我現在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吧?”

陳殊一愣,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拱手道:“末將不敢。”

“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都沒有人跟我說一聲的?”莫臼環視四周,看著四名軍主,問道。

“是我的錯。”陳殊忙道,“我的部隊先發現的,也沒來得及通報諸軍。”

莫臼看了陳殊一眼,歎了口氣,道:“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對麵吹樂了,我們也不能落下。吹集結號角!”

“將軍!”陳殊大吃一驚,忙道,“難道你要出城迎戰嗎?”

隨軍和衛軍退兵之後,薛軍就從葉陽平原撤出,在葉陽城內紮了營。葉陽令也遵循隨王的命令,繼續給薛軍提供糧草補給。

“正是,你還指望唐儕要來攻打葉陽城不成?”莫臼冷笑一聲,道,“更何況,我覺得唐儕根本沒有這個膽量開戰。他現在要做的隻是給丹陽城內的權貴們做做樣子而已。”

“那——”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莫臼沉聲道,“吹號!”

悠長的號角聲劃破天際,四名軍主也各自領了命令去了。莫臼皺著眉頭在原地站了很久,似乎對給別人發號施令的感覺有點奇怪。

薛武安給自己下命令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莫臼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四周,見薛軍已經開始忙活起來了,便一個人走向一個較為偏遠的小帳篷。

就算唐儕是真的想來演戲,那也得陪他把戲做足才行。不然丹陽對唐儕的任何懷疑都有可能破壞大局。現在唐儕仍然是要極力拉攏的對象,如果唐儕被調走了,換上來一個吳氏或者嶽氏的親信,那一切就都完了。

但話是這麽說,如果戲演得過了頭,一不小心被唐儕全滅己軍,那可就有趣了……

畢竟唐儕手裏有八萬梁軍精銳,自己手中隻有四萬五千,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唐儕可不會在打完之後給自己道歉說:“不好意思,莫將軍,不小心下手重了一點。”

莫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場仗可不好打。

他輕輕地揭開那個小帳的簾幕,看著裏麵睡在榻上的那個人。自從他來到這裏之後,莫臼還很少見他。不管他現在的境況如何,他畢竟都是曾經在臨濟戰場上跟隨公子一起打過仗的。

雖然彼此都沒有見過幾麵,但莫臼卻願意相信他。別的不說,如果他沒有幾分本事的話,也不會有這麽多人願意救他了。

“怎麽?出事了?”那人從榻上直起腰,臉上的表情好像死了親爹一樣。

莫臼點了點頭,笑道:“不必在這裏躲著了,來助我一臂之力吧,鍾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