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分歧(上)
深夜,一盞明滅不定的燈點亮了這個不大的房間,房間中的三個人圍坐在一起,說著一些聽上去無足輕重的話。
三人中的一人,就是白日裏和薛武安達成脆弱聯盟的莊夭。
另外兩個人,一個叫做吳約,另一個叫做吳融。
薛武安從一開始就猜錯了,莊夭不讓吳約和吳融參與這件事的原因不是以為他們過於反對,而是因為他們過於支持。
“今天的情況,大致就如此了。”莊夭說完之後,拿起酒樽,稍稍抿了一口,看著眼前的二人。
吳約年齡大一些,大約在四十歲左右,與莊夭年齡相仿。而吳融雖然隻是吳約的弟弟,卻比吳約要小十幾歲。雖然年齡相差甚多,但是兄弟二人都頗為深沉,做事也很決絕,深得莊夭的信任。
但是在今日白天的這件事上,他們兩個人顯然是不理智的。
“公子舂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吳融笑著問道,他還沒有見過公子舂,似乎對他很是好奇。
莊夭沉吟了片刻,笑道:“我也說不好……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能力要比公子胥和公子雄都強上很多。”
“在國外當了十九年的質子,至今安然無恙,肯定不是普通人。”吳約輕聲道,“莊兄,我們兄弟之前的建議不會有錯的。”
莊夭苦笑一聲,蹙了蹙眉頭道:“現在說這些還有點早,還得看他能不能解決淮壽郡的邊患。”
吳約沉聲道:“隻要他能成功,不管公子雄或者公子胥是否已經成王,我們還是不能猶豫。”
莊夭愣了一下,雖然知道吳約和吳融都非常決絕地支持公子舂,但是這個提議未免太大膽了些。如果新梁王已經產生,自己卻還要支持公子舂,那如果失敗的話問題就嚴重得多了。
“莊守,會失敗嗎?”吳融似乎看出了莊夭的心思,笑道,“如果唐儕和白義都站在我們這一邊,三個北方邊郡加起來共有十七八萬人,而且都是梁國最精銳的部隊。那些華而不實的王族軍哪裏是我們的對手。”
莊夭也知他說的是事實,王族軍雖然裝備精良,但是作戰經驗極其匱乏,平時的訓練也不夠。真個打起來,莊夭有絕對的信心憑一己之力便擊潰王族軍。但是有些話現在不好說死,他隻是道:“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又喝了一口酒,莊夭驀地笑道:“如果讓薛武安和百裏舂知道最支持他們的是兩個吳氏族人,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想法。”
吳約和吳融相視一眼,哈哈大笑起來。吳約笑道:“吳氏太大了,難免有一些分化。令尹吳陽說起來還是遠房大伯,但是我們這些旁支一輩子也進不了丹陽中樞,我可不想把餘生都浪費在裨將軍的位置上。”
莊夭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道:“我和你們不一樣。如果公子舂真的能夠即位,我真希望他能讓我領兵征戰,而不是讓令尹吳陽那些畏手畏腳的老頭子。”
“莊守,不必擔心。”吳融笑道,“莊守之才可稱天下名將,這麽多年在陳郡,實在是埋沒了。”
莊夭沒有多說話,隻是又喝了一口酒,“新醜還在外麵。”
吳約和吳融一愣,幾乎是同時道:“他為何不進來?”
莊夭苦笑一聲,道:“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
吳約急道:“莊兄明鑒,我們和嶽兄雖然分屬兩族,但是絕無齟齬。”
“我知道。”莊夭沒等吳約說完就道,“但是……新醜畢竟是巢文君的兒子……我們幾個人之中,他是最難的。”
吳約和吳融都沉默了,一起共事這麽久,他們兩個都快忘了,嶽新醜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他卻是巢文君——也就是當朝的上柱國嶽暉的唯一兒子。嶽暉共有三子,活下來的隻有嶽新醜這個庶子。如果嶽暉去世,繼承巢文君爵位的就是嶽新醜自己。
而莊夭今日做出的決定,不僅讓焦瑋和焦柏坐立難安,更置嶽新醜於尷尬的境地。
“莊守,嶽兄他……”吳融想說什麽,卻又止住了話頭。
莊夭與他們共事這許多年,對他們再熟悉不過了,苦笑一聲,道:“我們相識這麽久,一直都是共患難共進退。新醜他……雖然很痛苦,但他還是打算站在我們這一邊。”
吳約和吳融都鬆了一口氣,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愧疚之色。他們在推行此事的時候,都沒有顧及嶽新醜的感受,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點慚愧。
尤其吳融,嶽新醜對他還有救命之恩,現在聽到這些話,心頭更是難受,起身道:“我去叫嶽兄進來。”
莊夭正要阻止,忽然聽見“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一張笑眯眯的臉出現在燈光中,卻正是嶽新醜本人。
“嶽兄。”吳約見狀,也連忙站起來,看著嶽新醜。
“新醜,你還好嗎?”莊夭看著嶽新醜,沉聲問道。
嶽新醜看著三人,隻是笑著,沒有說一句話。過了半晌,他走到三人麵前,拍了拍吳約、吳融的肩膀,然後坐了下來。
吳約和吳融也隨之坐下,四人依舊相對無話。
不知過了多久,嶽新醜開口了,臉上仍然掛著那樣的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焦氏兄弟。”
吳約、吳融都愣了一下,莊夭卻是目光敏銳地道:“你的意見是?”
“先下手為強。”嶽新醜收起了笑容,“否則我們必將陷入被動。別的不說,如果他們給令尹報信,我們恐怕很難撐到公子舂回來。”
莊夭緊緊地蹙著眉頭,過了許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明天等薛武安一走,就把他們軟禁起來。”
嶽新醜一愣,“將軍……”
“你莫再多說。”莊夭擺了擺手,“你也知道,我實在對一同作戰的兄弟下不去手。隻要隔絕他們和外界的聯係就可以了,他們的性命還是留著吧。”
嶽新醜也蹙起了眉頭,踟躕了好久,終於還是咽下了喉頭的話,拱手道:“是。”
莊夭看著麵前案幾上那盞小小的燈,驀地問道:“新醜,我們幾個……算上陳剛,一起共事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