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莊夭(下)

焦氏也是梁國的一個小族,古焦國就在陳邑以東二百裏的位置。焦國被滅之後,當時的梁王分封子弟到焦國故土,便稱焦氏。但在後來,焦氏參與了一次針對梁國王室的叛亂,從那之後焦氏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經過好幾代焦氏的努力,再加上攀上了迅速崛起的陳氏,焦氏終於又重新在梁國站穩了腳跟。在白氏衰落之後,焦氏覺察出陳氏已經成為了吳氏和嶽氏共同的大患,所以轉投吳氏陣營,這才在陳氏被滅之後仍然保持著較強的力量。

也正因為如此,焦柏和焦瑋是最不願意公子舂上位的。公子舂背後有著陳氏的殘餘力量,如果公子舂稱王,陳氏必將死灰複燃。曾經背叛過陳氏的焦氏必將遭到報複。

公子舂自然也知道這點,隻是微笑道:“在下縱然身在國外,怎麽說也是先王的嫡四子。不知二位將軍所說的外人是什麽意思呢?”

焦瑋(薛武安終於發現,焦瑋比焦柏要黑一些,說話的語氣也更粗魯一些)冷哼道:“公子不要裝糊塗,三秦主導了擁立公子的行動,公子如果成王,那梁國還是誰的梁國?”

“二位將軍。”公子舂眯了眯眼睛,“三秦大軍自從組成之日起,可進犯過梁國一步?”

“那是你們不敢打!”焦瑋冷笑道,“方城八萬大軍,熟鐵一般,現在隨國和衛國都已經撤軍,就靠你們薛國的三四萬人,能成什麽氣候?”

薛武安知道,自己這時候如果不站出來,就徹底沒有希望了,立即哈哈大笑了兩聲,道:“焦將軍此言差異,難道將軍不知楊益將軍已經擊敗了‘秦虎’周傲,馬上就能回到葉陽了嗎?”

焦瑋吃了一驚,他一旁的焦柏也微顫一下,楊益由於在去年在北成之戰後擊敗了向南撤退的周傲,一時名聲大振,天下無人不知,甚至已經有人給楊益起了一個“虎籠”的稱號。如果楊益真的回到葉陽,就算唐儕坐擁八萬大軍,也得忌憚他幾分。

但是白姝、百裏舂、劉淇都知道薛武安這是在胡謅,隨國西線的戰事如何,薛武安根本就不清楚。但是現在說一些無法佐證的話,讓他們自亂陣腳,也不算壞事。

“楊益將軍去不去葉陽,和我們無關。”關鍵時刻,莊夭笑著插話道,“薛將軍,公子舂,我們就坦白一些吧。你們能告訴我,我有什麽非支持你們不可的理由嗎?”

公子舂和薛武安都是一愣。過了片刻,公子舂沉聲道:“沒有。”

薛武安一驚,側身看著公子舂,正要出言製止,隻聽莊夭笑道:“既然沒有理由,那我為何要做呢?”

公子舂微笑道:“莊守,擁立新王是什麽功?”

莊夭嘴角一抽,“至大之功。”

公子舂又道:“如果擁立新王失敗呢?擁立他的那些人有什麽危險?”

莊夭想了一會兒,道:“如果發生了武力衝突,這些人必定會被新王處死。如果隻是口頭支持,必不會有什麽大患,但也不會再提拔這些人了。”

“莊守覺得,足下能夠被提拔嗎?”

莊夭一下子沉默了。

公子舂臉上的微笑沒有任何變化,他等待莊夭沉默了數息,才又道:“我需要的,隻是莊守的口頭支持。莊守現在沒有兵符,無法調動軍隊,我不需要莊守傾盡所有兵力助我,隻需要在淮壽郡郡守南平君助我南下的時候派一點人馬和一個代表參與就可。如何?”

薛武安一愣,剛開始他還以為公子舂瘋了,但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有理。就算莊夭是陳郡郡守,擁有陳郡的軍事權,在沒有中央兵符的情況下,他強行調動軍隊,必將引起反彈,而且冒的風險也實在太大。既然如此,不如把要求降低一些,對公子舂來說,陳郡本來也不是主力,南平君才是。

“公子……你……”莊夭倒是愣了一下,皺眉道,“你還要去淮壽郡?”

公子舂苦笑一聲,點了點頭,“邦難當頭,無人搭理,舂實感痛心。拜會完莊守,我和薛將軍就要去淮壽郡,協助南平君擊退徐軍。等到退了徐軍,自有南平君護送我去丹陽,到時還望莊守助我。”

莊夭看著公子舂,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鬱了。眼前這個公子的表現,確實引起了他的興趣。莊夭不是一個政客,他隻希望能夠獲得更多的權力,讓他能夠打更多的仗。他對丹陽城中的爭鬥雖然厭惡,卻也不至於對那兩位公子產生不臣之心。但是父親的身死卻讓這成為了可能。

既然支持公子舂的成本如此低,自己又何樂不為呢?而且在丹陽城內爭鬥正酣的時候,公子舂竟然主動去淮壽郡主持大局,這份擔當就比丹陽城中的那兩位躲在吳氏和嶽氏屁股後麵的公子好得多了。

既然如此,不如“賭”一把。說是賭,莊夭自己根本不用付出什麽,放公子舂去淮壽郡試一試,成功也好,不成功也罷,自己都是穩賺不賠的。

想到這裏,莊夭點了點頭,笑道:“我同意。”

“將軍!”

“莊守!”

焦柏和焦瑋同時叫起來。

“莊守,現在主政的還是令尹和上柱國,我們不能留下把柄啊!”焦柏沉聲道。

而焦瑋就急躁得多了,“將軍切莫中了奸計!我們不能冒這個險,不如殺了他們,把人頭獻給令尹!”

“我勸焦將軍莫要亂動。”

一旁久久沒有說話的嶽新醜睜開了一直眯著的眼睛,冷冷地看著焦瑋,“莊守麵前,誰敢放肆。”

一直沉默著的陳剛這時候也直起了身子,冷聲道:“我無法允許有人對將軍不敬。”

焦柏和焦瑋馬上趕到了氣氛的不對勁,焦柏連忙拉了一下焦瑋,站起來拱手道:“兩位將軍……莊守……還望恕罪,我兄弟他笨頭笨腦的,衝撞了莊守……”

焦瑋也知道自己剛才話說重了,也急忙拱手道歉。莊夭大笑道:“二位將軍不用緊張,焦瑋將軍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自然不會怪罪。”

焦柏和焦瑋坐了下來,心裏卻隻是叫苦。公子舂看在眼裏,笑道:“日後舂若果能騰達,必不會虧待二位將軍。”

焦瑋和焦柏見木已成舟,隻好苦笑著拱手回禮。

看到這種情景,薛武安長長出了一口氣,這場沒有鮮血的仗終於打完了,得出的結局不好也不壞。

薛武安知道的是,公子舂的策略雖然能夠比較容易就勸服莊夭,但代價就是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淮壽郡。

擊退徐軍隻是一個幌子,公子舂此去的目的,是去賣國的。現在,賣國竟然成為了公子舂最後的道路。

當這一幕真的到來的時候,薛武安還是覺得極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