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進兵(下)
鍾華沉吟片刻,忽道:“也許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們。”
楊益一皺眉頭,“你說。”
“薛武安。”
“薛武安?”
“沒錯,薛武安。”
鍾華喝了一口酒,看著眼前的薛武安,苦笑了一聲。
“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忽然就想到你了。”鍾華笑道,“不過我和楊益都對你沒有十足的把握,雖然知道你很有可能護送公子舂南下,但仍不敢確定。等了一個月,知道確實由你領兵,才鬆了一口氣。”
薛武安也隻得苦笑一聲,“如此,隻能說萬幸。鍾將軍,你的運氣實在是不錯。”
鍾華講完故事之後,中帳當中反而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死寂。當真相向薛武安和莫臼撲來的時候,雖然有心理準備,但他們還是有點喘不過氣。
殺害安西君的罪魁禍首竟然是隨王無咎!
薛武安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和隨王打的交道不少,所以這種窒息感比莫臼還要強一些。他還記得隨王在呂肆和歐陽開麵前講述“三秦不滅”的時候是多麽義正辭嚴;他也記得隨王托付他特使之職時是多麽誠懇;當安西君來到於安之後,隨王親自出城迎接,並親自在城外拜將。
這些和隨王有關的事跡現在都慢慢浮現在了薛武安的眼前,紛亂無章。
那時候聽隨王講述“三秦不滅”大道的人中,不僅是薛武安,就連呂肆和歐陽開那樣的宦海老臣都被隨王打動了。也許這本來就很能說明問題,薛武安當時已經有了一些負麵的預感,但沒有想那麽遠。對於一個王來說,這些都隻是用於招攬人心的說辭而已。
現在想來,如果隨王真的想起用安西君,他早就用了。為何要等到河西易手,於安陷落,屈銓身死的時候才派自己前往薛國請安西君出山?安西君在隨王的眼裏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使用之後就可以隨意丟棄。
薛武安緊緊地握住了手裏的酒樽,樽內的酒灑出了一多半尚不自覺。
“明天我們就要進逼梁方城了。”最後,薛武安道,“將公子舂扶上王位之後,我們和楊益裏應外合,會讓屈無咎付出代價的。”
莫臼和鍾華點點頭,但是他們麵容上的愁容卻揮之不去。
次日,在三軍會議上,薛武安極力主張立即進軍,隨軍主將楊益也讚同。衛軍主將魚慶衍雖然有點不滿,但是也沒有太大的意見。
梁方城是幾百年前修建的,至今雖然經過多次修葺,但是整體上還是原來的樣子,綿延千裏的長城依托山勢、關隘、湖泊建成,幾乎堅不可摧。曆史上出現過多次北方各國攻打梁國,卻打到方城而犯的事情。
想從衛境出發去進攻梁方城,幾乎是不可能的,這點三國將軍都是知曉的。之所以在衛境內集合,完全隻是為了等待薛軍而已。
突破點在隨國的葉陽。
葉陽在隨國南境,接近梁、隨邊境,距離薛武安他們現在的駐兵位置有一百四十多裏。那裏已經是一片平原,梁國的方城延伸到那裏,已經無力再向東修建,便折向東南方,依托一些丘陵修建。
而那裏也正是梁國方城最為薄弱的一處,因為葉陽那一段的梁國方城是用土石夯在平原上的。葉陽向東是水無水形成的湖泊,人稱水無湖,再向東便是丘陵。而葉陽以西六十裏也是丘陵,隻有葉陽這一塊小平原。
如果可以突破葉陽段的梁方城,再向西南進軍二百裏,就可以抵達梁國北方重鎮,宛城。如果三秦聯軍可以抵達這裏,梁國便有亡國之虞,肯定會接受三秦擁立的新梁王。
事實上,很有可能連打都不需要打,戰爭就結束了。隻要丹陽城內的梁國貴族們覺得公子胥和公子雄都無法依靠,他們自然會主動尋求背後有三秦支撐的公子舂。但此戰的重中之重,便是三秦聯軍能不能在葉陽段的梁方城造成極大的壓力。
花了兩天的時間,十月十五的傍晚,三秦聯軍近十萬大軍已經抵達了隨國的葉陽。葉陽駐紮著隨國防備梁國的八千常備軍“葉陽軍”,也一並加入了聯軍。
梁方城最高不過五步,遠不及一般城牆。西段方城之所以易守難攻,還是借了地勢之利。而在葉陽平原上,梁方城就像農家牆壁一般低矮。
但是在這麵低矮的方城後麵,是八萬精銳的梁軍。
雖然丹陽城內公子胥和公子雄的爭鬥還在繼續,但是上柱國嶽暉和令尹吳陽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增援葉陽段的方城。老於陣戰的令尹吳陽知道三秦聯軍一定會在葉陽尋找突破口,便在葉陽聚攏方城守軍。方城守軍分散在千裏長城上,算起來足有五萬之數,吳陽在葉陽集結了四萬人,又派出了四萬王族軍。
這八萬人,是令尹吳陽和上柱國嶽暉能夠在混亂的朝局下擠出來的唯一一支生力軍了。
梁國國力很強,是南方大國,但是國境線綿長,楚關的數萬守軍,淮泗的數萬守軍,夷關的數萬守軍,漢中的數萬守軍皆不能動用。新三戶和舊三戶的族兵也已經全部被卷進了丹陽的內鬥,無力應對外敵。其他國內零零總總的小族雖然可以動用,但太過零散,短時間內難以集結。當然,如果梁國拚死一戰,就算三秦起盡邦中之兵,梁國也是有一戰之力的。
隻不過這絕對不劃算。
三秦想要的不是土地,隻是一個親三秦的梁王而已。這個要求對於吳陽和嶽暉來說並不算過分,如果真的到了危急關頭,他們也不介意迎立公子舂。
但他們更希望的情況,自然還是三秦聯軍沒什麽真本事,也沒有什麽鬥誌,在方城外轉幾圈,無功而返。
薛武安騎著馬看向遠方的方城,看著那低矮的牆,還有牆後麵隱隱約約在風中飄搖的旗幟。
有太多的事情,都要在擁立公子舂成功之後才能做。
薛武安抓緊了馬韁,這次沒有一個主將再給自己分派命令了,在陌生的土地上,薛武安沒有太多失落感,甚至兩天前的憤怒都已經開始消散。
他隻感到了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