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春雪(上)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那一夜發生的事情,薛武安總覺得像在做夢。但內心深處他有明確地知道那不可能是夢,夢境怎麽可能會那麽真實。
百裏華的吻,百裏華的肌膚,百裏華身上散發出的幽香,都在他的內心深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或者毋寧說,在薛武安的心裏印刻下了一道印痕。
最讓薛武安覺得這像夢境的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百裏華已經不在了,仿佛從沒有來過。薛武安撫了撫有點漲疼的額頭,從榻上爬起來,穿好衣服,然後打開門。
窗外是莫臼那久違了的壞笑。
看到莫臼的壞笑,薛武安自知“大事不妙”,對於昨夜發生的事不由得重新肯定起來。但是在莫臼麵前,他還是想表現得淡定些,隻好微微一笑道:“昨晚睡得還好嗎?”
剛問完這句話,薛武安就在心裏狂罵自己蠢。這種問題不正好點著了火引嗎?為什麽自己不問一問今天的天氣什麽的……
“我睡得不好。”莫臼頓時換上了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歎了口氣道。
“怎麽了?”薛武安沒想到莫臼竟然會真的接茬,不禁一愣道。
“隔壁房間有兩位佳人**,你說我還能睡得好嗎?”莫臼強忍著笑把這句話說完,然後瘋狂地大笑起來,笑到最後幾乎笑得岔了氣,一邊扶著腰還在一邊笑。
薛武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莫臼,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理直氣壯:“你怕是瘋了吧?”
“不是我瘋,就是你瘋,哈哈哈哈哈……”莫臼仍在笑個不停,另一隻手又摸在了肚子上。
薛武安臉上一紅,歎著氣大搖其頭,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過了很久,莫臼的笑聲才緩緩平複,但他一手扶著腰一手摸著肚子的姿勢還是沒有變,時不時還再來兩聲抽噎一般的笑,聽得人脊背發麻。
“你可小心點吧。”薛武安看著莫臼,搖頭道,“你的傷剛剛好,小心別把傷口笑裂了。”
“沒事……”莫臼的氣息還有點不勻,“就算是笑裂了,也是值啊……哈哈哈哈……”
薛武安的臉頰更紅了,臉上不由得帶了幾分慍色,“到底有什麽好笑的,難道你沒有這種經曆嗎?**,人之常情……”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細若蚊吟。因為他發現這句話一說出來,莫臼臉上的笑容馬上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沉重痛苦的神色。
薛武安的第一反應是他的舊傷複發,但仔細一看,才覺得不是,那根本不是肉體出現疼痛的表情,看著那個表情,就連薛武安似乎也能感受到從莫臼身上傳過來的心痛,不禁驚道:“莫臼……你……你別在意……”
莫臼連忙用笑容把那副悲痛之色擠下去,擺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剛才閃了腰,有點疼。”
這是一個拙劣的說辭,如果是平日的薛武安,也許會在這時候打退堂鼓,但是剛剛被莫臼嘲笑了一番的薛武安,看著莫臼那張複雜的臉,輕聲道:“你為什麽要瞞著我這麽多事?”
莫臼的臉色一下就滯住了。
過了半晌,莫臼看著薛武安的眼睛,苦笑了一聲道:“你還不也是一樣。”
薛武安猛地縮回眼睛,似乎莫臼的眼神因為這句話而變成了火焰,“我的沒有你多。”
“是啊,的確。”莫臼冷笑一聲,道,“但你是主,我是客,你難道沒有發現,是誰的往事更重要一些嗎?”
說完之後,莫臼似乎感覺話說得有點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薛武安的肩膀,“我去給你拿早膳。”
這本不是莫臼應該做的事情,他隻是想找一個理由離開而已。
莫臼離開的腳步聲傳入薛武安耳朵的時候,薛武安仍然有點迷茫。莫臼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從剛才的談話中,薛武安已經可以感覺到自己和莫臼的關係已經因為這件事而出現了裂痕。
薛武安知道,這件事就是自己的身世。
其實知道這件事的人已經不少了,除了已經死去的安西君、喬琰,還有北成君、司馬陵、盧綰、喬蘇。
喬蘇自己是絕對放心的,盡管在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薛武安的內心在隱隱地作痛,但他很快就把這種痛壓了下去。盧綰雖然已經成為了敵人,但是薛武安相信他的為人,當不會用這種下作手段來害自己。而司馬陵就更為奇怪了,雖然他手段一直很下作,而且也一直不是自己的朋友,但是薛武安卻在內心非常堅定地相信司馬陵不會背叛自己,也算是一樁怪事了。
而北成君,已經與自己和解,從與他的談話中,薛武安可以感受出北成君雖然沒有參與當年從晉陽救出自己的計劃,但至少也是對父親抱有同情之心的,現在看到他的五兄有後,更不會行小人行徑。
而當初救援自己的文信君一黨、那五位“忠仆”,雖然知道武成君的兒子並沒有死,但他們不認識自己,隻要自己不說,就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是對莫臼,對與自己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莫臼,薛武安卻沒有足夠的信心。
這的確是很複雜的心理,他內心相信莫臼會為了自己而死,也相信莫臼會忠於自己,但他卻不相信莫臼可以保守這個秘密。也許是因為莫臼臉上的壞笑,也或許是因為莫臼那麽輕易就把他的一生仕途托付到了自己這邊。
莫臼拜入安西君門下之前的事情,薛武安幾乎一無所知。如果不是晉陽酒肆裏初遇林安時的一番談話,他都不知道莫臼竟然是秦人。每次談到和莫臼身世有關的話題時,莫臼都會巧妙地避開。薛武安有理由相信,莫臼曾經參加過秦國的軍隊,他高超的武功、計謀、兵法,都是從那裏磨練出來的。
參加過秦軍,又拜在了安西君門下,最後加入了自己的陣營。莫臼的一生不長,卻也已經進行了這麽多次身份的轉變,他是不是也可以在明天就和自己和平“分手”,加入別人的陣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