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故人(上)

門客的生活比薛武安想象得還要枯燥許多,在太子府中待了三日,竟感覺好像仍是第一天來晉陽般。

那日之後,太子再也沒有見過薛武安和莫臼, 薛武安本想去見一見司馬陵,但是卻始終見不到。待在院中,閑著無聊,薛武安便想去賭坊賭一把。第四日下午的時候,乘著莫臼出去閑逛,自己也出了太子府,找到了一家貨真價實的賭坊。

懷裏揣著兩塊金餅,薛武安隻覺得誌得意滿,恨不得把整個賭坊包下來,但是進了賭坊,卻發現還是夾著尾巴做人比較好。城裏的賭坊,到底和當初晉陽城郊的賭坊不同,聚集的都是薛國的富豪,同樣是金餅,他親眼看見有人砸了十塊下去,隻是為了賭一局。

薛武安登時汗顏,他雖然愛財,卻沒有什麽富貴的朋友,對富人的生活方式缺乏認識。要說商人朋友的話,也就隻有當初在丹陽開賭坊的紅衣胖子和自己聊過幾句了。

薛武安笑著向前麵背對著自己正在交代下人的一個黑衣胖子走過去,那似乎是賭坊的老板,理當與他套套近乎,“掌櫃,不知你們這——”

當那黑衣胖子轉過身來,薛武安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氣喘籲籲,不能自己。

杜明章看著薛武安,嘴角一撇,“竟然是你。”

“這話我還想說呢!”薛武安大叫一聲,“怎麽你也在這兒?”

“什麽叫我也在這兒……”杜明章的眼睛眯了眯,“你忘了?我把生意早就做到薛國來了。”

薛武安卻是一愣,隨即想起當初晉陽那家酒舍裏的賭局也是杜明章開的,遂道:“上次我還忘了沒問,你怎麽把丹陽的生意全給拋下了?”

“你?躲我都來不及,還問……”杜明章譏諷了兩句,然後歎了口氣,“你怕是還不知道,梁國有亂啊。”

“有亂?”薛武安愣了愣,“怎麽回事?”以前他對這些朝局政事一概不感興趣,但是現在入了薛,做了門客,卻也敏感起來了。

杜明章咂了咂嘴,道:“梁國老王年齡大了,這一年身體一直不好。國中諸貴又都不喜歡老王立的太子百裏徽,更喜歡公子胥。梁國不比別國,王權甚重,公子胥縱有奪嫡之心,也無法成事。但是太子徽卻日夜找公子胥的麻煩,強行威逼國中將軍為自己效命。老王去世之日,便是丹陽城中血流成河之日,不跑的話,我的老本都要砸進去。”

薛武安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梁國老王算起來也有五十多歲了,其實比起薛王來還算年輕,但是身體早就在梁國的奢靡之風中垮掉了。公子胥和太子徽之爭,薛武安在梁國時卻聽也聽說過,當時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卻是一條極重要的消息。

“倒是你……”杜明章見薛武安愣愣地發呆,不禁問道,“你來晉陽做什麽?”

薛武安回過神來,道:“墨家內亂,我無處可去,便來晉陽投靠了公子穰。”

“公子穰?”杜明章瞪大了眼睛,“你可真是好福氣,也不知道公子穰看上了你哪點……”

薛武安苦笑了一聲,也許杜明章是在嫉妒自己。不過的確,自己在安西君的麾下隻待了很短的時間,聲名卻已經傳遍了天下,這無疑是安西君的意思。

“我聽人說……”杜明章眼神閃爍,有些猶豫,“公子……公子死的時候,是你陪在身邊的?”

聽到杜明章說起安西君,薛武安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覺。歎了口氣,他道:“是啊,我就在他身邊……公子被孟闕親自刺中心口,便是仙人也難救。不過公子死前,刺死了孟闕的坐騎,摔斷了孟闕的手臂,便是孟闕,也是心服的。”孟闕真的會心服嗎?回想起當時孟闕所說的話,很難判斷那是不是“心服”。薛武安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是高興。

杜明章眼神閃爍,似乎有淚光閃動,他點了點頭,笑道:“當年,我不過一個梁國的奴隸,日夜鞭打,不見天日。後來幫主人運貨到隨國,被公子看見,幫我贖身。在公子身邊待了三年,公子說,我有經商的頭腦,給了我百金去做皮貨生意。我把薛北的羊皮運到江南,發了第一筆財。然後第二筆,第三筆……直到我成了名滿天下的富豪……”

薛武安見杜明章竟然跟他說起了往事,不禁愕然。但聽起來,他對安西君情誼之重,的確令人感動。薛武安原本覺得商人逐利,皆乃小人也。但是杜明章發財之後仍不忘安西君舊恩,安西君需要時也召之即來,比起一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倒真誠得多。

“可惜啊。”杜明章輕輕揉了揉眼睛,“公子已經死了……如果公子還在該多好。”

薛武安歎了口氣,“是啊。”

杜明章看了一眼薛武安,忽笑道:“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欠我錢呢?當初說到於安便還,又被你給跑了。”

薛武安頓時臉上一紅,笑道:“現在我有了公子穰的賞賜,這錢定是還得起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了那兩塊金餅,遞給杜明章,說道:“夠不夠?”

杜明章一愣,倒似沒想到薛武安真的會給,苦笑一聲,“還是算了吧。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公子認定的門客,大家也算是共事過,那筆錢就算給你了。”

剛才送出兩塊金餅,已經心中暗痛,現在聽到杜明章如此大度,薛武安不禁喜笑顏開,連忙把金餅放回懷裏。速度之快讓杜明章簡直要懷疑麵前的這人是不是盜賊出身……

“你若是想在這玩,就玩吧。”杜明章苦笑一聲,道,“以後常來光顧……隻要別欠賬就行。”

薛武安很是聽從,果真在賭坊裏瘋玩了一通,直到把懷裏的兩塊金餅全部輸光了為止。看來就算已經隔了這麽久,薛武安自己都已經離開墨家了,他的手氣還是那麽差。

輸光所有錢之後,薛武安不敢再逗留,連忙回了太子府,此時正是午後,太陽曬得薛武安睜不開眼睛。一打開自己房間的門,薛武安就看見莫臼在往自己的嘴裏塞果子和兔肉。

薛武安目瞪口呆:“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