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百年三萬六千場（1）

嘉月輕聲歎氣，與大師兄一道發力將望舒攙扶起來，望舒這才發現，大師兄的容貌似乎也是成熟了許多，隻是因著他存在感太低，自己先前不曾發現而已。

一麵扶起望舒，嘉月一麵絮叨道：“你自己是輕鬆，什麽都不知道，卻是好端端叫你下山三年，你卻在這昆侖山中一坐不起，足足百年。你是入定悟道了，卻是叫我們好生苦等，又是師父說這時你莫大的機緣，不需我們打攪你。這一百年時間，多虧得昆侖幾位祖師好生照顧著你，陪你坐在一處，守著你不受外界侵擾，才保得你如今平安。你卻不知，如今已是廣明元年。”

望舒腦中還是有些混亂，不過嘉月說話的本事著實不俗，看樣子也是頗有進益，卻是隨著她的一字一句，望舒的意識中勉強接收到了一些明確的信息，多少想起自己先前聽這昆侖祖師講道，卻是陷入了某種類似夢境的感覺之中，竟是不知不覺，著一百年都過去了。

靈均老道在一旁看著，臉上的神情複雜卻也夾雜著歡喜，輕聲道：“你且不必著急，卻是著一百年的長關，不是誰都能撐得下來的。如今你身子多少有些僵硬，還需要稍稍調養熟悉。這一次真要多謝幾位昆侖祖師，為著你小小一名教宗弟子，卻是耗費了近百年的光景。”

望舒聽得靈均老道這般說，也是接受了眼前這個事實，一時間心中風起雲湧，波濤不斷，卻是從他出生以來，到得上昆侖山聽道，也不曾有過百年光景，如今卻是睡了一覺，做了個夢的功夫，著百年時光便悄然流逝，直接從自己的身邊溜走，卻是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

其實要說百年光景，點滴印記沒有留下，倒也不太準確，卻是看嘉月等人的樣貌就能知曉些許，著百年歲月，即使是對於證得長生的修士來說，也不是這般輕鬆的。嘉月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都變成了成熟美人，望舒自己自然也是多少會有些變化，隻不過是此時沒有鏡子，他自己腦中也還混亂，尚不曾想道這一點而已。

被嘉月喝大師兄攙扶著走了幾部，望舒靜坐百年遲滯下來的氣血倒也就開始流通，身子逐漸有了力氣，隻是還不甚靈活，依舊在玉石廣場之上，就如那出生不久的嬰孩兒一般，學著走路。

氣血一時流通，望舒的元神也就從百年的夢境中緩緩清醒過來。始終對於修道人來說，閉關打坐乃是尋常的修行之舉，雖是很少有人會去坐百餘年的死關，不過這等身體條件還是有的，不至於像凡俗常人那般久坐之後會有損身子，左不過是氣血瘀滯，稍稍活動，便能緩緩恢複，倒也不是什麽大礙之事。

神誌稍稍清醒，望舒也就想起先前靈均老道所說的話語，一時間在兩位同門的攙扶之下，朝著與靈均老道站在一處的幾位昆侖祖師走去，一時掙紮著感謝，又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卻是對於這等年紀已經遠遠超過大限的長者來說，每一天的時間都是十分重要。幾位祖師耗費百年關鍵，三萬多個日日夜夜守護自己，卻是大恩大德，整個道門之中，隻怕再無第二個人能有這等待遇，卻是自己何德何能，如何能夠受得幾位祖師這般。

幾位昆侖祖師此刻到時十分淡定，卻是相貌比起一百年前，竟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原是年紀太大，幾百年前就是垂垂老朽的，百餘年的光景，對於他們來說，左不過是增添幾道皺紋，卻是這等打破了壽命限製的高人，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也不是十分厲害。

其中一名祖師，見得望舒滿臉焦急，又是神誌剛剛清醒，口舌還不很利索，急的快要哭出聲來，便也笑道：“無妨。我等都是遊離在時間之外的人物，雖是不曾證得天仙果位，卻也是在昆侖山洞天中待了千年，延壽有術，隻要不離開此間，百年光景，對於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麽。更何況這百年之中，我等也不是呆呆守著你，卻是你有所感悟之後，自身周圍也有地水火風運轉，乃是天降異象，蘊含大道玄妙。借著守護你，我等也是有不少領悟理！”

望舒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卻也不能因為幾位祖師客氣體貼的話語九忘了禮數，始終是受了人家的大恩，自己就要想著知恩圖報，卻是幾位祖師有什麽收獲，那是他們的機緣，真有這般好事，為何不見其餘道門高人陪伴自己，始終隻是幾位祖師費心？

一再堅持下，望舒終於說服了嘉月和大師兄，自己掙紮著噗通跪倒在地，好生朝著幾位祖師磕頭，口中還有些含糊道：“望舒何等何能，受幾位祖師這般大恩，卻是人微言輕，不知如何報答，隻願侍奉幾位祖師，才能叫我心中稍稍安定些許。”

靈均老道在一旁笑了笑，說道：“你有著心意，長輩們都是歡喜的。隻是以幾位祖師的身份，隻怕還看不上你侍奉哩！你還是快些起來，卻是弄壞了這福地洞天的地磚，隻怕是恩將仇報呢！”

昆侖祖師們都是哈哈一笑，卻也不由自主看向望舒跪地之處，果然見白玉鋪成的地磚之上，竟是赫然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痕，一時也是叫他們露出驚駭神色，隨即便是狂喜，紛紛上前，左右前後，分工檢視望舒的身子，一時間嘖嘖稱奇，個個都是驚喜不已。

這昆侖山福地洞天所在，乃是混元大羅聖人，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場投影，其中一切都是白玉雕成，著白玉卻是與凡間之物頗有差距，尋常教宗修士，縱使全力出手，隻怕都不能損壞這洞天之中的任何東西，卻是望舒一跪之下，尚未使用法力，竟然就將此間的地磚跪出裂痕來，實在太過駭人了一些。

要知道，上一次這片福地洞天受損，還是千餘年前，西王母出世鎮壓道門喝苯教高人的時候，自幾位祖師入駐此間以來，還不曾見過著福地洞天也有受損的時候。

靈均老道似乎是一早就知道什麽，笑眯眯地在一旁看著幾位祖師觀察望舒的身子，一言不發，直道幾人都嘖嘖稱奇地放開望舒，不住感慨，這才笑道：“幾位祖師，望舒始終是我的弟子，卻是這百年來，祖師們陪著他靜坐，我這做師父的也不曾閑著，翻遍了古書經文，從諸多上古流傳下來的隻言片語之中，多少有了些許領悟，猜測他這百年之間，雖是不曾活動，可陰陽四象繞身，幾乎等同於經曆了一次小型的開天辟地，饒是他自身感悟，受天地法理庇護，這肉身不到天仙級別，隻怕也是撐不下來的。”

說著話，靈均老道一時來到望舒麵前，輕聲道：“你且運轉元神，掌控氣血，周行全身看看，是否經絡通達，根骨圓滿，內視己身，有視明珠寶玉之感？”

望舒聽見靈均老道的話語，一時間自己也是著實興奮，卻是他先前乃是見識過陳老道的天仙之軀的，卻是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原是著天仙大道，千年少有，自己區區小輩，並無出彩之處，乃是不敢奢求的，不料此刻竟是得了這等好處。

按著靈均老道的指點，望舒一時也是內視己身，便也發現自己的骨骼已經圓潤如一，筋膜皮肉也是一般的隱隱透露著淡淡青光，卻是不看則已，一看驚人，在這百年時光之中，自己竟是脫胎換骨，不複凡人之身，直接一步登天成就了天仙一般的圓滿肉身去。

不過仔細觀瞧，望舒自己也是一時苦笑，卻是這肉身幾近圓滿，元神卻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他自幼元神與常人不同，本質上要比尋常的修士強大許多。如果說普通凡人的元神是茅草屋，那一般修士的元神就是高樓大廈；而望舒他們幾人的元神，雖然也是高樓大廈，可其用的原料，卻是比尋常的更好。

元神本質高，就意味著自身所能容納的法力更多，所能記憶的道理越豐富，與天地自然也就越親近。隻是越強大的元神，也就需要越強橫的肉身來支持，卻是這拉蛤蟆拉不動五馬之車，反過來這馬車給巨龍拉也要落得個徹底散架的結果。

一直以來，元神過於強大，反而壓迫肉身的情況，一直困擾著望舒他們，卻是不敢全力爆發，生怕自己那點微薄的法力被元神榨幹。可到得如今，望舒先一步解決了這個問題，卻是以仙人一般的肉身，還有什麽樣的元神不能承載，一切運轉自如之處，卻是奧妙無窮。

仙人與凡人，有著所謂的“天壤之別”，包括其存在方式與生命狀態，都是不盡相同，各有奧妙。望舒如今成就仙人之軀，自己也是十分歡喜，一時間小聲道：“這樣一來，隻怕要向陳祖師討教些許了，卻是我並不曾證得天仙大道，空有仙人之軀，隻怕也發揮不出什麽作用來。”

靈均老道在一旁聽到他這般說，一時笑出聲來，歎道：“癡兒！陳祖師哪裏還等得到你？一甲子前，陳祖師便已經功德圓滿，肉身成聖，升仙去了，卻是你這一百年，錯過了不少事情哩！稍安勿躁，卻是待為師好生與你說說！”

望舒聞言一愣，隨即想起來許多，卻是人世間滄海桑田，他不曾見過，此刻卻是有了這等感覺。原來所謂的“回首已是百年身”、“到鄉翻似爛柯人”一類的話語，並非虛言，卻是真實能夠發生在人世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