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世上珍饈糖人爾
說起來，在這蕭家寨裏，蕭狗兒也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雖說他打獵極有天賦，可闖起貨來也不含糊。
蕭二十雖說平日裏總說他這兒子渾身都是優點，寨子裏的鄉鄰大都是看在他的麵子上隨口附和，畢竟他老來得子也不容易，也能明白把狗兒當寶貝的心情。
但村子裏的年輕一輩，除了蕭石頭這個真心實意的狗腿子外，但凡是個孩子就沒少挨他的揍。蕭二十在寨子裏是個名人，這十村八店的獵戶大都是他手把手給教出來的，顧忌到他的麵子，那些被打孩子的家長才沒去告狀。有次蕭狗兒與鄰村的幾個小崽子打起了，因寡不敵眾，竟找了塊板磚兒給其中一人打了個滿堂彩。
這下村子裏的長老便坐不下去了，若單單是自家寨子裏的，大家都是街裏街坊的，說兩句好話忍忍也就算了。可這鄰村的人跟你八竿子打不著，幹嘛賣你這個麵子？
這幫被打孩子的父母找上門來，長老勸說不住隻得去找蕭二十理論。沒成想，走在路上時就聽到了一個差點沒把他假牙給崩下來的消息。
蕭狗兒把那幾個上門找茬的鄰村人也給打了！
這可是件大事兒，原本在秦陽地界他們蕭家族人就是外來的，這日子本就不怎麽好過。數十年前朔方和大殷結惡打了不少仗，近些年才穩定下來，但這殷朝的百姓對朔方人依舊沒什麽好感。要不是秦陽柳家從中協調，隻怕這寨子還未建起來，他們就得被周遭的村民給轟走。
這些年長老四方努力，給人送禮賠笑臉，趕上農忙的時候，他還讓寨子裏的壯勞力去鄰村割麥子打白工，這才讓周圍的村民勉強接受了他們。這麽多年的努力，今日怕是要被這臭小子的幾拳頭給付之一炬了。
可憐這長老，快八十歲了，還厚著老臉給別人賠禮道歉，蕭狗兒這兔崽子卻溜之大吉。趕巧那些日子蕭二十帶著村裏的獵戶進山準備年貨去了，蕭乞兒對他又是聽之任之，久而久之這小子便更加野性難馴了。
再到如今，十裏八村都知道蕭家寨有個惡棍小子，就連從前從寨子旁邊經過的手藝人都少了許多。畢竟蕭狗兒雖然家裏還算富裕，可礙於蕭二十一直遵循老祖宗留下的“窮養兒富養女”的規矩，基本上不給他銀子花。所以他便經常從手藝人那兒“借”些東西，久而久之，這幫人也就不來了。
所以當昨日石頭告訴他有糖人師傅來的時候，他才覺得這事兒很新奇。
蕭狗兒領著石頭早早便到了小溪邊兒，隻見一柄木頭擔子放在蘆葦旁，一個精瘦男人穿著布衫，正給圍著他的小孩子們吹糖兒。一旁的插杆還插著不少成品，這裏邊有哪吒、李天王以及別的什麽他所不認識的大人物。
拜這位惡棍所賜，這些寨裏的孩子也許久沒見過這樣的新鮮物件兒了，自然糾纏著家裏大人，那幾個銅板兒買點糖吃。
蕭狗兒剛下溪邊小坡，這幫人就好似聞到了什麽味兒般齊刷刷的回頭，瞥見他來立馬嚇得四散逃開。誰都知道這家夥沒什麽錢還喜歡買東買西，被他看見銅板兒，還不得搶了去？
那小販見簇擁著自己的小孩們瞬間離去，又瞥了一眼那位長得渾極了的蕭狗兒便覺不妙，操起擔子便準備離開。沒想到蕭狗兒上前一把拽住了他擔子上，艱難的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道：“大哥，你怎麽見到我就跑呢？這生意還做不做啦？”
這小販估摸著也是最近沒活路了，否則他絕不會鋌而走險來蕭家寨賺生計。
“這不是怕你沒錢麽？我還得去秦陽趕場子，就不在這兒耽擱了。”說著，他便要挑擔子離開。
隻是沒想到蕭狗兒人不大，手勁兒倒是不小，就這麽揪著擔子，他一個大活人卯足了勁兒竟走不動半步。
“小老弟你怎麽回事？我知道，你就是怕我沒錢對吧？！”蕭狗兒有些怒了。
一聽他語氣變了，那小販豆大的汗珠子都出來了，“哪裏！哪裏！”
還別說，今天狗兒身上真有點閑錢。前些日子蕭二十去山裏打皮貨，讓他拿去寨子外麵的村集賣了些錢貼補家用，他便從中抽了幾個銅板兒。好在家裏管錢的是蕭乞兒，對他這樣的把戲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要是讓蕭二十知道這小子耍心眼兒，得把他屁股打成七瓣的。
隻見他從懷裏“大大方方”掏出三個銅板兒，扔在了小販的擔子上，得意道：“你看吧！我就說了有錢。”
“糖人……糖人五錢一個……”小販說這話的時候手抖直哆嗦。
蕭狗兒本想發氣，但畢竟小販是外地人，自己這些日子做的事兒確實有些過火了，所以隻得作罷。
今日他心情好，偏就忍住了氣，瞪了一眼身邊跟塊木頭杵著似的石頭，沒好氣道：“石頭，身上有錢不？”
“我……我就三文錢……”說這話的時候，石頭還怕狗兒不信他的話，專門從袖子裏將銅板兒給掏了出來。
沒想到這銅板剛剛露了個頭，還沒喘口氣。狗兒便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將銅板兒從他手中奇跡般的變到了自己手裏。然後又將其扔到了擔子裏，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好不熟練。
“你看著啊！我今天高興，多給你一文錢，別謝我。”說到這兒時蕭狗兒還一臉得意，又故意將那多出來的一文錢拿起給再扔進去了一次，全然不顧身後那快要哭了的石頭。
小販知道今日算是躲不掉這瘟神了，索性認栽，放下擔子又架好熬糖的鍋子，準備給他在板子上吹個東西出來。
“那……您看您想吹個啥哩？”小販問道。
“給我……給我吹個孫猴子。”蕭狗兒答道。
“這……這我不會啊。”小販一臉為難，倒不是他真不會吹，而是孫猴子在別的地方他都是賣二十文一隻，要真給吹了，日後傳出去自己生意還做不做了？
一聽這話，蕭狗兒可就不樂意了，立馬竄到他的位置，將他推開自己坐在了那小凳子上，“連個孫猴子都不會吹，來來來！我吹給你看！”
“別別別！”
然而狗兒手上的動作哪裏會因為他的話而止住，隻在那吹糖人的案子上龍飛鳳舞，好不快活。
之後，小販又想起那個被惡棍所支配的下午，一個糖人……愣是費了他半鍋子糖漿。
到最後，孫猴子沒弄出來，倒是弄出來了一座不太好看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