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消道長玄功顯

見得這道士顯露出不似常人的詭異功夫來,又見他一口牙竟然能夠與薑映明的金剛寶劍抗衡,一時間叫躲在馬車裏的靈淵和玉書都嚇得臉色發白,心中暗道這道士莫不是什麽妖鬼一類的東西。

薑映明見狀也是愣了一愣,但始終他也是成名已久的武林高人,臨陣反應自然不能與兩個小子相比,一驚之後便也鎮定。先前這怪道士動手,薑映明原不欲與他做生死之搏,始終大家初次見麵,對方身份不明,驟然下了狠手,有失高人風範,也不是正道所為。

到現在,薑映明也看出了局勢危急,心念一轉,運氣於胸,舌燦驚雷,暴喝道:“羅千道人!好功夫了!”

暗運內勁的聲音爆響在羅千子的耳旁,令他耳中嗡嗡作響的同時,心裏也是一驚。原本他扭動身子,要朝著薑映明另一邊的脖子咬去,一聽得薑映明道破自己的身份,動作閃便不免有些遲滯,緩了一緩。

高手爭鋒,原就是爭一個毫厘之間的得失;羅千子這一愣,本就在薑映明的預料之中。趁著對方出神,薑映明電光火石間手腕扭轉,猛地向前一握,同時內勁湧動,又是施展出先前隔空攝物的本事來,拉扯著羅千子柔若無骨的脖子,自行投入他的手中,被他一把掐住。

緊接著,薑映明便是倒轉手中的寶劍,以真力灌注在劍柄之上,反手就是將其撞入羅千子的口中,正正撞在他口中上排的兩個大門牙上。隻聽得一陣金鐵相擊之聲,薑映明大笑著放手,掌力一推,推著羅千子輕飄飄退出兩丈,自己也腳尖一點,倒飛回馬車之前。

羅千子驟然跪地,收了縮骨功夫,重聚骨肉,雙手捂嘴,瞬間便吐出兩顆齊根而斷的門牙,和著一口暗紅色的鮮血。他喘息片刻,調勻了內息,這才緩緩起身,緊握斷齒,朝薑映明拱手:“薑映明,你很不錯!我羅千子技不如人,今日是來獻醜的了!那小子就由你帶走,在今後自有分教!”

少了兩顆門牙,羅千子說話已經是嘶嘶漏風,也不等薑映明回答,他便是運起輕功,腳尖接連觸地,片刻便跑進了路旁密林之中,不見了身影。薑映明微微點頭,又是氣運丹田,朗聲道:“道長好走!還請與虛皇說起:這孩子在我薑映明處,隨時恭候他來華存山莊指點!”

羅千子與薑映明的武功,大概是差了二三十年的修行;又是薑映明功力深厚,下手也留了餘地和分寸,隻毀了羅千子的“兵器”,並沒有傷害他的性命,叫他心服口服退去。否則那電光火石之間,若是薑映明的劍柄撞在羅千子的腦門,頭蓋骨卻是沒有牙齒來得堅固,說不得當場就能叫羅千子紅白交流,死於非命了。

見敵人被擊退,玉書這才跳下馬車,站在薑映明身旁,道:“父親,那人是誰?他不讓咱帶走靈淵,又是何故?”

薑映明搖搖頭,轉頭看向靈淵,輕聲道:“靈淵,你認不認識這位羅千道長?”

靈淵連連搖頭:“這人好生厲害,我從未見過!”

薑映明點頭,神色緩和了不少,又是緩步上前,手掌輕撫靈淵的肩頭,道:“那‘虛皇’,你認不認識?”

靈淵隻覺得肩頭上薑映明的大手滾燙,力道暗湧,分金斷玉,隻在旦夕,不知究竟,隻如實道:“薑叔,‘虛皇’又是何等人物?我從未聽說,更不曾認識的!”

薑映明仔細看著靈淵的臉,見他回答時疑惑不減,先前的恐懼未消,眼中真情流露,都是出自真心實意,這才鬆了口氣,點了點頭,手掌從靈淵的肩頭拿開,道:“嗯,你在城裏多年,自是不認識他們的。這位羅千道人,乃是東海魔道巨擘‘虛皇’的弟子,號稱‘鐵齒鋼牙’;因其隻在東海作亂,不入中原,我今日也才真見識了。”

靈淵一臉疑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招惹上了東海魔道中人,又想起先前羅千子與薑映明的對話,心中若有所悟,正要開口發問,就聽薑映明溫言道:“好了,先別多問,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我們盡快返回華存山莊為宜!”

三人上車,馬車又自行進。靈淵最會察言觀色,心思十分靈巧,曉得薑映明不願意多說那道人之事,便連忙轉移話題,道:“薑叔,你是會法術的麽?剛才你隔著一丈有餘,竟能隔空攝物,這便是先生所說的仙人手段了吧?好像之前玉書也用過這招哩,真厲害!”

玉書微微一笑,知道靈淵對於武道一事隻怕知之甚少,便給他解釋道:“我那不過是運轉內勁,自成力道的手段而已,遠做不到隔空攝物。我爹精研武功,有個幾十年的修行,才能遠隔丈許,攝取寶劍,的確難得,但不是法術。”

薑映明聞言微微一笑,指向玉書道:“他這不過是自幼受我嚴加管教,恪守童子之身,修為不曾落下罷了。我觀你眉心‘印堂穴’聚而不散,鼻下‘人中穴’緊閉不開,胸坦腹平,肩窄腰細,便知你也是純陽童子一名;稍經調養,未嚐不能與他一般。須知武道修行,最要空靈專一;一旦失去童身,食髓知味,心猿意馬,自然精力分散,難有所成;任什麽‘還精補腦’、‘腎水升騰’,都是虛言。我今年六十五歲,亦是在四十八歲那年,才有了我兒玉書,便是此理。”

靈淵聞得此言,不由咂舌,暗道這薑映明莫不是修的童子功夫,稚貞法門,日曬雨淋,風雨不改。若是他門下武功,盡皆是這般手段,自己這大好年華,氣血方剛,恐怕是不能順他心意,學他節製自守,數十年如一日。不過薑映明今年已經六十多歲,竟然還能維持著三十餘歲的外貌,倒也不得不說是童子功夫帶來的好處。

隻是這等話題,若是少年人彼此間說起來,雖有羞澀之意,卻甚少有尷尬之感,更多地是新奇;而聽聞一名年紀比自己大上幾十歲的大叔講述,就總要叫靈淵心中惴惴,尷尬非常,羞澀充盈,無從化解,又自神傷。

玉書雖是得父親好生**,精心教養,但始終當時的社會環境擺在這裏,禮教森嚴之下,對於薑映明所說的諸多意境不過是懵懂領悟,卻不如靈淵這等聽慣了葷話的混混了然。眼見得靈淵臉上突然湧起一道紅暈,神情顯露出尷尬的意思來,他便也單純好言安慰:“靈淵,父親所說話語,並非是針對於你。原是武道根本,就是這般,傳授大道真言罷了!”

靈淵聞言,心中波瀾難消,暗道自己這十幾年守身如玉,哪裏會有被薑映明話語針對的把柄。隻是看玉書一臉天真,便曉得他其實對此中之事並不是十分清楚,想來也是薑映明的教養有功,令這少年郎直如稚子孩童一般,情竇未開,人事不曉,心無雜念,修為自是遠勝常人。

玉書不懂,薑映明卻是懂得。先前他見靈淵神情變化,便已經明白了此中關節。始終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流浪市井的混混,靈淵從一眾無甚禮義廉恥的人口中,曉得這等道理,倒也不是什麽出乎意料之事。

薑映明自忖眼光卓絕,斷定靈淵童身未失,知道他無論如何,至少是個定力過人的,便也笑道:“此乃純粹武學道理,你不必多想;正道功夫,並不是‘滅人欲’的手段。隻要你以童身打下基礎,自然就能水到渠成,得到一切好處。至於之後如何,便都無礙了。雖然多少有些差異,但始終是不要緊的。要想我正道人才濟濟,若是個個堅守童身,至老方休,隻怕到得如今,便沒有幾人能夠傳承大統啦。”

薑映明說得隱晦,靈淵倒能明白,聽到這裏,不由得鬆了口氣,暗道如此甚好。若是為了煉成高深武功,非要放棄什麽東西,卻是太不值得。靈淵曾經聽過,說書先生口中,曾有一門自我去勢之後,便能一飛衝天的神功;薑映明所展現的武道,似乎並不能與那一門神功相比,自是不能叫他做出舍棄的。

微微露出笑意,薑映明也是耐心給靈淵解釋道:“我之前攝取寶劍的手段,乃是用真氣在五指間循環流轉,暗生吸力,加持在寶劍之上,便能隔空將其拉走。非是薑叔自誇,這等內家修為,也是著實需要三五十年的苦修才能成就。我華存山莊乃是當年正道三大門派之首,武功玄妙,內家手段過人;你天賦過人,根骨絕佳,要學這等手段,倒也不難。”

玉書在旁聽著,心中一動,暗想父親似乎有收靈淵為徒的意思,便連忙幫腔:“是了!靈淵,我父親的神功,在當今天下,也是數一數二的。天下武道流傳已久,內家功夫卻十分難得。你似乎並沒有修煉內功在身,拳腳就已經十分了得;若能得父親指點修行,一兩年內,便要超過我啦!”

靈淵心中暗動,但也不好明說,隻是羞澀笑笑,微微點頭,道:“薑叔的神功,我今日已經窺見皮毛,心中向往。隻是我蠢鈍得緊,拳腳也是稀鬆,不敢奢求能練成高深武道,能夠開眼,便已經是對薑叔,感激非常了。”

薑映明聽著靈淵的話裏欲拒還迎,表麵上是推辭自謙,話語中卻也有小聰明的機鋒,也不戳破,隻是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靈淵的腦袋。

至此,薑映明打退羅千子之後,再沒有人站出來阻撓他帶走靈淵。玉書心地善良,一路與靈淵說說笑笑,逗他開心,怕他第一次出遠門心中不安;薑映明則是在一旁聽著兩個小子說笑,暗暗觀察著靈淵的神情言語,自是不提。

馬車被兩匹駿馬拉著,一路飛馳向前,大概到傍晚黃昏,便來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