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萬裏如虎意氣昂

靈淵聞言,也知道羅師兄功力高深,自己如今這點手段,無論如何都是傷不到他的。深吸口氣,靈淵便也道一聲“得罪”,又自朝著羅師兄奔去,一手接住羅師兄輕輕推來的手掌,一手趁著這空隙,五指齊張,就朝羅師兄雙目戳去。

所有橫練武功,都會有一個罩門所在。這乃是人身存在於天地之間,自要呼吸吐納,才能維持氣血運轉;一旦橫練功夫無敵,周身的氣穴都能自我封閉,非要有罩門才能運轉氣血,而這罩門一般也都是在五官七竅或是隱蔽大穴之處。靈淵這一手戳眼珠子的招式,雖是看上去著實無賴至極,卻也的確暗合了破去橫練功夫的法門,始終那眼珠不是肌肉骨骼,再厲害的武功都是很難練到眼珠子上的。

然而羅師兄見此一招,隻在嘴角牽出一絲不屑的冷笑,但見他眼皮微微下垂,又自微微外凸,竟是功夫練到深處,真氣在體內流轉如意,又加上薑映明所傳授的內家功夫實在是精妙非常,叫他能夠鼓動承泣穴,動用眼皮來卸去對方的力道,委實難得。從某種角度來說,這種內家功夫,已經超過了正常武功的路數,若是生死相搏之時,隻怕能叫對手死得不知所以。

靈淵因為之前已經見識過薑映明出手,對於羅師兄的內家功夫雖是感到佩服,倒也不至於亂了手腳。眼見自己兩指力道被羅師兄的眼皮擋住,他便也臨時變招,雙手朝羅師兄的肩頭一按,打算來個借力倒踢,攻襲羅師兄的後腦,一時耳邊就響起薑映明冷峻的聲音,道:“踢他下襠。”

薑映明驟然出聲,靈淵和羅師兄都是愣了一愣。靈淵始終心地善良,打一開始就沒有與羅師兄生死相搏的念頭;他先前插眼珠子時候都拿捏著分寸,此刻自不會使出那等陰毒招數;而羅師兄聞言卻是大駭,眼珠子一轉便是臉上一陣青白,生生被嚇得後退了半步,再不顧之前十招內不還手的約定,反手閃電般一抓,就握住了靈淵的手腕,發力將他甩了出去。

靈淵被羅師兄握住手腕拋出,原想再攻,就見羅師兄雙手直擺,口中喊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師弟,師兄認輸!”

眾人凝神看去,才見羅師兄的小半隻右腳已經踩在了圈子之外。原是剛才薑映明出聲之時,他被嚇得後退半步,已經出圈,按照先前的約定,便是他已經輸了。然而羅師兄認輸歸認輸,心中卻很是不服,轉頭對薑映明道:“將軍!你出言相助,壞了規矩嘛!”

薑映明似笑非笑,低聲道:“你在我麾下,受了我多少指點,都是不提;我不過指點靈淵一句,你便受不得了?始終他也沒有按照我的指點出招,今天就算是給你個教訓,叫你曉得做人不可狂妄的道理。若非是你畫地為牢,固步自封,以靈淵的身法,是碰不到你分毫的,自不能叫你出醜。”

羅師兄點點頭,也算講理,不多做糾纏,始終知道薑映明既然出言阻止,便是自有緣由,自己不好違抗。再加上先前,靈淵確實沒有按照薑映明的指點攻他下盤,才叫他免了出醜,他心裏也是有些感激的。

早在靈淵與羅師兄動手的時候,絕大多數普通弟子就已經被諸位教頭遣散,不叫他們留在這裏看熱鬧,也是無論羅師兄與靈淵誰勝誰敗,都不能叫那些尋常弟子看了隨意評點的,始終要保存兩人顏麵。眼看著兩人分出勝負,數十位教頭也就紛紛靠攏過來,或是打趣羅師兄,或是朝著靈淵微微點頭示意,那邊玉書也快步上前,將外袍披在了靈淵身上。

靈淵自己十分知趣,原不是那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人。眼看著羅師兄滿臉不忿,他便也是上前,朝羅師兄拱手,道:“承蒙師兄相讓,小弟才僥幸占了便宜。師兄外功無敵,銅頭鐵臂,若非師兄相讓,小弟就斷難下台了!”

羅師兄點了點頭,口中哼哼道:“那是!小師弟的功夫,雖然已經有了些路子,但真要與我動手,還稍欠些火候。不過以小師弟的資質,到了我這個歲數,就不是我所能比的了!今日之事,承小師弟的好了,羅某謝過!”

靈淵點點頭,尚有些迷糊,心道羅師兄的橫練功夫,竟是將罩門練在了下盤,若非薑映明一語道破,自己隻怕很難取勝。薑映明則是笑了笑,看兩人和解,便朗聲道:“華存山莊,一門上下,從來都是一體同心,不分彼此,手足恭謙,兄弟友愛的。你等今日相見,便是相識,今後便是手足弟兄,自要互相照應才是!”

眾人轟然答允,幾多出自真心,薑映明也就點頭招呼了靈淵和玉書離開,不管他們。這一場鬧劇一過,原本薑映明門下的眾人,對靈淵也有了些許認識,又是在薑映明刻意安排之下,叫靈淵落了個好人做,令他今後不說得到多少照顧,至少是免去了好些麻煩。個中人際道理,薑映明早已算計停當,靈淵不懂,倒也無妨。

走在薑映明身後,靈淵也是輕聲道:“多謝薑叔指點,才叫我保全了顏麵。隻是不知羅師兄那等橫練的功夫,為何會將罩門練在了下盤?若是真動起手來,遇上陰狠之人,羅師兄豈不危險?”

薑映明滿臉笑意,道:“你羅師兄的橫練罩門,並不在下襠。對敵之時,自是無礙。”

靈淵聞言一愣,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一時不解,又聽薑映明語調中,很有些戲謔地低聲道:“他自己畫地為牢,自縛手腳,若是被你踢中下襠,免不得要運氣抵擋。這大庭廣眾之下,若是運氣擋你,他自然要出個大醜,才叫他進退兩難,大為心驚。”

靈淵聽著薑映明話裏的意思,轉念也就明白,隨即咯咯笑出聲來,笑道:“原來如此!真氣運轉,血脈賁張,羅師兄穿得單薄寬鬆,果然是要出醜。這麽看來,羅師兄的橫練功夫,倒也著實厲害。我從未聽過哪一種橫練功夫,能夠連眼皮子都練到家的。”

“單靠外家功夫,自然是難有這等成就。人身有五官四肢,奇經八脈,各自分工,功用不同。誰也不能用眼睛吃飯,用鼻子視物,用嘴巴聽聲,用舌頭呼吸,用耳朵嗅味。眼皮幾乎是人身上最薄弱的所在,本身並不能用以對敵;隻不過他內家功夫也有了些火候,能夠運轉真氣如意,透過鼓**真氣,流轉氣血,化解力道而不傷及自身罷了。”

靈淵佩服點頭,還是覺得羅師兄的橫練功夫著實厲害。雖然薑映明說得這般輕巧,最關鍵的卻還是他的內家功夫過人;靈淵自己見識過薑映明隔空取物的手段,絲毫不懷疑他能夠施展出比羅師兄還要高明的橫練硬功。

薑映明見靈淵了然,一時放緩了腳步,低聲道:“我這些弟子,有不少都是當年隨我從軍的兄弟,與我名為師徒,實為生死弟兄。金戈鐵馬中走出來的人,多少都有些常人沒有的耿直和粗魯,見我驟然將你帶回,好生善待,難免會有不服。你今日與他們有個照麵,種下善緣,今後就不怕他們太過為難你。隻一節,歸根到底,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乃至尊重,還需要你展現出過硬的實力來。”

玉書聽到這裏,也是忍不住為羅師兄開脫,道:“靈淵,諸位師兄,都是耿直人物,本性純良,並不是存心為難你。你千萬不要有什麽芥蒂才好。若是有師兄欺負你,你隻管跟我說,我自去與他們理論!”

薑映明聞言,啞然失笑,輕輕搖頭,道:“你這孩子……也不想為父這些年來收徒,何等嚴苛,一應人品心性,都是多加考量,哪裏會有需要你出頭的時候。更何況你那點微末功夫,在你諸位師兄麵前,實在是上不得台麵的,如何叫他們服你?理論?嗬嗬……若是說道理有用,天下人都去讀經史子集了,練什麽寒來暑往,三九三伏的功夫?拳頭大,才是這世間最硬的道理!”

玉書呐呐點頭,靈淵倒是對薑映明的話語十分認同,頭點的像小雞吃米一樣,連忙道:“薑叔,我懂的您的意思。我一定追隨薑叔,苦練功夫,叫師兄們看得起我!玉書,你的好意,我這裏先謝過啦!”說著話,靈淵伸手拍了拍玉書的肩膀,很有一種兄弟熟稔的感覺,看得薑映明微微點頭。

“話說回來,我看你先前施展的功夫手段,都是張弛有度,靈動非常,有勇有謀,見識不凡的。看來傳授你武功的那位高人,著實非同一般,隻怕是隱士高人一流,修為當不在我之下。靈淵,你還記得那位高人的相貌麽?說與我聽聽,我或許會認識。”

靈淵聞言,連忙回答道:“薑叔,我得那位高人傳授功夫的時候,年紀尚小,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印象裏,那位高人是個身量高大,氣宇不凡的中年人,年紀不大,很是冷淡,口音不似高平本地人士,我卻聽不出端倪……不過他給我的感覺,與薑叔倒是有幾分相似哩!”

薑映明聞言腳步愈發緩慢,整個人陷入沉思,低聲道:“還真是什麽都不記得了……若是內家高人,容顏不老也不稀奇;高平地界百裏,口音也做不得準……他傳授你的手段,的確是十分高明,卻也十分散亂,看不出路數來……罷了,一飲一啄,皆有定數。那高人若有心留下名號,你自該曉得。這會兒強求追索,猶如鑽冰求火,軋沙求油,難有所得的……玉書,你帶靈淵四下走走,熟悉環境。我還有幾位客人,在前廳等候。”

玉書稱是,帶著靈淵在華存山莊內走動熟悉,隻留下薑映明一人緩緩踱步,思慮萬千,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