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必須花心思考慮掙錢

宋應星和許三寶相互打量了一下,都窘了起來。也不怪那孩子說他們特別像,兩個人都穿得像個讀書人,卻曬得跟黑炭頭似的。

宋應星舉起一根手指,猶豫著。

許三寶等了許久。

宋應星咬牙道:“管吃管住,一百文錢一個月!”

許三寶差點兒暈過去。就這點兒出息啊!我多給你五文買糖。

二話不說,收拾東西走人。

許三寶先請宋應星吃飯,吃著就聊到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宋應星原本有些疑慮,不過飯吃到嘴裏也就不怕了。吃飽了喝茶,聊著聊著就覺得有意思了,許三寶雖然對於各項技術都懂得不多,但是總能插上一兩句理論性的話,極大引發了他的興致。

比如,嗯,這是因為水麵的張力所致吧。或是,嗯,這是因為不同金屬的延展性不同……

宋應星每每覺得眼前一亮,覺得許三寶的用詞極好,水麵張力,延展性……兩個人越說越投機,一下子就說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許三寶急急忙忙帶了吃的東西回家去給母親,也把宋應星安頓在了一間屋裏住下。因為聊得太過投機,沒來得及給宋應星準備床榻被褥,宋應星卻絲毫不在意,風餐露宿慣了,有個門板墊在地上躺一晚就可以了。

不過,既然是來當教書先生,拿什麽書來教才好呢?別人都是四書五經,許三寶肯定是沒打算學的。

許三寶拿出一本書:“得麻煩先生,先把這個幫我搞搞明白。”

“嗯,什麽書看不懂啊……這是什麽?《龍虎內經》?呃,武功秘籍?”

宋應星也暈了。

宋應星雖然窮困潦倒,但是對於許三寶來說,確實是最合適不過的老師。此人不但胸羅萬象,而且早年畢竟是中過舉人的,對於文字的拿捏意會是到位的。武功他雖然不懂,但是書上麵的字意還是能給許三寶講得很清楚的,好歹不會走火入魔。

花了好幾天的時間來給許三寶把幾本書都注釋成了大白話,宋應星也算是補充了一下全新的知識。

可能是前半輩子聖賢書讀得太多了,宋應星對於實用的知識有著極為強烈的探知欲。此人智商極高,記性極好,擱在後世,那百分百是中科院院長級的材料。

在許三寶告訴了他倭寇在研製蒸汽機甲之後,宋應星驚呆了。一種科學家的天性,讓他對機甲結構圖和那堆碎零件產生了近乎癡迷的興趣。

這一副機甲並不僅僅是一個機甲而已,其中所包含的技術太多了,每一個零件、每一個氣孔、就連螺絲釘都是有著許許多多的科技含量在裏麵的。

“東瀛冶鑄技術竟然精進於斯?!”宋應星沒看多一會兒就急眼了,如果這樣的東西大量攻來,大明亡國在即啊!就算是沒有機甲,光是把這堆金屬管子做成武器就夠可怕的了!可笑那些龜蛋還在捧著八股文章不撒手……

實際上,許三寶沒敢說,就算沒有這東西,大明一樣的亡國在即。有了這東西的出現,反倒是有可能出現了一絲轉機。

師徒二人最有共識的一點就是一起痛罵“那些龜蛋”。現在的讀書人隻有當官求財起勁,全無憂國憂民之心。

許三寶早晚按照五虎門的秘笈來練習武藝,幾天過去,也能把一把刀按照刀譜耍起來。其他的時間則跟宋應星一起研究機甲的殘骸。

宋應星很快就掌握了問題的關鍵,這東西和機關傀儡的區別在於由人直接控製,而且使機械能很好地像手腳一樣為意誌所驅使。但是傳動零件完全燒毀,控製的方法是什麽,已經完全看不出了。

宋應星沉思多日,對許三寶說:“為師所學,雜而不精。憑我們二人的智慧,我想是難以破解的。但是,我們可以找人來幫手。”

許三寶麵有難色,目前他手裏的錢也不過是七八十兩銀子,還想著如何做本錢去賺錢。多找些人,錢可能不夠用,人家也可能不願意來。

宋應星卻笑了起來:“為師高朋沒有幾個,萬般下品的朋友卻是很多的。大家盤膝證道,也花不了幾個錢。你這裏能有這麽個地方燒飯睡覺,也就可以了。至於錢的事情,為師還有幾個做了官也還講義氣的朋友,事關重大,相信他們會慷慨解囊的。”

於是宋應星寫了一大堆信,發了出去。不過這年頭,送信的人在路上花的工夫動不動就是幾個月,風餐露宿的還不見得一定能找到人,所以也急不來。

許三寶卻記得,宋應星這人在曆史上應該是沒有什麽太有錢的朋友,他是終生潦倒而死的。他能否借來錢,是個相當的未知數。再說,借錢來搞科研,未免也太悲哀。

許三寶歎氣,必須花心思抓緊考慮一下怎麽掙錢了。

當初買下諾大的一塊荒地,原本也是本著開個工坊或是做貨場的目的。但是要說來錢快,肯定還是要經商。

泉州盛產絲綢、茶葉、瓷器,這三樣寶貝對於洋人來說吸引力最大,利潤也最豐厚。當年鄭和下西洋,總是以泉州作為主要的集結地,跟便於采購這三樣貨物有著很大的關係。

許三寶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名字很不滿意,問過許氏,究竟為什麽要給自己起名叫許三寶,結果許氏果然說,泉州有三寶,絲綢、茶葉、瓷器……哦,還有個大英雄,三寶太監……

許三寶欲哭無淚,娘,這是太監的名字啊!

許氏不為所動,現在咱們家也是小有積蓄了,你不要敗掉,來年給你找個漂亮媳婦,生個兒子,你太監不太監都無所謂了。現在泉州沿海漁村哪家的姑娘都想嫁給你,你有本事把她們都娶了,咱們許家一統泉州沿海漁村下一代,誰敢說你是太監。

許三寶隻能落荒而逃,想娶周月玫的事情卻是不敢跟許氏說的。

在考察了一段時間的行情之後,許三寶決定把眼光放在關貿上麵。畢竟,泉州的命脈是開禁之後的海關貿易,自己這初中生水平也還是懂點兒洋文的。多了不敢說,五百個英文單詞考試還是過了的。以前老師說過,五百英文單詞足以表達所有的日常會話。當時不信,現在不行也得行了。

此時的泉州港口,隨著入夏,西南季風將起的關係,也正是港口貿易的黃金時期。洋人的船隻大量抵達泉州交換貨物,先是賣貨,然後大量采購,一個月後便可以乘著西南季風回到印度洋。

許三寶家離得最近的便是石湖港口,是泉州第二大碼頭。

但見蔚藍的波光中大船破浪而來,石湖港碼頭桅杆如林,各色旗幟迎風飄擺。街頭、酒館裏出現得最多的是黑乎乎的印度人、波斯人。因為在依靠風帆航海的時代,從大西洋到亞洲的航程因為受到季風的影響,不得不在印度洋停下來,等待風向改變。

許三寶但有閑暇就跑到石湖港的酒館裏,跟四麵八方的水手攀談,請人喝點兒小酒,了解有用的信息。

沒有幾天,酒館的常客都知道有個十分騷包的少年,自己不怎麽喝酒老請別人喝,隻要跟他多講講這世上的見聞就對了。特別是遠處的事情,似乎特別吸引這個少年。

酒館掌櫃每次見到許三寶就搖搖頭,漁村少年難得有了點兒小錢就開始學人喝酒,這不是不學無術麽?問許三寶想做什麽,他笑笑說自己在“泡吧”。

一個水手想要以二兩銀子的價格賣給許三寶一張破舊的《萬國全圖》,掌櫃的終於看不過去,把這事給製止了,免費送了許三寶一張。

許三寶十分興奮,那地圖繪於萬曆年,在時下已然有些落後,但是新大陸、南北極以及地中海、歐羅巴各國都以經緯度的方式粗略標識,隻是上麵的各國名稱實在詭異。什麽“以西把你亞”、“拂朗察”、“亞墨利加”……

許三寶看得暈頭轉向,掌櫃的給他解釋,夷人小國領土紛爭十分頻繁,歐羅巴能來大明的也就是尼德蘭、以西把你亞、拂朗察、弗朗機這幾個國家,而且這幾個大強國打得很厲害。許三寶對著地圖看著,依舊廢了很多腦汁才想明白這到底是哪幾個國家。尼德蘭就是荷蘭,弗朗機就是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