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混入泉州首富家
這一天，許三寶剛一進入酒館，就聽到四周的水手在議論紛紛，大明的客商也在竊竊私語。
許三寶聽了一會兒，原來西洋發生了很大的事情，大不列顛海軍竟然擊敗了西班牙無敵艦隊，動搖了西班牙帝國作為日不落帝國的海上霸權。西班牙帝國艦隊遭遇了不可想象的慘敗，而其中起到了關鍵影響的是，大不列顛海軍動用了一種先進的“黑船”。
不知道黑船究竟是什麽東西，但是這對泉州商業的衝擊是一定的，因為在這之前掌握著東南亞海路的是西班牙人，其次是尼德蘭人和法國人。但是大不列顛海軍擊敗西班牙人之後，西班牙商人就沒辦法進入東亞了，那些固有的購銷關係也就不複存在。
而接下來，大不列顛海軍竟向尼德蘭和法國同時開戰，天曉得會打多久。
對於泉州商人要考慮的事情是，現在來到泉州的洋人一副水火不容的勁頭，如果把西班牙人的貿易份額改為和大不列顛合作，萬一大不列顛戰敗了怎麽辦？雙拳難敵四手，現在大不列顛可是同時跟好幾個海上強國為敵。
遠洋貿易的周期很長，風險很大。
大不列顛的商船，經過馬六甲回程的時候肯定會被尼德蘭和法國聯軍襲擊。如果他們戰敗了，那麽長期投資就打了水漂。
所以從目前來看，維持和尼德蘭、法國的合作關係是比較明智的。最開心的是印度人和波斯人，暫時成了最安全貿易對象。
許三寶瞅著一群印度阿三和波斯大胡子眉飛色舞的樣子，心道，一群傻逼，全新的殖民生活在等著你們。
這時候有人說：“時間到啦，我們走吧。”
稀裏嘩啦差不多所有桌上的客人都起身結賬，轉眼走得幹幹淨淨。
許三寶愕然，忙問一個水手是怎麽回事。
“這你都不知道？”水手收了幾文錢的好處，瞅著許三寶一副下海新人的樣子，依舊一臉鄙夷，“由李家舉辦的訂貨會要開始啦。各國商人除了議定價格，拋售貨物之外，還會說明大宗采購的意向。這樣你知道人家想要什麽了，就可以讓李家代你去談。”
泉州首富李家，在方圓千裏靠海吃飯的人眼裏，是不可以不知道的家族。就算許三寶在一個小漁村長大，也時常見到李家的三桅大船，十幾艘連成一條長龍從海麵上經過。
李家不但買賣做得大，而且差不多壟斷了泉州大宗貿易的中間環節。其主要原因也很簡單，語言，李家擁有各國的人才，而且李家上下老少主事都會說好幾國外語。
這事情要從以前鄭和下西洋的時代說起。
鄭和時代，泉州的外貿已經發展到大量外國人在泉州定居，泉州的私塾都廣泛開始教外語了。但是海禁之後，迅速廢了個幹淨。等到隆慶開關之後，一直堅持下來的海商世家便是李家。這時候還能和各國洋人對話的差不多沒有別人了，李家於是迅速成了泉州首富。
許三寶來不及多問，迅速跟著那群人奔向李府。
李府實際上是個很大的莊院，除了占地巨大的屋舍之外，後院是一個據說風景很美的花園，叫做“茉園”。裏麵種了許多茉莉花，初夏時節茉莉花開，芬芳四溢，就算站在牆外也聞得到那沁人心脾的動人花香。
因為這個緣故，搞得李家後街對麵的房子都比泉州別的地方賣得貴。
每年一度的泉州大宗交易訂貨會就在茉園召開，李家雕梁畫棟的屋舍長廊、園林建築和茉莉花香，對各國客商來說都是印象很深刻的。
今天的茉園外戒備森嚴，有很多官兵站崗。因為是泉州府最大規模的交易會，知府沈翹楚也要到場，盡到監管職責，以免有軍火等不允許公開販賣的物資流出。同時，背地裏，水師提督呂奉又很想多買一些最新型的弗朗機炮，以加強泉州府的防衛。
雖然對於倭寇使用了機甲兵器的事情不屑一顧，但是呂奉明白，加強水師的戰力才是明智之舉。
而這一切都是離不開李家的。
李家不但是唯一可以做這件事的中間人，也是重要的海上戰力。
泉州水師的活動範圍主要集中在近海、沿海，但是稍微遠一點兒的地方，朝廷的錢是不夠用的，那些地方就隻有李家的艦隊可以依仗。反正為了保護自家的商船，李家是不得不自己掏錢武裝戰船，協助靖海的。
許三寶隨著人群來到茉園門口，見到門口有人在進行登記，檢查隨身物品。
“做什麽的？”見到許三寶單獨一人，李家的家丁就把他攔住了。
“幾位大哥，我想參加這個交易會。”許三寶連忙獻上笑臉。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過來瞅了他幾眼：“你是誰家的下人啊？你們家主人呢？”
許三寶雖然穿得挺幹淨，但是這皮膚也太黑了。年紀小又沒有派頭，不像是商賈家裏的闊少。
許三寶說：“我不是誰家的，我是我家的……哦，我姓許，是許家的。”
那管家伯板起臉來：“敢問許公子，府上何處，經營何物啊？”
許三寶一揮手：“這位老伯，我家就是石湖港前那個之前荒棄的貨場，經營什麽還沒有想好……”
四周李家的家丁都樂了，管家往後一背手：“許公子啊，我們這裏是大宗交易，整艙出價，千兩萬兩的進價，隻怕不適合你啊！”
許三寶厚著臉皮道：“就讓小可見識一下也好啊。”
那管家老伯已然沒了好臉色：“趕緊走！今天知府大人、提督大人都在，閑雜人等回避！你要蹭吃蹭喝到別的地方去！”
許三寶悻悻走開，回頭時卻看到一群印度人風風光光地走了進去，那管家還笑容滿麵地迎上來，親自領路，似乎是個印度王子什麽的。
許三寶靈機一動，立刻跑到一邊酒館裏找了個印度水手，花了半兩銀子買下一身舊衣服。這對印度水手來說也是小賺了一筆，喜出望外。
交談中得知，剛才過去的確實是印度頗有身份的阿羅那王子，跟李家做生意也是有很長的合作曆史了，甚至為了長期合作，而在泉州購置了一套不小的莊院。
許三寶穿了印度人的衣服，朝著茉園門口跑過去，離著老遠就開始揮舞手臂，張口就是一嘴英文夾雜著阿拉阿胡阿克巴。
門口的人見是印度人裝扮，又在說洋文，似乎是阿羅那王子的隨從來得晚了，都沒細看就把他放了進去。
許三寶心說，想不到老子也有扮印度阿三的一天，長得黑果然也有長得黑的好處。
進入茉園幾步便是一個花香滿徑的開闊庭院，擺滿了桌椅。大明的商人坐在左邊，外國客商坐在右側。
許三寶既然穿得跟印度阿三一樣，自然也隻好坐在了右側的人堆裏。其他國家的人以為他是阿羅那王子的人，自然也不會主動來說話。不料這廝反倒樂嗬嗬向著身邊的人低聲打聽起來：“這位兄台，從哪裏來？”
他選擇說話的人是個西洋人，因為如果對方聽不懂大明話的話，他或許還可以用英文支撐一下。結果不幸的是，對方是個法國佬，雖然會說英文，但是非常鄙夷地不願意跟他交談。
在當時，歐洲貴族公卿以西班牙語和法語為上流社會的語言，更何況英法兩國已經在海上開戰了。對於一個說英語的印度人，對方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許三寶隻好老老實實地等著李家的安排。
訂貨會不久就開始了，李家的當家，泉州首富李存孝出來致辭，首要的事情自然是感激巡撫和提督兩位大人的到場，然後便是依次介紹每一個商會，當場議定貨價，並將貨價用一個看板標明。
然後，每一個外國的商團都會上台在李家的翻譯幫助下，說明想采購的主要貨物，數量，並留下聯係的方式。與會的大明商人可以自己去找他們商談價格，也可以通過李家。
許三寶已經因為四處不受待見而縮到了角落，靠著假山的山石，拿著一個小本子玩命地記錄各種需求和貨物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