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你定是來渾水摸魚的
因為一直用不慣毛筆，而抄錄結構圖的過程中，許三寶發現了一種很好用的東西叫炭筆。
炭筆就是工匠作圖做記號的時候才用得到，文人士子是不用的。說白了就是用柳枝燒出來的那麽一根碳棒，成本自然很低。
許三寶自然很喜歡，因為不用走到哪裏都帶著文房四寶啊。
而且他和宋應星學了怎麽燒製之後，立刻把炭筆改進了一下。專門用細細的柳條燒成很細的炭筆芯，打磨後在外麵用兩根細細的竹篾刻上槽，把筆芯夾起來，再用布條隨便裹起。這樣就成了很簡陋的鉛筆一樣的炭筆。筆芯不容易折斷，也容易書寫，不會搞得滿手是黑灰，還可以寫出比較小的文字。
宋應星也誇此筆大妙，如果不是這東西賣不出錢來，說不定可以借此發財。
忽然頭頂上飄下一朵茉莉花，落到了他頭上。
許三寶正忙著做筆記，沒有理會。
誰知接著就有第二朵，第三朵。
許三寶一抬頭，見到頭頂上有個假山的山洞，一個頭梳雙髻、黃發垂髫的明豔少女，也就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從洞裏探出頭來，手裏拿著一個茉莉花枝，在抿嘴對著他笑。因為爬來爬去的關係，白皙如玉的小嫩臉上髒了一塊，發辮也歪掉了。
許三寶心想，這小姑娘大概是府裏的丫環吧，以李家的家世，斷然不會讓小姐們去爬山鑽洞的。
可愛的少女就是幹啥都可愛，許三寶也不氣惱，將頭上的茉莉花抖掉，繼續做自己的記錄。
那小姑娘在頭頂咳了一聲，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似乎是某國外語。
許三寶原本也聽不懂，假裝沒聽見。
那少女道：“兀那黑廝！”
許三寶惱火起來，這大明官話我還能聽不懂麽？我長得黑關你什麽事？凶巴巴抬頭瞪了她一眼。
那少女被他瞪得縮頭回去，不到一小會兒從假山裏爬了出來，忽然湊到許三寶身邊，說道：“你根本不是印度人。幹嘛穿得跟印度人一樣？”
許三寶一驚，不過也不怕，怪腔怪調道：“哈羅小盆友！”
那少女翻了下白眼，可愛道：“你別裝了，你不懂印度話。”
許三寶咬牙：“去，一邊兒玩去，等會兒哥哥給你買糖吃。”
“我才不吃糖。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那麽好哄。”那少女一指他手裏的炭筆，“這個很好玩，給我行不行？”
炭筆？許三寶訝然：“你倒是識貨。行，等下送你一支，不過要等到這個會結束的。”
反正這玩意兒是用柳枝燒的，沒啥成本。
“那一言為定。”女孩也就不再騷擾他，拿著那支茉莉花，笑嘻嘻地看著他記錄。見他寫的都是阿拉伯數字，大明不用阿拉伯數字的，少女好奇道：“你真的是從印度過來的嗎？”
許三寶搖頭：“不是啊，如果不是門口的老伯不讓我進來，我才不想扮印度人。”
“哦，我知道了，是福伯不讓你進。”女孩笑道，“我知道啦，你定是來渾水摸魚的。”
許三寶撇撇嘴：“你們這裏也得有魚能讓我摸啊。”
“看不出。”女孩嘖嘖兩聲，“一副打魚的臉孔，倒是會寫阿拉伯數字呢。但是你學了阿拉伯數字，又幹嘛不學印度話？”
許三寶恍然大悟，阿拉伯數字是印度傳入中國的，明朝還未普及。
這時候法蘭西商會和尼德蘭商會的代表都已經把采購的需求說完，許三寶看了一眼自己的記錄，倒吸了一口涼氣，果然是好大的手筆。遠洋采購，貨物動輒以百噸、千料來計算。也難怪那個管家福伯狗眼看人低，這真不是一般的商家玩得起的。
現在大明重開海關，瓷器、絲綢、茶葉都是歐洲供不應求的貨物。誰能達成一筆大買賣，就足以賺得盆滿缽圓了。
許三寶望著手裏的清單，凝神思忖，到底能有啥法子從中狠賺一筆呢。
望著記錄的密密麻麻的清單，忽然眼前一亮。
倒不是看到啥好買賣，隻是逗比什麽地方都有。有個印度人居然想賣一船印度產的茶葉來大明？我靠，到茶葉的產地來賣茶葉，這種人真的存在啊！
“喂，你叫什麽名字啊？”許三寶急急問旁邊的女孩。
“我叫李華蘭。”女孩反問，“你又叫什麽啊？”
“我叫許三寶。”許三寶從懷裏拿出一根炭筆，“喏，咱說話從來算數的。不過，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啊？”
“你先說說看。”李華蘭雖然得到了炭筆，但是也沒有被開心衝昏頭腦，十分警惕。
“你不是會說印度話麽？”許三寶說，“你幫我找這個印度商人，叫什麽拉馬努的，要一包他要賣的印度茶葉的樣品。”
“切，我就知道，你是來順水摸魚的。”李華蘭狡黠地眨了眨眼，“那，你怎麽感謝我啊？”
“事成之後我教你怎麽用這個炭筆，怎麽樣？”
“這還能怎麽用？不是像你一樣用麽？”
“我拿炭筆是寫字，你拿著，肯定就不光是寫字了，是吧？我教你怎麽用炭筆畫畫兒。”
“嘻，好，你等著。”
李華蘭在印度商人當中一問，就問到了。那個印度商人名叫拉瑪努賈姆森……什麽的一大串名字，不過一問拉馬努自然也就知道了。
沒過多會兒，李華蘭就帶著一大包茶葉回來了。那個拉馬努真沒少給，這一大包足有二斤多。
李華蘭笑嘻嘻道：“他很高興呢。本來他聽說大明的人愛喝茶，所以帶了印度茶來賣個新鮮。誰知到了這裏之後才知道，大明的人對印度茶完全不感興趣。本來大家都在譏笑他呢，誰知居然有人要。”
印度茶是印度的特產品啊，味濃但是茶不香。中國人喝茶喝的是香氣，自然就不會喜歡印度茶。不過雖然大明的人不喜歡，歐洲人還是喜歡的。這個印度商人覺得印度茶對西洋人賣的很好，就覺得很可能大明也會喜歡了，所以就來撞撞運氣。
許三寶把炭筆橫著拿在手裏，給李華蘭示範：“喏，畫畫的時候，筆可以這樣拿。你等等啊。”
前世的美術課學過素描，許三寶很喜歡畫畫，而且喜歡臨摹漫畫。拿著本子，迅速地為李華蘭畫了一張肖像。其中還賣弄地夾雜了一些漫畫的技法，把李華蘭畫得眼睛大大的。
“咦，好有趣！這是我嗎？”李華蘭心花怒放。
“自個兒玩去吧。”許三寶拿著一大包印度茶趁著沒有人發現，飛快地開溜了。
一個茶葉鋪的老板忽然看見一個印度人衝進來，對他說：“掌櫃，各種紅茶都來一斤！”
掌櫃的心花怒放，心想印度人的錢不可不賺，當即隨口說了三倍的價格。結果被許三寶噴著唾沫罵回來，真當老子是印度人啊！
掌櫃的一暈，你個小混蛋穿成印度人幹什麽！
宋應星正在對著圖紙發呆，忽然許三寶風風火火跑了回來，開始燒水喝茶。
泉州的紅茶主要是祁門紅茶，許三寶按一比二的比例和印度紅茶混合，泡了一壺，和宋應星一起嚐了嚐。
宋應星皺起眉頭，搖頭道：“這茶怎麽濃了很多。”看來不是很喜歡。
許三寶卻大喜，這就是英國紅茶很近似的味道啊。再加些砂糖，又擠放了檸檬汁進去。皺起眉頭，又不是味兒了。不是用檸檬汁調成的麽？
宋應星都有些看傻了，這還能叫茶麽？
許三寶開始做各種亂七八糟的配方試驗，主要是改變茶葉的種類、比例和丟不同的水果幹進去。
宋應星好奇道：“你想做成什麽樣子啊？”
許三寶道：“印度茶是發酵紅茶，不香，我想用水果的香味兒來代替香料。”
宋應星皺眉道：“你這哪裏是在泡茶，簡直是在煎藥。要想泡出果香味兒的話，《滇南本草》中提過，佛手柑的果皮榨出的油可以健胃消食，味甘微苦，你可以試試。”
許三寶跑去藥店買來，調和進去，大吃一驚，這就是記憶中英式伯爵紅茶的味道啊！而且帶著檸檬的清香，原來實際上是佛手柑油造成的麽？佛手柑油裏含有檸檬酸的成分？
宋應星看許三寶的興奮勁兒，忍不住喝了一杯，果然有些好喝，但是，這已經不是茶了吧？這肯定跟茶道沒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