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二小姐你去哪兒

朱坤儀那個死侯爺,拿什麽聖旨來,對李家又封侯又封將軍,還不是要李家替朝廷去送死麽。但是不去,隻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李華蘭繞到屋側牆角,悄悄從側麵的窗縫望進去,隻見祠堂裏已經屏退眾人,隻剩下李存孝和李成風兩人。

“成風吾兒。”李存孝老淚縱橫,“祖先有此噩兆,華梅怕是……沒有了……”

李存孝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李成風叫道:“爹,不會的!許三寶也說過,堵住排氣管,機甲就會爆炸!黑船的弱點是兩側的明輪!這些弱點華梅都已經知道了!她說一定可以打敗倭寇的!華梅有海神娘娘保佑,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李存孝也堅強起來,恢複了鎮定,沉吟道:“不錯。縱然敗了,華梅也定然可以安然歸來的。”

在屋內踱步片刻,李存孝說:“但是若華梅敗了,失去第一艦隊,我李家再無抗衡倭寇之力。若逃至南洋,朝廷鞭長莫及,我李家還有喘息的機會,可以東山再起。屆時吾兒率眾一出泉州,誰也攔不住你。隻是,武國侯和錦衣衛虎視眈眈,朝廷必然扣押為父和你娘,不可能讓我一家人一起出海。依為父的意思,你還是偷偷帶上你妹妹華蘭,走吧。華蘭年紀雖小,卻已經十分懂事了。你們兄妹相依為命,一定能東山再起。”

“不!縱然臨陣脫逃能到南洋,背井離鄉,東山再起,我李家也必為後世所憎惡,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父親和母親固然難免一死,泉州百姓定然被倭寇屠戮,這些血債都會算在我李家頭上。人人都會說,難道我泉州李家,反不如海匪鄭芝龍麽?”李成風說道。

他頓了頓,又說:“那鄭芝龍,他覬覦我們李家在呂宋的地盤很久了!我們李家強時,他不敢下手。我們李家在泉州,他也不敢下手。但是若我逃向呂宋,隻怕連台海都不好過。就算僥幸逃至呂宋,被鄭芝龍封住海路,阻斷我李家現有的商道,大艦又盡毀,在呂宋立足談何容易?鄭芝龍斷然不會給我們李家這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李存孝沉吟道:“那吾兒的意思?”

李成風咬牙道:“國難當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李華蘭在窗外後退了幾步,忽然發足狂奔。見到的人都驚呼:“二小姐,大半夜裏,你去哪裏?”

許三寶靜靜呆在牆角,望著猛烈搖曳的樹影。

風大,大家加固了門窗,都休息了。

許三寶呆著的方式頗為特別,屁股朝上,趴在牆角的一門用苫布蓋著的鐵炮上,四肢垂下。

許記工坊大多數地方都搭有頂棚,風雨倒是淋不到的。

人影一閃,段雨晴越牆飛落,站在了許三寶麵前,鬥篷一甩,將水珠抖落。她催動內力,將衣服蒸幹,渾身都騰起一道水蒸氣。

“周大用和得福都沒事了,你又怎麽謝我啊?”段雨晴瞅著許三寶跟死狗一樣趴在一門鐵炮上的樣子,冷漠的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

雖然事實證明他當初不逃獄是正確的,但是終於落得一頓板子,令段雨晴著實開心。平頭百姓跟當官的爭,沒死算是命大。若是跟她跑了,必然不會如此狼狽。

許三寶從身下拿出一個長長的大包裹,等得太久,在身體下都捂熱了。

“打好了?”段雨晴一聲歡呼,忽然感到刀把溫熱,有些臉紅。但是天黑戴著鬥笠,許三寶也看不到。

這一對雙刀極為精美,與她設計略有出入。刀身重量、形狀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刀把則一為龍頭,一為虎頭。刀身光亮如鏡,燈光一照,便有“龍”、“虎”二字分別在刀身浮現。

一個細小的紅色三寶印在吞口內,刀身微微出鞘便可以看到,一改三寶工坊的粗獷風格,看上去非常美觀。

許三寶道:“龍刀主變化,內筋纖長,比虎刀內筋長兩尺,刀刃鋒利;虎刀主力,刀脊微闊,內筋粗而堅固,就是幾頭牛也拉不斷。這樣設計,應該更符合六甲變化……”

話音剛落,段雨晴抽刀躍入雨中,雙刀盤旋舞動,如流星趕月。忽然嗆啷一聲,刀身激射而出,刀柄內拉出兩丈長的蛇骨內筋,細如蛇鱗的鐵鱗裏,包裹著比頭發絲還細的鋼絲擰成的閘線,拉直在空中,勢盡後卻沒有墜落,而是像蛇一樣平擺。這蛇骨鞭的設計精華就在於此,類似於竹節做的玩具蛇,捏著蛇尾,蛇身可以左右擺動,而蛇頭不會向下垂,但是這內筋的做工要精細堅固何止百倍。

段雨晴內力一催,雙刀立刻像狂龍一般在空中擺動。段雨晴似被雙龍環繞,攻守兼備,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似乎這套混雜鞭法的刀法,她已經偷偷練了很久。

許三寶不由得瞧得癡了。

段雨晴忽然旋身一刀揮出,刀頭淩空兩丈破風而來,一聲脆響斬在許三寶趴著的大炮上,頓時火星四濺,削下一塊鐵皮來。

許三寶差點兒被她嚇尿了,若是偏了,不是要砍到他頭上麽?

段雨晴一抖手,雙刀嗖的收入刀柄,又成了普通的兩把大刀。段雨晴凝聲問道:“你說,我打得過那機甲麽?”

許三寶苦笑道:“我們做的這個機甲,你肯定是打得過。倭寇那個魔神甲胄麽……”思考了一下,如實道,“如果不拚力氣,靠變化,應該也打得過。自然,是在他們沒改進的前提下。”

段雨晴的意思他明白,靠著這刀,出其不意,忽然破甲砍死機甲裏的武士,機甲自然癱瘓。隻是,那玩意有些邪門的地方,不能一味自信。到目前為止,太過自信的人已經都死了。

忽然大門砰砰地響起來,李華蘭在外麵叫道:“開門!三寶哥哥!開門!”

段雨晴欲言又止,揶揄道:“喲,三寶哥哥!”說著飛身抖手,一刀如長蛇淩空飛掠,門閂應聲而斷。

李華蘭從門外一頭栽進院子。

許三寶揚起手,想製止也晚了,痛心地想,我的門閂啊!為什麽不能好好開門啊!

段雨晴拖著兩丈長的刀影,淩空舞動宛如一隻夜梟,悄無聲息地飛出牆去,許記工坊的人被李華蘭驚醒,才揉著惺忪的眼睛出來看。

隻見李家二小姐正撲在許三寶懷裏,不知怎麽了,嚎啕大哭。

五天後,泉州下令沿海漁民內遷,委任團練使,重新恢複了鄉勇團練製度。福建全省礦山開爐,鑄造兵器,武裝鄉勇。

南京京營大隊人馬趕到,鞏固泉州內外防禦。

人人都曉得,倭寇又要來了,隻是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

在昔日鄭和祭拜過的天妃宮,每日都擠滿了人群,香煙繚繞,禱告之聲不絕於耳。

十月初一,泉州水師提督呂奉和靖海侯李家父子,會同福建大小官員舉行盛大的祭海儀式。

儀式剛剛舉行完,海麵忽然漂來無數沉船碎片,斷桅殘槳,纏著纜繩、船帆,綿延數十裏,無數水兵的屍體漂浮其中,早已無法辨認。

靖海侯李存孝在岸上一聲大叫:“華梅!海神娘娘送你回家啦!”

隨即暈倒,一病不起。

大量移民舉家逃往內地、南京,泉州人心惶惶。

國難當前,知府沈翹楚已然忘記了沈連元的事情。沈連元如今反倒是因為倭寇的威脅,而過了幾天舒服的日子,終日在獄中哈哈大笑。

大明延續了唐朝“秋後問斬”的習慣,需要撿一個老百姓都有空來圍觀的日子,同時要符合曆法規定允許問斬的日子,還得要天氣好,午時陽氣鼎盛的時候,才能處決犯人。因此才叫做“擇日問斬”。

拜戰禍之福,泉州忙亂得要死。沈翹楚畢竟還是知府,因此也有沒有人催問沈連元什麽時候問斬。

和沈連元一起被關押等待問斬的,還有一個東洋商人,因為有奸細的嫌疑而被一同關押在死牢。但是那個東洋人不懂漢語,所以也問不出什麽。

望著沈連元在那裏瘋狂地哈哈大笑,那個東洋人似乎在琢磨著什麽。

當所有的獄卒都因為海麵上飄來的屍體而惶惶出到門口去探問的時候,那個東洋人忽然說話了:“沈公子,你希望泉州被我們德川的艦隊攻破麽?”

沈連元一怔,這個人不是不會說漢語的麽?

“你應該盼望的。因為那樣我們兩個都可以活下來。”

在從沈連元的眼中見到了希望的光芒之後,那個東洋人笑了。

“沈公子,既然你是知府的侄兒,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之前曾有一次在許家村登陸的魔神甲胄,它的殘件和機關圖到哪裏去了?這個越來越密集的炮聲又是怎麽回事?大明在實驗新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