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明日本侯親審寶刀案

“侯爺!”一位千戶模樣的人忍不住道,“此人膽大包天,目無朝廷!應當腰斬於市,以儆效尤!”

朱坤儀眼睛一瞪,喝道:“大膽!”

一道罡風將那千戶掃到地上,錦衣衛的繡春刀已然出鞘架在那千戶的脖子上,隻要武國侯的眼神稍有暗示,便會斬下。

朱坤儀目光如刀,冷冷逼視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

那千戶嚇得麵無血色,磕頭道:“自然不是!侯爺恕罪!”

朱坤儀道:“我都要忍著的人,你敢去殺?你比我能耐了?”

“自然不是!”那千戶頓時明白自己哪裏錯了,大叫道,“屬下知錯!”

“這天底下,能救國的人,脾氣再不好,本侯都可以忍著。許三寶幾句話點撥,努爾哈赤就再也打不下一城了。我大明沒有這樣的官,就絕不能再殺這樣的民!他縱是再狂傲十倍,本侯也能忍!”

諸將肅然,原來傳授懸土守城之法的大功臣,便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黑臉少年。此事乃是軍機機密,迅速在所有邊營推廣操練,有立竿見影之效。月前,後金軍隊死傷萬人,就因為這個懸土守城之法,耗時半個月,無法攻破寧遠的城牆,終於退兵,稱為寧遠大捷。

“你們給我聽清了,記在心裏,這天下能殺許三寶的便隻有本侯!”朱坤儀厲聲道,“不管是誰,便是聖旨也給我攔下來!王公大臣,皇親國戚,誰要殺他,我就殺誰!”

當下所有人都齊聲道:“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洛養性迅速將此事記錄,交給手下傳抄。許三寶這個名字,三天之內便會成為錦衣衛頭等重視的對象,比一品大員有過之而無不及。

山腰上,兩個當朝大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呂奉驚惶道:“侯爺為何又不入城,還帶了這麽多兵將?難道這邊有人謀反麽?”

沈翹楚是文官,更是跑得要斷氣,到了山腳便已經不許騎馬了,更遑論乘轎子。望著山上密密麻麻的士兵,沈翹楚更是惶恐。但是讓他更惶恐的是,不但有京營的大軍,還有數百錦衣衛緹騎。

京營是守衛京城,防止有人作亂謀反的大軍,由五軍大都督府管轄。大明遷都後分為京師京營和南京京營,各有三大營,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五軍大都督便是成國公,但成國公絕不會離開京城,而南京京營兩年前由武國侯朱坤儀接管。

忽然間,武國侯竟帶著五軍營大軍南下,到福建這麽遠的地方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聽說現在到達的不過是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還在路上向此集結。

呂奉和沈翹楚似乎都能感到武國侯的殺氣。難道,真的有人謀反了?

武國侯的狠辣可是出了名的,而且很沒有耐心。他要整誰,絕不擔心整不倒,而且似乎很喜歡先斬後奏。

所幸的是,武國侯對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兩個人,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

“呂奉!”武國侯有一個十分令人心驚膽戰的特點,便是時常直呼姓名,不加官稱敬語,他戴著麵具又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喜怒,不知道何時便會殺你。此時從冰冷的麵具下流出不帶感情的聲音:“炮台修得如何了?”

呂奉忙道:“加緊備戰,不敢稍縱放鬆。泉州臨海四十五個炮台全部修好,水軍新入大福艦四隻,各裝備大發貢兩門,大弗朗機六門,日夜操練!另有海滄船二十艘,蒼山船六十餘艘……”

“再練。”武國侯沒興趣聽他報這些,揮手要他退下。

呂奉算是鬆了口氣。

隻見武國侯冷冷瞅著沈翹楚,森然道:“泉州府內有多少礦山?”

沈翹楚一口氣吸到嗓子眼,臉都白了:“下官不知。但每山每礦所出所鑄必有記載……”

謀反、起義,尤其是民間起義,大都會從占領礦山,私自起爐冶煉兵器開始。武國侯上來就問礦山,這,難道是說泉州有人起兵謀反麽?沈翹楚手都涼了。

武國侯淡淡道:“以三百裏加急公文,連夜知會福建布政使司,以及相鄰各行省所有布政使司,統計礦藏,飛馬火速呈給本侯。但凡持有五金礦石,特別是稀貴礦石,傾盡府庫,運至大東山工地。五日不到者,私藏礦石者,休怪本侯翻臉無情。”

“是。”沈翹楚算是一口氣喘了過來,遲疑道,“但是……”一句話就要所有的布政使司把府庫所有的礦石搬來,這不合規矩吧?布政使司是一省大員,他怎麽敢去發這種公文?

武國侯森然道:“洛養性,你派一些能說會道的人去幫他辦。”

“是。”洛養性瞅了沈翹楚一眼,卻嚇得沈翹楚移開了視線。

錦衣衛原本在先帝時已經沒有什麽風光了,但是崇禎皇帝登基後,大力鏟除閹黨,更提拔了前指揮使洛思恭之子洛養性。隨即武國侯兼管南鎮撫司,錦衣衛就像是變成了武國侯的私兵,武國侯到哪裏,洛養性就帶著大批錦衣衛到哪裏。這一跟著武國侯做事,錦衣衛便又變得像是洪武年間一般,極為可怕。

沈翹楚本來以為告退了,武國侯忽然道:“還有,明日升堂,本侯要會同按察使司,親審寶刀案。”

寶刀案,這原本不是個案子,因為沒有立案,沒有查案,沒有原告,沒有被告,沒有升堂,沒有審判,隻是死了一大群人,四個武林人士,通緝了兩個殺人犯。

這件事,福建按察使司甚至都不知道。

之所以這件事出了名,是因為刀太快,導致勇字營百戶周大用失手砍死了一個來找茬的武林高手。

而另一個出名的原因,是因為這樁案子驚動了欽差,上升到了一個行省最高案件的程度,由福建按察使司來進行審理。

三寶刀有多快,武林中都傳遍了。

水頭四凶的武功雖然算不上真正的高手,可也不弱,不然哪能叫四凶。居然被一個武功稀鬆平常的百戶當頭劈倒,大刀折斷。這就是說,一個差不多沒有武功的人,拿著三寶刀就可以劈死有武功的人了。

最要命的是,拿到三寶刀的人都不怎麽消停,四處砍人,快意恩仇去了。這刀實在是快啊,殺人越貨,快意恩仇的最佳選擇啊!

一時間武林人士爭搶三寶刀,到處都在說這個刀。

不過,三寶工坊再也沒有鑄造過這種刀,也不接任何單子。已經造成這麽大的麻煩了,東家都入獄了,誰還會再做。於是江湖上拿不到真正的三寶刀,三寶菜刀總要隨身有一把的,搞得江湖上到處出現菜刀幫。

案子原本沒有什麽太稀奇,但是許三寶敘述了事情的始末,這件事就複雜了。

許三寶說的自然都能得到證實,因為錦衣衛已經調查得七七八八了,朱坤儀心裏有數。

但是輪到沈連元敘述的時候,卻**起來了。

說實話,許三寶也搞不清,沈連元為啥要跟他過不去。要說隻是為了看不起他,這有點兒那啥吧?

沈連元的手上了夾板,臉色蒼白,走起路來有點兒扭捏,像是犯了痔瘡,但上堂後仍然衣冠整潔,舉止昂然,拜見堂上眾位大人的時候很硬氣,不要人攙扶。

許三寶暗道,兩粒全摘還能這麽昂然,當真是了不起。

武國侯揶揄道:“聽說你傷得很重啊?”說到“重”的時候頓了一下。

沈連元臉色不變,傲然道:“讀聖賢書,匡扶正道當舍生取義,不惜生命。縱然受了什麽傷,但凡能自立,也該恪守禮儀。頭可斷,發髻不可亂!”

許三寶發指,一個沒卵子的神氣什麽?你已經不是男人了好吧?

卻見四周官員、下麵聽審的一大群書生都在點頭。

按察使司問道:“你當日為何在獄中?於你有何幹係?”

沈連元道:“當日恰逢其會,見許記門前砍死了人。勇字營都是兵勇,隻消說砍死的是匪徒,周圍全都是許記的人,哪個能管?所以學生喊來了府衙捕快,稍慢幾步便都毀屍滅跡了。”

於是案件出現了分歧,許三寶說四凶是在牢裏被衙役砍死的,為了栽贓給他。而沈連元說是在許記門前當場被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