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武國侯其實壓力大得很

許三寶道:“城中多備木桶、麻袋,裝滿泥土。城下準備泥灰,一旦城牆被破壞立刻連夜修補,同時外牆、城門懸滿木桶,抵禦炮彈。紅夷大炮的威力做不到大麵積破城,唯有利用三角力學,使城牆緩慢瓦解。侯爺可以發動軍民,讓他們夜晚修補城牆。北方幹燥,天亮時城牆便可恢複如初。這樣子做,大炮便攻不下來了。”

朱坤儀愕然:“懸掛一些裝滿土的木桶、麻袋就可以?”

許三寶沒好氣道:“城牆是硬的,隻要有土緩衝,炮彈便似是拳頭打在棉花上,這樣說懂了不?關鍵是應對要及時!”

朱坤儀似乎被當白癡傷了自尊,一言不發,掉頭就走。

李華蘭衝他背後吐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什麽欽差大臣,就會強人所難。教你個乖,連說聲謝都不會。”

許三寶道:“算了。武國侯其實壓力大得很。北狄如此厲害,東瀛又同時發難。”

他心中已然明白了,努爾哈赤本應在十幾年前就造反,然後在寧遠之戰的火炮下潰敗並傷重身亡。現在努爾哈赤晚造反十年,帶著犀利的大炮攻城,形勢逆轉,當真是令人難以招架。

“誰讓他是侯爺,姓朱的。他不煩惱誰煩惱?”李華蘭小丫頭笑嘻嘻的,心情大好。

這幾天一直看著武國侯收拾這個,收拾那個,閩浙官場人人自危,像熱鍋上的螞蟻,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門裏門外聽候發落。茉園便似成了武國侯的行館一般,李家上下進出門都不得自由了。

許三寶道:“以後不要這樣說了。努爾哈赤非常恨漢人,每城必屠,遼東、遼西隻怕已有數百萬人慘遭殺害。倭寇雖然凶殘,但北狄更甚十倍、百倍。”

李華蘭這才曉得事態的嚴重,後悔道:“那,我不說了。”忽然想到,扭頭望著許三寶,“朝廷那些大官都是蠢蛋,若是三寶哥哥去當大將軍,那些城池便不會失陷,那幾百萬百姓便不會成了冤魂,是吧?”

許三寶搖了搖頭:“你這麽說,我豈不是成了罪人。再說,我哪裏會做什麽大將軍,我就是個漁民,少年啷當歲,如何當得起如此大的責任。”

李華蘭見他神情難過,慌忙道:“對不起,我隨便說說的。”

許三寶又打開那個武國侯拿來的首飾盒,隨手拿起一個鳳釵,隻見做工細膩精美,後世罕見,翅膀邊緣薄如蟬翼,似會隨風飛走,鳳嘴裏銜著一顆紅寶石。

許三寶迷茫中問李華蘭:“這東西值多少錢?”

李華蘭道:“我不懂珠寶。不過肯定挺貴了。我娘沒有一個首飾能比。”說著,小小年紀眼睛裏也露出羨慕的顏色來。

許三寶哭笑不得:“這侯爺,莫不是把皇後娘娘的首飾匣子拿走了。”

接下來的這些天便異常忙碌。

工坊裏固然研究機甲的一群工匠都已是沒日沒夜跟打了雞血一樣,但是為了不被武國侯砍死,鑄炮的事情也不得不馬上開始。

好在有個能花錢又是出身自火炮世家的趙九害,許三寶跟他一商量,思路便一拍即合。

其實鑄造新炮要勝過目前的紅夷大炮以及東瀛的新炮,並不在設計有多高明,而在於鑄造工藝有多嚴謹。

嚴謹的鑄造工藝可以讓炮彈飛出去的距離和角度就像是定式一樣準確,打得準,威力自然也就更大。這就是造型設計全都相同,東瀛的炮卻比大明自己鑄造的紅夷大炮射程更遠、威力更大的原因。

三寶工坊在設計和金屬材料的方麵,是已經有了一些優勢的。之前一直在研究機甲材料,因此建造了一個巨大的高爐以便得到鐵水鑄件。

會使用高爐煉鐵技術的國家不多,大明早就會,但是沒人用,也就沒多少人知道。而三寶工坊目前在研究的,已經不是如何得到優質的鐵材,而是進一步得到各種精鐵合金,包括鋼材。曆史上證明,最早的鋼材就是春秋時期的一把劍。而他們一直在研究的材料,恰恰就是這個範疇。但是這個領域著實太難,眾人一麵研究一麵教工匠上手,進度便十分緩慢。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武國侯朱坤儀在見過許三寶的第二天就急急返京了,泉州官員和李府都如蒙大赦。

但是臨走之前,欽差大人所下的命令卻是令人費解的。朝廷詔令許記工坊鑄造新炮,此事幹係重大,乃是朝廷機密,需水師全力配合,協助采辦火藥以及一切相關物資。

相關手諭,兩個月後他會拿來補齊。如有延誤,以誤國論處。

臨走的時候,武國侯還特地召來了呂奉,到密室中恐嚇了一番。

“呂奉。”武國侯的聲音陰森可怖,“你該死。”隨手丟出一個本子,搞得呂奉當時就差點兒嚇癱了。這是水師的實際傷亡數字。從武國侯住進茉園,呂奉就曉得,之前想要夥同李家欺騙朝廷的事情可能要糟。

“但是你把事情辦好,這件事我就放過你。”

直到武國侯走後幾天,那陰森的殺意都還令呂奉夜不能寐。

許三寶,一個漁村的窮小子,怎麽會令朝廷如此看重?難道許家工坊的鑄造工藝,真的如此出名?

為了搞個明白,呂奉叫人去調查。但是沒有一會兒,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

“大人,您看!”

用許記工坊買的菜刀和水師士兵的腰刀試了一下。

腰刀崩口了。

呂奉倒吸了一口涼氣。

“聽說南京都賣火了,街上打架、搶地盤、看場子都用這個。許記工坊的三寶菜刀,又便宜又好。可能北京也知道了。”

但是這和鑄炮可是兩碼事啊。

許三寶得到了水師提督呂奉的召見,並安排了火藥等貨物的采辦事宜。這一次呂奉非常客氣,一來從許三寶身上掙了錢,二來也因為他保住了自己的官帽和人頭。

如果沒有這檔子事,搞不好欽差就沒那麽好說話了。

於是許三寶這個漁村少年,在呂奉的心目中越發變得神秘起來。旁敲側擊了幾次,都問不出什麽。許三寶隻說忽然遇到武國侯,便被委任鑄炮。

當呂奉隨口說了一句:“朝廷督辦,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啊。”許三寶立刻上道地獻上了一萬兩銀子,扣去火藥開支,呂奉自己可以落下幾千兩有餘。

若是以前,呂奉定會嫌少,但是現在啥都不敢說,在悶聲發財的同時,還要歡喜許三寶是個好少年。

“你還有什麽要求嗎?”拿了錢,自然要給些方便的。呂奉不傻。

許三寶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說道:“大人,草民想,或許可以像李家一樣經商。”

“通商許可不在本督的管轄之內,須得知府沈大人點頭。不過,本督可以為你代辦。關稅方麵,本督可以給你方便。你可熟悉通關之事?”

呂奉的意思其實也說得很明白了,如果你比李家還上道,一切都好說。稅金打折,暗許走私,同時,也就得幫著辦許多事情。好處,也要主動自覺地供奉到呂奉手上。而呂奉幫他把供奉分給泉州上上下下的各位城隍爺、土地爺。

在得到許三寶“熟悉通關之事”的回答之後,呂奉感到很安心。

出了提督府,許三寶忍不住呸了好幾次。

狗官!

但是沒有狗官,他一個漁民出身的小子,如何能買下寶船廠舊址,如何能拿到通商許可?

其實在呂奉身上花的銀子還是值的。沒有狗官就沒有機會。

許三寶走了幾步,忽然看到一個人。

周月玫,穿著十分樸素的一襲白裙,正從一邊拎著一隻菜籃子過來,裏麵裝滿了蔬果,周月玫卻不覺得沉重。無比樸素的白裙,在周月玫身上卻如同仙裙一般散發著靈動脫俗的光暈,隻有好少年看得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