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你定然能造出更好的炮
朱坤儀換過衣服，又來到茉園，看到李華蘭在亭子裏看書，手中所持書籍竟是西洋文字。
李家的奇特遠非有錢而已，家中仆役多有洋人，物品多用洋貨，所藏書籍多為洋文。
不過朱坤儀更感興趣的是李華蘭喝的茶，厚重的白瓷茶壺與大茶杯，杯口插了一片檸檬，似是熱氣騰騰的紅茶，一邊還放了砂糖的罐子。
朱坤儀大大方方地坐在一邊，拿了個壺倒了一杯，倒出來的卻是乳白的牛奶。
在李華蘭嘲弄的眼神中，朱坤儀還是自己搞懂了這奇怪的茶，什麽都放也就是了。
“好怪的茶。”朱坤儀並不喜歡這麽濃的味道，皺起眉頭，“洋人的東西？”
“是賣給洋人的東西。”李華蘭頗為得意，“但是京裏隻怕是喝不到的。侯爺您不喜歡就不要喝了。”
說著合起書籍，起身離去。她可不要和這個侯爺多說。
朱坤儀卻悠悠然道：“等下我去找許三寶，你去不去？”
李華蘭頓時退了回來：“你要找三寶做什麽？”
“請他做官。”
“你死死心吧！你不要以為那個破尚方寶劍什麽人都怕，至少我就不怕。什麽做官，不過是要人免費幹活罷了。”
李華蘭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小臉緋紅，還在生氣。李家二小姐被人橫在馬背上又哭又鬧，多丟人啊！
朱坤儀道：“那麽你是跟不跟我去？”
“……”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馬來到了許記工坊的門前。
朱坤儀瞅了瞅荒涼的道路上被車轍碾壓的痕跡，又瞅了瞅巨大的院子，高高的圍牆和裏麵的庫房房頂，怪道：“許三寶是做什麽的？”
“哈哈。”李華蘭打了個哈哈，“你都不曉得他是做什麽的，就叫他做官……他就是個漁夫，因為殺過倭寇，立了功，得了點兒賞銀，於是買個庫房，幫人囤囤貨，又打點兒鐵器來賣。”
“打鐵？”朱坤儀皺起眉頭
“是的，侯爺。”侍衛稟報道，“許記工坊因為所鑄的菜刀、鋤頭上會有‘三寶’的字號，所以也被叫做三寶工坊。所鑄的菜刀、農具，大家用過都說好。所以現在來買的人很多，還有人大量訂貨，都已經賣到南京去了。”
“那茅元儀和宋應星呢？”
侍衛道：“除了他們還有幾十個工匠，都在工坊裏幹活。這工坊規模很大。”
正說著，後麵來了幾輛車，一些送貨的民夫，拉的都是礦石。當真是生意紅火，礦石看著都這麽大量。
隻見門口挨著牆角搭了一個棚子，懸掛著各種鐵器，還有宋應星所寫的小冊子，教人怎麽種地。
朱坤儀氣道：“荒唐，做官都不肯，不為朝廷鑄炮，卻隻願意做些菜刀、農具！”說著走到大門口去親手砸門，高聲喊叫，“許三寶！”
院子裏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戛然而止，過了片刻，許三寶開門出來，見是朱坤儀，作揖叫了一聲：“侯爺。”見對方麵具下露出緊繃的嘴角，很明顯麵色不善，心裏也有點兒緊張。
李華蘭湊過來悄聲道：“還是叫你去做官，給朝廷鑄炮。”
朱坤儀衝進門裏，先看了一眼那聳立的高爐。說實話，手下被打成重傷，唯一收獲的有用信息，也就是院子裏有一個巨大的高爐。
朱坤儀道：“你那船廠舊址本侯就不要了。讓爾等給朝廷監造新炮，利國利民，還有錢賺，總算是可以的吧？之前你說倭寇火器犀利，我聽你們幾個人的意思，是很懂的了，竟然還開了鐵匠鋪子，定然能造出更好的炮，是不是？”
許三寶一愣，隨即明白，朱坤儀也想通了，造船不是一兩年能見效的事情，而且耗資極為巨大，朝廷的錢不夠用，拿回船廠，也隻能繼續荒棄。但是鑄炮不一樣，如果工藝可以確定，一年就可以鑄造數百門大炮，在戰場上起到很大的作用。
隻是，這錢若是從上往下撥，到手能有多少啊？經過道道盤剝，十成留下一成是正常的，留下兩成叫重視，留下三成叫開恩，留下四成那真是皇恩浩**。
許三寶一伸手，揶揄道：“造是能造，但是這錢呢？”
“哼！”朱坤儀一揮手，一個侍衛拿著一隻匣子，遞給許三寶。
許三寶打開一看一愣，裏麵都是首飾。
“這一盒首飾都是皇家之物，拿到當鋪也值二十萬兩銀子。”朱坤儀冷冷道，“你能造多少炮給我？”
這個許三寶倒很意外，不過確實沒有了被盤剝的危險。
許三寶道：“我就給侯爺您打個大折扣，算你兩萬兩銀子一門炮。”
“才十門？”朱坤儀怒道，“你怎麽不去搶劫！”
“那您去找水師提督呂奉，你問問他能給你買幾門。最新式的炮，賣一百萬兩銀子一門也不稀奇，誰讓您造不出呢。”許三寶把首飾盒子一合，笑道，“侯爺您還說我打劫，我還奇怪您把哪個皇貴妃搶了呢。這宮裏的珠寶，我拿去換錢不會被抓去坐牢吧？”
朱坤儀道：“那還不是因為某些人貪得無厭，眼裏便隻有銀子。這珠寶你是收也不收？”
許三寶伸手奉還道：“那侯爺拿回去吧。我不缺錢。我們也壓根沒想掙錢。把錢給湯若望，他研究個十年八年，自然也可以改進的。”
“這筆買賣，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朱坤儀怒極，“你這奸商，無恥無義，貪婪之徒！”罵到詞窮，冷冷道，“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是造出的炮不如紅夷大炮，我就砍了你的頭！”
許三寶嚇了一跳，把首飾盒子往回一丟，“請回吧。侯爺您就是殺了我也造不出。”
朱坤儀急道：“你造不出？”
“任何人也造不出。這是大炮，不是玩具！湯若望設計並監造紅夷大炮花了幾年？他造的還是按照現成的弗朗機炮的設計圖！”
這句話一說，朱坤儀就閉嘴了。湯若望花兩年造紅夷大炮二十門。
許三寶道：“大凡火器批量鑄造，光是設計就要一群人花個幾年的時間。製作更精良的大炮，我需要重新製造很多次模具，冶煉金屬，試驗金鐵的膨脹率、耐壓係數，開炮試射一萬多次，您說要二十萬兩銀子多麽？光火藥需要多少？”
朱坤儀沉默了一會兒，從那張沒有表情的麵具下麵飄出一個聲音道：“三個月。能造成什麽樣算什麽樣，火藥我會親自督辦給你。三個月後，我需要拿去打北狄。重量要輕，射速要快，射程要遠，威力要大。若是做得好，我還會買。做不好，我殺你祭天！”
說罷拂袖便走。
“且慢，北狄？”許三寶忽然問道，“是不是後金努爾哈赤造反了？”
“你也知道了？”朱坤儀微微驚異。
努爾哈赤終於告天反明了。
後金可汗努爾哈赤已經一統女真各部，將矛頭對準大明。七大恨檄文由努爾哈赤親自宣讀，昭告天下，極大激發了女真各部反明的決心。
短短數月內，遼東城鎮相繼淪陷，後金占領遼陽，遷都並興建東京城。廣寧等重鎮也相繼失守。努爾哈赤因為遷都而暫時停止了步伐，但是進行了慘絕人寰的遼東大屠殺，將漢人全部殺死。
雖然倭寇給泉州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但是跟後金的威脅相比，實在是算不得什麽的。
許三寶非常驚訝，努爾哈赤晚了十幾年告天反明，這對曆史的車輪來說並不算啥大差距。問題是，努爾哈赤如何能這麽快攻下遼東？
朱坤儀沉默良久，冷冷道：“他們炮火犀利。城牆幾炮就倒，城門一炮就碎。”
許三寶急問：“他們是什麽炮？怎麽打的？”
朱坤儀歎道：“同樣的紅夷大炮。隻是城牆上不適合發炮，城下又擋不住騎兵衝擊，因此守軍無計可施。若不是大炮毫無優勢，我便不用督促你開發新炮了。三個月後，遷都完成，努爾哈赤便又要進軍了。”
“不是的！”許三寶拿起幾塊石頭，“我是想問，他們是不是這樣打的？”
說著第一塊石頭丟在牆上，第二塊石頭與第一塊隔了幾米，第三塊在前兩塊石頭所擊處往下，三個點構成了一個倒三角。
許三寶指著兩點之間的距離問：“間隔是不是大約十米？”
朱坤儀麵具露出的雙目中放出異彩，點頭道：“是。你怎麽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