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再次拜見水師提督大人

李華蘭又道:“但是,我們可以直接去問呂大人呀。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們李家對那塊荒地根本不感興趣。”

許三寶思忖,這話也挺有道理。

他一直想跟尼德蘭商會方麵獲得軍事援助,但是總不能船來了之後連改造、修理的能力都沒有吧?他需要一個大型船塢。那黑船一聽就知道,其實就是火輪船,在他看來並不稀奇。但是要建造一條木船其實都是極難的事情,何況是鐵船。

一艘四桅西班牙大艦的造價大概折合白銀二十七萬兩,想要造出同樣的火輪船,許三寶曾經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如果全部用錢計算,隻怕要是白銀上億兩。因為有傳聞,一艘黑船的造價高達一千萬英鎊。英鎊在此時的匯率比一兩金子略低,合九兩銀子。

雖然那個黑船在現代人的眼裏看著也不怎麽先進,但是要真的自己造出來,隻怕光有一億兩銀子也是造不出的,因為大明目前沒有任何工業基礎。

不過話雖如此,許三寶還是認為應該買下那塊地,試著建造船塢,培養船工。

大明朝廷的傳統就是辦事不花錢,而叫做皇恩浩**。

當初造鄭和寶船,那可是萬噸級別的,要是換算成同等的後世萬噸排水量的戰船,英國造皇權級戰列艦花了兩億多英鎊,那就是二十億兩白銀。大明怎麽可能有這麽多錢,但是就靠著皇恩浩**,真的造出來了。

尼德蘭人就算肯在軍事上援助他,一艘黑船的價值可是天價,總不可能把黑船開給連船塢、修船廠都沒有的人吧?

許三寶思忖再三,和宋應星、茅元儀、趙九害商議了一下。三個人都是精於造船和鑄炮的專家,特別是茅元儀所著《武備誌》當中,以極其詳細的篇章記載了關於鄭和寶船的研究。商議結果,宋應星和趙九害都沉浸在機甲研究的癡迷中,不讚成在研究機甲的過程中分心。茅元儀卻是大力支持,認為此事必行。

他是個兵家,很清楚運載能力和火力的重要性,縱有機甲,沒有戰船大炮也是枉然,因為機甲不能自己衝到海裏去,倭寇的船還是要靠戰船和大炮來擊沉。

爭執的結果,大家決定先把地買下來。哪怕建造船塢不可行,大炮總是要有隱秘的場所實驗的。畢竟,大炮比機甲和黑船都更容易實驗,而且可以賣錢。

他們這幾個月對於冶金很有突破,又吸取了許三寶所提出的“力量守恒理論”,重新考慮了勢能、動能、熱能之間的轉化規律,認為可以用一種新的金屬結構,來改進當前的弗朗機炮和紅夷炮。

但是茅元儀提出了一個非常撓頭的問題,寶船廠不是在南京麽?

事有湊巧,茅元儀少年的時候就曾經非常詳細地考察過關於鄭和寶船的資料,當年海禁之後,所有的造船資料都被勒令交出,鎖入工部庫房,以至於寶船的建造技術在民間幾乎失傳了。

但是茅元儀的父親茅國晉時任工部郎中,茅元儀透過家裏的關係廢了很大的力氣搞了一份副本來看,因為在他看來,大明的造船技術倒退得很嚴重。隻是看到副本的時候才發現,南京寶船廠根本就沒有把大型寶船的建造技術細節上繳。

這個造船資料看著很全麵,實則連中等尺寸的五千料寶船、兩千料寶船都是根本造不出來的。更何況鄭和寶船的旗艦是超過兩萬料的存在,換算成洋人的排水量超過了一萬噸,尺寸是哥倫布那艘船的一百倍。

所以,當聽說了這個泉州寶船廠出售的消息,茅元儀比許三寶還要興奮,這或許便有機會解開傳說中的大寶船之謎。

帶著疑惑,許三寶購買了一些不輕不重的禮物,求見水師提督呂奉呂大人。

就許三寶的行蹤,呂奉也是曉得的。他曾經派人打聽了幾次,許三寶果然沒有去胡說八道機甲的事情,而且之後就離開漁村搬到了泉州城裏以出租貨場討生活,嚐試經商,好像還收留了許多窮鬼,開了個鐵匠鋪,賣些菜刀和農具,左鄰右舍都說質量很好。

如果呂大人曉得那個做菜刀和農具的熔爐連地下的部分有兩丈高,不曉得會不會吐血。

聽說許三寶求見,呂奉心裏有些不爽,一個草民找他能有啥事?

之前勇字營的人和李家大公子李成風說了機甲的事情,因此他去找李家施展官威的時候,反被李家以此埋怨。勇字營和許三寶走得很近,呂奉正琢磨怎麽收拾一下勇字營泄憤,所以許三寶的到來讓呂奉格外有點兒不爽。

不料許三寶送來的禮物著實不錯,並非不值錢的臭鹹魚什麽的,而是一個極為上等的紫砂壺,名家所製,算是個稀罕物。

呂奉瞅著頗為開心:“這倒像是個真物件啊!”

“大人,小人專程求得,真的不能再真了啊。”許三寶一副虔誠恭敬的語氣。

他自然是不懂行情的,但是茅元儀懂啊,官員稀罕什麽東西,喜歡什麽樣的款,這年頭都是學問。這呂奉是武官,但是素來以儒將自居。這原本也是個重文輕武的年代,因此要送呂大人寶劍,遠不如送茶壺,可以顯得呂奉有修養。

許三寶瞅著呂奉不經意流露出的表情,曉得他其實很喜歡,隻是努力在麵上裝作不屑。

勇字營的兄弟早跟他說了,這呂奉在字畫方麵是個棒槌,所以最喜好茶壺。這茶壺也不消花錢買,大家動動手就做出來了。

“有什麽事,說吧。”呂奉心說,想不到許三寶一個漁村裏出來的混小子,有了那麽一丁點兒錢,半年的工夫,居然就和書院的才子們一樣上道了。不過才子們走的都是知府沈翹楚的門檻,因此見到許三寶這麽上道,呂奉還是很高興。

“大人,小人做了些買賣,賺了些錢,這全都仰仗大人的提攜!小人隻是想,大人憂國憂民,近來定是操勞過度了。喝口香茶提提神,對我們泉州百姓就是福氣……”

許三寶先是一頓感激涕零的話,無比上道,說得呂奉身心舒暢。然後又說:“倭寇把鄉裏禍害得實在太厲害了,船都被燒了,祥村和石湖的船塢也被焚毀,商船、漁船都買不到。所以我們大家夥兒湊了錢,想要自己開個造船廠來造船。忽然聽人說,以前有個三寶太監用過的造船廠,大人有心出售,所以小人代十裏八鄉的鄉親們過來問一問。”

“你們能買什麽造船廠……”呂奉啞然失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把臉一沉,“誰跟你說那塊地要賣了?”

“是李家的人。”許三寶一臉愕然,“難道他們胡說八道?”

“道聽途說,荒唐。”呂奉是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有內幕交易的,一再撇清,“那塊地早已荒草叢生,造船廠在寶船還沒爛之前就拆掉了。所以,那就是一塊兩百年的荒地罷了,如何能賣。真是滑稽。”

許三寶心說,大人你急著撇清,也不用這麽打自己的臉吧。

許三寶小心翼翼道:“大人,兩百年的船廠我們肯定是不抱指望了,不過幹船塢的地麵得挖,地形也是問題,並非處處都可以造船。問題是誰也不曉得如何選址,所以如果能行,大家夥兒想的是,舊時的地貌定然也是可取的。”

呂奉道:“你們鄉裏要造船,祥村那個船塢就夠用了。用不到這麽大的地。再說,你們也掏不起。”

許三寶道:“大人有所不知,祥村的船塢是李家所有,縱然被毀,並不肯賣,也無人開工造船。”

呂奉嗯了一聲,心裏著實惱火,這他娘的李家,背後嚼舌根已然可惱,偏偏得罪不得。他一個水師提督,拿一個商家無可奈何,這隻怕也是大明獨一無二的窩囊事。

許三寶又道:“其實,我們十裏八鄉的鄉親們想要這塊地,想的是為泉州,為大人解憂。”

“哦?”這麽好聽的話蹦到耳朵裏,呂奉自然是耳目一新。

“大人,倭寇勢大,水師在大人的帶領下是如何浴血奮戰,十裏八鄉的鄉親們都看在眼裏。”許三寶在心裏呸了幾聲,這年頭不說違心的話沒法活,對不住李家啦,誰讓你們李家壟斷得太厲害了,這也是不利於社會發展的啊。

許三寶挺直胸板,慷慨激昂道:“大家夥兒商量過了,要學李家,組建鄉勇團練,武裝漁船,在大人領導下共抗倭寇,為大人分憂。至於錢,鄉裏鄉親湊得了幾萬兩銀子,又有一些朋友,借了一些,不知道……”

萬萬不能讓呂奉知道一筆茶葉賺了幾十萬兩銀子的事情啊,不然呂大人一個“裏通外國”的罪名就全都沒收了。在言辭中故意提一下李家,對呂奉是個不多不少的刺激。

果然,呂奉眼中亮了一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