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高處的女孩（一）
十二點是M大最熱鬧的時段之一，男男女女成群結隊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由於M大位置就在郊區，除了食堂也沒有什麽可以去用餐的地方。要麽就是喊外賣，可是常常送外賣小哥急匆匆趕來，飯菜都已經涼了——就更別說筷子常常是斷的，飯盒漏油這些讓人糟心的問題了。而小吃街在學校的大力整頓和警告之下，也隻敢晚上出沒，白天食堂飯菜再難吃再混搭學生們也無可奈何。
然而有個人卻和人流大眾背對而馳。
他吸著最愛的冰鎮紅棗酸奶，上身綠色短袖襯衫，下麵是一條到膝蓋的工裝短褲，在熱辣辣的校園裏瞎逛。哪怕被大太陽曬也不在乎。
倒不是這個人有多麽討厭主流，他出門可是有要事。
躲一個人，也可以說躲一個麻煩。
佯裝手機關機，人不在寢室，這樣的話，對方應該也就知難而退了吧。
“K君！”
聽到這個興奮的聲音，李洛約雙肩下意識一顫。
來人是個卷毛男生，短白T，沙灘褲，一臉“我終於找到你”的成就感。正是自稱李洛約搭檔的大一新生羅賓。
他自顧自說：“K君，上次給你講的事情有沒有興趣？他們都不相信，隻有你能夠解決這件事！”
李洛約想起幾天前倆人的見麵來。
解決了道士送傘一案幾天後，李洛約依稀還有些疲倦感。這也是推理的一個副作用，每次都得全身心投入，必須將自己代入到委托人的角色裏去，對於個人是一種極大消耗。
就在他心想還是有個助手比較好一點時，羅賓打來電話：“K君，我軍訓遇鬼了！”
“慢著，你不是在新生軍訓嗎？怎麽會還能使用手機，在軍營裏應該是禁止的。”
“不在軍營。現在我還在學校裏。”
經過他的解釋，李洛約明白了一點。
今年新生過多，軍營一方不願意接納太多名額，於是導致剩餘一部分學生隻能夠留在學校裏由教官訓練。雖然項目也是正步、齊步走、站軍姿之類，可是比起莊嚴肅穆的真正軍隊來說這裏就輕鬆了太多。首先氣氛就不對，軍隊裏是大家都走路站立都筆直，講究規矩。M大裏常常校官訓了兩句，旁邊路過幾個學生嘻嘻哈哈，營造的緊張感就消失無蹤……總之就是這樣，羅賓被分配到學校軍訓部分，每天在足球場上從早練到晚。
“可是我發現了一件怪事。就在球場旁邊的教學樓樓頂上，有人站在邊沿上走來走去。”
羅賓一下子激動起來：“我眼睛視力很好的，那是一個女生，長頭發，戴口罩，一身白色。她戴了頂帽子，看不清臉。夏天還沒有完全過去，有誰會爬那麽高的位置去曬太陽？”
“而且我看到她搖搖晃晃在水泥護欄上走來走去，十層的教學樓，二三十米高啊。她走得一點不害怕，而且步子非常穩……”
“我告訴其他人，結果大家都說哪有。我轉過臉去，她唰地不見了！K君，你知道這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李洛約試探說：“你被教官罰了？”
對方一臉佩服：“不愧是K君，這些細節都能夠推理得到。”
“沒錯，被罰軍姿時我又看到了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在另一棟樓上出沒，她好像注意到我，消失不見了。結果我回到宿舍時發現了一個怪事，我被她警告了……”
羅賓伸出手臂，上頭有幾道極為明顯的紅痕，看起來就像被某種巨大的爪子撓過一樣。
李洛約仔細觀察了一下，突然問：“你睡覺喜歡仰躺還是朝左朝右？”
“啊？左右不太確定，反正不會是仰躺。”
“嗯。我明白了誰是鬼了。”
羅賓睜大眼睛，有些吃驚道：“可我還有線索沒有說完啊。”
“對不起，我是不聽派。那些看來已經不重要，不必再說……學校的床位在電腦桌上方，邊沿采用的是放置睡覺無意識墜下床的弧形護欄，護欄框架裏恰好有四根小柱子，你手臂上的印記可以回去對應一下。應該就是這個問題。羅賓，你這個故事也想拖一個章節嗎？”
“……”
羅賓卻並驚訝，隻是傻笑了兩聲說：“我是想這樣K君或許會感興趣一點……其實前麵的都是鋪墊，下麵才是我要說的重點。”
話還未說完，李洛約已經不見了。
他可沒有那麽多時間聽這家夥講故事。
想起上次什麽女鬼啊李洛約就覺得頭痛。羅賓對於推理非常感興趣是沒錯，可也不能看著什麽都往那個方向去想。世界很複雜，不過往往想的簡單一點比較輕鬆。
“那個女鬼……不，那個女生我和她聊過一點。K君，請你一定要和她見個麵。”
羅賓少有地正色起來，他抿了抿嘴唇：“其實在昨天，要不是我恰好拉住，她就快跳下去了……”
聽到這裏，李洛約停下正後退的腳步，他知道羅賓不會用這種話開玩笑。
“昨天我看到她又在樓上，不過整個人穿得很鄭重。她一身長袖長褲，都是深色係，在這種大太陽天裏實在反常。我心裏想著有些不妙就飛快地跑上樓，你也知道我體能很好。當我跑到樓頂時她正閉上眼深呼吸，身子向前傾，我嚇得一把拉住她。這時候我才想明白，她穿得那麽反常應該是害怕墜樓後死狀太慘，至少用衣服遮掩一下。”
李洛約看了看羅賓指示的那一棟教學樓，那裏上方是實驗室，下頭是各種社團活動的空教室，每天晚上都很熱鬧。
“這麽看來，她很注重儀容。”
在羅賓的帶路下，李洛約終於看到了那位想要自殺的女生。
麵對他，對方並沒有如羅賓所說的戴上口罩遮掩，一張臉有些憔悴，嘴唇偏紫色。她眼睛大而無神，眼窩位置顏色較深，看起來睡眠並不好，臉頰膚色卻呈現出一些淡紅色。不過哪怕如此，她也是個好看的女生，散發出一種病態美。
“你是喬心語。”
李洛約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那雙恍惚的雙眼突然緊張地縮起瞳孔，女生站起來想要跑開。
李洛約攔住她問：“你是喬心語……你怎麽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他認識喬心語，可以說是他在M大裏認識的第一個人。
那天李洛約拖著拖箱在校園裏找他的宿舍，新生大多如此，可對於位置感天生薄弱的李洛約來說就是要命了。兩旁是不斷給他塞傳單要他加入的社團攤位，還有就是各位學長學姐擺的攤，吆來喝去，讓他腦袋發脹，更是不知道該去哪。
一個女生問他，你為什麽不停繞圈，你要去哪兒啊。
就這樣，對方幫助李洛約找到了宿舍樓。
她叫喬心語，大一，經管係。
後來倆人聯係很少。喬心語很出色，常常出席於各個院係的演出活動。聽說還被稱為她們係的係花，可以說得上算是校園寵兒。李洛約最怕人多和麻煩，於是更加避開喬心語。沒想到時隔一年，再見竟然會在這裏。
羅賓不合時宜地插嘴：“原來你們認識啊，早知道我就直說好了。還害怕K君你不感興趣，不想插手。”
喬心語縮成一團，低下頭不敢看李洛約。
李洛約給她點了一杯奶茶，塞在她手裏，感到觸手皮膚一片冰涼。
“到底怎麽回事？”
喬心語咬了咬嘴唇慘然一笑：“你別管了，和你無關的。也管不了。”
說著她想要離開。
李洛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用另一隻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發現一片滾燙。
“高燒，先帶你先去校醫處。”
校醫處韓醫生甩了甩水銀溫度計說，這個同學需要輸液，39°高燒，先輸1500ML再說。
“你們應該早點帶她來。高燒不退甚至會燒毀腦組織，危險性極強。你們是她朋友吧，多陪陪她，病人需要多喝水。”
韓醫生極為不滿對李洛約道。
李洛約默默點頭。
羅賓也老實巴交坐在一邊，看向躺在病**的喬心語。由於輸液最大作用在於人工降溫，所以身體會部分逐漸冰涼，因此喬心語身上蓋著被子反而合適。她閉著眼，一根管子從她左手背上一直往上，最終停留在一個吊瓶上。一滴一滴的**一點點下墜，就像計數的水鍾。
李洛約將羅賓叫到醫務室外：“你還知道什麽，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子？”
在他心中，喬心語應該還是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樣，而不是失魂落魄地連自己生病都不知道去處理。
“我知道的也有限。”
羅賓眼睛裏也有些迷惑：“她隻是嘴裏默默念著‘我沒有’‘我不是’這樣的句子，而且她沒有什麽朋友，問她也不回答。我隻是跟在她身後，怕她又幹傻事。結果路過的幾個女生看見她都遠遠繞開，於是我就跑上去問。她們隻是說這個女生她們認識，經管係的，再問她們就不搭理了。最後其中一個人還告訴我，讓我不要再跟著她了，沒希望的。眼神怪怪的。”
“對了。現在已經下午三點了，你不去軍訓嗎？”
“！”
羅賓急慌慌跑掉了。
一路上他喊著完了完了，甚至沒有來得及和搭檔道別。
看著一溜煙跑得像風似的搭檔，李洛約心說，這家夥速度可真快，換一個人說不定就沒來得及阻止喬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