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陷阱

“愛麗莎”這回給出的目標受眾是近三十歲的、從事腦力工作的、有財力有品位的都市精英。將這消息打聽回來後,素末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前不久剛調出來的作品:以小雛菊混合桔梗花為基調的香水,乍聞下去,清新得讓人聯想起初戀。

這當然不是最合適的香水,於是很快便如江玄謙所言,素末推翻之前的成果,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新香水的調製中。

隻是方宛那一邊……

走出調香室時,素末偶爾還是會想起方宛的那一款香水。從實驗室拿走香水至今,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可方宛那邊竟全無動靜。江玄謙曾說:“沒準你後媽正準備等你放鬆了警惕,再給你來個出其不意呢。要真有那一天,記得別自己貿然行事,先問問我。”

她聽話地點頭,乖巧地接受,然後,繼續窩在她的調香室裏。

直到那一天——

再平凡不過的某個下午,素末上完了專業課,走出教室時,在走廊上遇到了也剛結束了一堂課的方宛。

“末末啊,”方宛滿臉親切地把她叫進辦公室,“你爸可能是最近身體不太好,想你想得緊呢。你要有空,今晚就回家吃個便飯吧。”

“爸爸怎麽了?”

“還是頭痛,老毛病了,就是最近想你想得緊,回來一趟吧,啊?”

話說得天衣無縫,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加之素末也的確是好長時間沒回家了,她想了想:“好。”

尹院長的家就在江大附近的商品房裏。其實學校本來是給他配了教職工宿舍的,與職稱相匹配的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三房兩廳,條件還不錯,可尹媽媽過世不久後,尹院長就在學校附近買了房。人人都說那是因為舊房裏充滿了蘇教授的氣息,尹院長他不想睹物思人,更不想讓他的女兒睹物思人。

可有誰會知道呢,事實上在他們搬到新居後,方宛和尹娉婷很快就住進去了。沒多久,便是尹院長風風光光的婚禮。

舊人已去,新人貌美體貼又溫馴,看著多麽像一場劫後重生的幸福。

至於其中的真相,比如說明明尹娉婷比素末還要大兩歲,明明在尹教授與亡妻結婚前她就已經出生了,不論從法律上還是從生物學角度上,她都是尹教授的親骨肉;比如說明明那尹、方兩人二十幾年前就是情侶,可為何尹教授中途又娶了素末的媽媽,兜兜轉轉一大圈,最終才走到方宛身邊——誰又會清楚呢?

素末在回家前先給江玄謙打了通電話。江大神說過了,萬一方宛找她,讓她第一時間就找他商量。可今天估計是有什麽要事,素末打了一通,沒人接,再打一通,助理說“江先生在開會”,素末掛了電話後,還是決定自己先過去。

回到家時,尹爸和方宛都還沒回來,家裏隻有一位給她開門的老阿姨:“末末回來啦?方教授剛打電話來說院長臨時要開會,讓我先做點好吃的,你先到大廳裏看看電視哈。”

電視她向來是沒興趣的,素末百無聊賴地回自己房間待了一會兒。

房間和她離開時並沒有任何區別,記得那時候,在她被娉婷和方宛的冷嘲熱諷擠對得不想回家的時候,爸爸還打電話教訓過她:“你看你方阿姨多好,每天都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就等著你搬回來,你倒好!”那時的她嘴那麽笨,連該怎麽向父親描述這對母女的麵善心惡都不懂,隻是心涼地覺得自媽媽過世後,爸爸對自己就越來越冷淡。她在心裏賭著氣,說:“我住學校也挺好。”

一句話出來,至今兩年多了,可笑的是,竟沒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更遑論有人發覺她其實從來也沒有住過校。

倒是隔壁房間有了新轉變,從爸爸的書房變成了方宛的調香室。素末一走進就敏銳地嗅到了不對勁——是,那一款和Flawless相似度極高的味道就在這裏,而且,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目光一轉,中央實驗桌上擺著的香水瓶映入她眼簾。素末目光沉了沉,走過去,拿起那一瓶香水。

開門聲很快在門外響起,繼而是老阿姨的聲音:“教授回來啦?末末都等了好久了。”

她略微沉思,不消片刻,便退出了調香室。

走到大廳時,素末隻見迎麵而來的爸爸正沉著臉對著她,而方宛則是一臉緊張樣,匆匆越過她,迅速趕往調香室裏。

下一秒,驚天動地的叫聲傳出來:“末末,快把東西還給我!”

尹院長臉色鐵青。

一切簡直是莫名其妙。就見方宛急匆匆地跑進去又急匆匆地奔出來,那滿臉憤然又不失心痛的表情,一如往常般被她拿捏得恰到好處:“娉婷說那晚偷溜進我調香室的人可能是你,我和你爸還不肯相信,結果呢?結果現在我們隻不過是稍稍試探了你一下,你就露出破綻!”

一席話讓尹院長的臉色更加陰沉。

可眾矢之的卻一臉茫然:“你們在說什麽?”

“說什麽?說我放在桌上的香水!別裝了末末,我知道你想爭取這次‘愛麗莎’的項目,可你也不能拿我的香水去充當自己的設計成果啊!末末,你這麽做,要是被學校發現了是要開除學籍的啊!快,把香水還給方阿姨……”方宛走近她,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搜她的包。

可也是在這時,她尷尬地發現——呃,這丫頭身上根本就沒有包!

那包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大廳的沙發上呢。

方宛有些尷尬,不過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聽素末開口:“阿姨該不會是想說,我偷了您放在實驗桌上的香水吧?”她像是這時才反應過來眼前的“長輩們”都做了些什麽,“所以今晚讓我回家吃飯是假,測試我究竟稱不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小偷才是真?”

尹院長原本陰沉的表情似乎有了點破綻,很明顯,她說對了。

素末輕輕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江玄謙的話:“你後媽正等著你回去給她提供娛樂項目呢。”現在看來,可不就是這樣嗎?

明明看上去依然是從前那個耿直得有點兒蠢的姑娘,可不知怎的,這丫頭開口時,口吻神色裏的某種奇妙的東西,卻讓方宛莫名地背脊發涼:“真是抱歉了,我竟然沒能遂了您的心願——方阿姨,因為覺得您擱在桌上的那款香水有異,所以我用調香室的膠布把瓶子封實了,挪到最裏頭的抽屜裏了。”她微微一笑。

如果此時尹娉婷在場,一定會驚訝地發覺她這笑容和老狐狸江玄謙竟有異曲同工之妙。隻聽素末說:“我本來是想著等等在吃飯時和你們說的,不過看樣子……”

剩下的話,已無須說出口。

方宛臉上紅藍青白輪番滾過,不知有多尷尬。

可尹澤卻被另一個重點吸引了去:“你說香水有異?什麽意思?”

“爸爸還不知道嗎?豪朗發生怪事的那晚,包廂裏的香氛被人從Flawless換成了另一款味道類似的香氛,我剛剛聞著,好像就是方阿姨的那一款香呢。”她沉著聲,言行舉止間,看上去依舊是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傻姑娘,可這下子,就連尹院長也覺得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您也知道的,我天生鼻子比別人靈敏,聞過的氣味基本上第一時間就能辨出來。”

話裏的含義讓方宛霎時間變臉:“你別胡說!那晚包廂是什麽味道你怎麽可能知道?”

“因為我和豪朗的老板關先生是‘好朋友’呀。”她學著江玄謙露出那種經典的彬彬有禮實則目中無人的微笑,“爸爸您說,那害得一票人等損失慘重的香氛,該不會就是方阿姨調出來的吧?”

“胡說!”

“閉嘴!”

氣急敗壞的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道方宛的,一道尹澤的。

素末斂起了溫和的神色,冷眼看著她的父親突然間瞪向方宛,可下一秒又朝她瞪過來的滑稽樣——那一刻,電光石火之間,他肯定也懷疑起自己的妻子了吧?可馬上,就在下一個電光石火間,他又想起了無論如何都應該在“外人”麵前維護妻子的聲譽。

嗬,此情此景,多麽多麽地,不像媽媽當年被眾人指責時的樣子。

“爸爸,”她輕聲說,“如果您當年能像維護方阿姨一樣地維護媽媽,替她說一句好話,我想,媽媽就算是死,也能死得瞑目了。”

可他沒有,一句也沒有。

所以她的媽媽,清高一世的,年紀輕輕就不知斬獲了多少調香類大獎的蘇教授,為了所愛的事業而客死異鄉,其後的無數個年頭裏,還得讓人戳著脊梁骨嘲笑。

江玄謙曾經說:“這亂糟糟的世界啊,你強大了,一堆人爭著跑過來捧你,你失勢了,同樣的一群人又會樂嗬嗬地過來踩一下你。人心就是這樣啊,同時擁有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之技能的人,多得讓你懷疑人生。”

可不就是這樣嗎?

晚飯自然是吃不成了,走出尹家大門時,素末才發覺自己竟然微微打戰,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憤慨,她的一雙手心全濕透了。

可她想,很好,尹素末,終於有一次你能夠臨危不亂,動用出所有的智慧,在爸爸麵前撕開那女人挑撥離間的麵目了。很好,真的很好!

可回到萬花莊園後,江玄謙竟說:“好什麽好?傻孩子,中計了都不知道。”

“啊?”

看到方宛將香水放在調香室最顯眼的地方,並畫蛇添足地寫著“最新調配”時,她就敏銳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多機智啊!簡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這頭禽獸待久了,也染上了他多疑的好習慣。江玄謙卻說:“傻孩子,方宛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一種蠢貨。”

“什麽意思?”

他招招手,讓鍾先生將替素末溫著的晚餐端上來。

這人向來最講究,完美地秉承了英國人刻板挑剔的那一套,談公事一定得上書房,吃飯一定得上餐桌。這不,素末聽他那麽一說都快急死了,他倒好,慢條斯理地將她從客廳拉到了餐廳裏,按著她的肩讓她坐好之後,才說:“如果我沒有猜錯,方宛設下圈套時,的確是和你爸說她想看一看那晚偷溜進調香室的人是不是你,可這隻是表麵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還有更深層的目的?”

江玄謙點頭。

不知為什麽,這人對方宛的了解竟總是比她這正宗的尹家人還要深。幾乎每次素末一說到尹澤,一提到方宛,他就能從最細微的行為裏推斷出他們的內心所想,甚至是下一步行動。

所以素末很信賴地問:“目的是什麽?”

“能是什麽?現在豪朗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再加上前陣子你又冒充她女兒闖進她的調香室,你說她現在把你叫回家,能是為了什麽?”

“為了確定當晚的人是不是我呀!”

“這不需要確定,她心裏早就有數了,沒直接開除你隻是因為找不到最直接的證據。現在方宛更想確定的其實是另一件事,”他說,“豪朗的事現在鬧得這麽大,你以為她會不擔心?”

素末大驚:“你的意思是,方宛已經懷疑我在查這件事了?”

“你說呢?”

素末隻覺得瞬時間如雷貫過耳。

可是,怎麽可能?到目前為止,她們所有的調查都是暗地裏進行的,就連關競風都沒對下麵的人聲張過,方宛哪能神通廣大到這份上?

顯然江玄謙是看透了她心思,所以那手像撫摸一個可憐的智障兒一樣地撫著這孩子不太靈光的腦袋:“你以為我為什麽不讓你再插手這件事?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一不小心就會露出破綻。”

方宛說末末為了在“愛麗莎”的項目裏脫穎而出所以去偷她的作品——一個學生去偷調香室總負責人的作品,然後再交給包括總負責人在內的老師們審核,這邏輯沒毛病?

這孩子到底是有多缺心眼,才能連懷疑一下都沒有,就接受了那老女人的說辭?

“你說你,都跟在我身邊那麽久了,怎麽還能蠢成這樣?”

一句話讓素末麵如死灰,張口“我”了半天,想說什麽,卻最終隻能訕訕地閉了嘴,懊惱地咬住唇。

此時鍾先生“正好”將晚餐端上來——其實不用猜也知道,這老家夥肯定將兩人的對話全都聽了去了。見末末灰著一張臉,老頭兒趕忙幫襯著發表起高見:“關於這點,先生您還真不能怪尹小姐,要怪啊,老鍾我看隻能怪先生自己。要不是先生您太英明神武,什麽事都替咱尹小姐想好了,哪能慣得她連這點事都不想過腦呢?”

“哦?這麽說來還是我的錯了?”話是這麽問,可你瞧他那張臉,非但沒有一丁點兒惱怒,甚至還有那麽點兒說不明的……滿足感?

是滿足感沒錯,一邊這麽問著,這廝一邊還懶懶睨著末末那羞愧欲死的樣子,臉上帶著點兒取笑,也帶著點兒欠扁的逗弄。

鍾先生見他心情不壞,更進一步拍起馬屁來:“所以說,英明又偉大的先生,這爛攤子您打算怎麽收拾呢?”

對啊!老鍾的話如當頭一棒,敲醒了末末那不開竅的大腦——明明身邊就有一個神機妙算的,她還惱什麽啊?

幾乎是立刻地,素末興衝衝地抬起臉,看到那神機妙算的正一臉高冷地睨著自己。別人不懂江大神是什麽意思,她這在身邊跟了兩年多,跟得三年合約都快到期了的人,還能不懂嗎?

小姑娘於是隻好紅著臉揪了揪他衣角,換上討好的口氣:“有沒有什麽辦法……”

“嗯?跟誰說話呢?”

這人還真是……什麽時候都想占人便宜!

她咬了下牙,附上敬稱:“大神您有什麽好辦法嗎?”

大神終於滿意了:“辦法自然是有的。”

素末殷切地睜大眼,小小的身子無意識地傾向他,一雙眼睜得老大。又呆又萌的表情,簡直就是睿睿那隻小寵物的人形翻版嘛。江玄謙的唇角彎了下,可一張嘴還是那麽毒:“你呀,以後別再為難自己那可憐的智商了,跟人鬥智鬥勇的事你做得來嗎?”

末末被鄙視得有點兒受傷,不由癟了下唇。他見狀,又笑了,這回很幹脆地揉了揉她腦袋:“等著吧,幾天後給你個驚喜。”

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幾天後素末到付冉的工作室裏試新衣服時,就見付冉心情大好,一邊替她拉著拉鏈一邊說:“方宛那破事兒解決了你知道嗎?”

“什麽?”

“昨晚豪朗外麵又上演了一出‘網紅充當散財童子’的年度大戲,你猜這回的主角是誰?”

“難道是……”

“沒錯,正是方宛!”付冉的聲音裏有難掩的痛快,“就一個晚上,事情傳遍了整個江海市,今天中午甚至還有豪朗的服務員跳出來說,方教授她每回訂包廂都會讓人換掉包廂裏的香氛,你說這意思……”

這意思就是,矛頭很明確了,直勾勾地指向了方宛方教授,指向了她的香。

素末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單純,徑直聯想起了江玄謙那晚說過的“驚喜”。這廂付冉還沒替她穿好衣服呢,她已經一個電話打到了江玄謙那兒:“難道你說的‘驚喜’,就是指昨晚那件事?”

果然,江玄謙道:“怎麽樣,還算滿意嗎?”

“方宛和那些網紅都是你引過去的?”

“不然你以為經過你上回的打草驚蛇,院長夫人還能傻得自己過去嗎?”低低的笑聲透過電話傳過來,帶著點調侃,也帶著點捉弄,就像在提醒著她自己曾做過多麽蠢的事。

素末被這笑聲弄得有些耳後根發熱:“你……笑什麽笑?閉嘴,別亂笑!”

“好,好,不亂笑,”他體貼地打住了笑,話音就像是在安撫一名壞脾氣的小朋友,素末的臉沒由來地更熱了,隻好閉上嘴,安安靜靜聽著他說,“按原計劃我是該陪她慢慢玩的,不過既然方宛這麽快就和你撕破了臉,那我們就隻能加緊行動了。”

“你做了什麽?”竟然能讓方宛自投羅網,更妙的是,另外幾個網紅也同時到達,在包廂裏匆匆碰了個頭後,又出門開始充當散財童子!

“我做什麽你就不用管了,那麽複雜的事,反正你這顆腦袋也理解不過來。”其實不過是買通了那幾名網紅,再編個理由讓方宛趕到豪朗去與他們會麵,可江玄謙沒打算讓素末知道,“你需要知道的隻有一件事。”

“什麽?”

“接下來,豪朗和方宛的事會鬧得滿城風雨,緊接著江大就會知道方宛做了什麽好事,再緊接著,你偉大的後媽大人——就隻能等著被革職了。”

整個過程被安排得天衣無縫,饒是方宛再巧舌如簧,這回也擋不住江海市民的嘴了。

記得嗎,江玄謙說過的:擁有落井下石之技能的人,多得讓你簡直要懷疑人生。

她莫名地感慨,掛了電話後,對著鏡子怔怔地發了好幾秒的呆。

“其實吧,仔細一想我又覺得這事有點兒奇怪。”付冉一邊替她調著禮服後麵的小暗扣一邊說,“你說這方宛替尹娉婷拉關係就拉關係吧,幹嗎還整出這麽一大場戲?還打賞乞丐呢,你看她那一張老謀深算的臉,像是做善事的人嗎?”

“的確不像。”

“所以說,這不是莫名其妙嗎?欸,別動!暗扣還沒弄好呢。”等她弄好了暗扣再調一調禮服,剛剛的話題就過掉了,付冉又想起了另一茬事,“對了,關總說他這兩天想請我們吃個飯作為感謝,你什麽時候有空?”

素末原本平淡的麵色黯了黯。

突然間便想起了那晚江玄謙在廚房裏說過的話——“他是我的策劃對象,你可別跟他走太近”。可幾天過後,關競風卻說“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合作協議”。

她的注意力漸漸飛到了九霄雲外,好友在一旁喚了她好幾聲:“末末?末末?”

素末才慢悠悠地回過神來:“小冉,我問過關先生了。”

“啊?問什麽?”

“問他和江BOSS之間究竟有沒有合作關係。”

付冉調整著暗扣的手一頓:“老天爺,你還真問啊?”

這家夥和關競風也沒多熟吧?不,別說這家夥,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能直接向關競風問出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啊!

“尹素末啊尹素末,我說你、你這人還真是……人傻膽大啊!”不過震驚地感歎了一通後,付冉的好奇心又起,“然後呢?”

“然後關先生說,他和江玄謙並不存在什麽策劃協議。”

工作室裏有一瞬間的沉默。

沉默之後,頭腦靈活的付冉以最快的速度理順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江BOSS在餐廳裏和那尹網紅你儂我儂,末末看了很不爽,於是也開始和關先生你儂我儂。緊接著,江BOSS看到末末和關先生你儂我儂後也開始不爽,回頭教訓了她一頓後,順便說“我和姓關的有策劃協議你別出來亂攪局”。再緊接著,關先生也跳出來了,信誓旦旦地說“放心吧我和江先生之間並不存在什麽策劃協議”。

一係列破事兒連下來,說明什麽?

“可能性有兩種,我是說,江老板沒跟你說實話的可能性有兩種,”付冉盡可能周全地考慮了一番後,才說,“第一,江老板他真吃醋了,可又礙於你媽和他爸的那點兒陳年破事,自己打不開心結,沒好意思承認;第二,他正在策劃著某項不可告人的事件。”

素末沉默了。

其實付冉知道,末末想得到的並不是這樣的回答。她渴望的回複是什麽呢?是好友能用最肯定的口吻同她說“可能性隻有第一種”“江老板他一定是吃醋了”“策劃什麽策劃啊,他和關競風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去好嗎”“要不是因為你,他能那麽在意關競風嗎?很明顯這家夥就是吃醋了啊”。可不行,她不能那麽不負責任地用絕對的口吻來向這傻孩子編那一場美夢,因為——

“末末,你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還有第二種可能嗎?那是因為……”

工作室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付冉話未說完,已被外頭的助理打斷:“小冉姐,尹小姐到了。”

是的,尹小姐,尹娉婷小姐。

她無奈看著末末:“你看,這就是我不敢確定的原因。”

門外站著的那女人,明明她和末末都討厭得要命,可江老板下了決心要力捧,不顧她這個總設計師的反對也不顧末末的心情。

“你說,如果他當真對你有心,何必還和那女人糾纏不清呢?”

可奇妙的是這話剛出來,付冉腦中又同時浮過了江老板平日的種種:那頭沒人情味的禽獸從來都是生人勿近的,可偏生又巴不得能將末末時時掛在身上捧在掌心。隨便找個局外人來看,誰都會覺得這就是男人寵愛女人的模式吧?就像剛才那句“閉嘴,別亂笑”,有幾個人敢當著江禽獸麵說這話?

可話從末末口中出來,禽獸他非但不生氣,還挺好脾氣地哄了又哄,那口吻簡直是……隔著電話都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還有方宛這件事,姑娘她一個著急,禽獸他二話不說親自出馬,幾天不到就把方宛拉下了台。

那樣的嬌寵,沒有陷入愛情中的人,是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

付冉歎了口氣,自己也理不清了:“末末,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那一手莫名其妙的牌究竟準備要怎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