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幹燥皮膚上的汗毛迅速沾上了浴室細密的水霧,熱水衝刷過的身軀微微發燙,寬闊後背上的水滴落在了她的身體上,暈開後染濕了身子,接連而下的水珠又滑入了肌膚相連處。

前邊的雙手被花灑接連而下的水衝刷著,臉靠在他的背上,一如多年前那樣,他就是她的。

她失去了所有抗拒內心聲音的力氣,隻想任由自己放縱。想要他一個晚上,一個冬天。

往年裏,知道來年便是春,會給自己定下很多目標,寒夜爐邊讀書學習,總會有許多憧憬。

這個冬天,異常難熬。對開春失去了期待,她迫不及待地想抓住剩餘的每一分、每一秒。

這一刻,她不想管任何人了,隻想要他。

他卻沒有動彈,水龍頭依舊開著,從兩人沒有遮擋的身軀上衝刷而下。熱水不斷化為熱氣,並不用擔心在這個狹小的地方受凍。

“昕遠,你還要我嗎?”

他依舊沒有說話。

她的唇印在了他的背上,輕輕吮吸著水滴,“要我好不好?”

曾經放棄他,是個選擇。她跟自己說過,做了決定,就不要後悔。

後悔嗎?

誰心中沒有過悔恨?隻看藏得有多深。

“清清,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

抱在他腰間的手並不安分,指腹滑過肚臍眼,往小腹處移去,可還沒移動幾公分,就被他抓住了手。男人力道之大,讓她毫無動彈的能力。

手被桎梏住了,男人卻沒想到,這讓她抱得更加緊,甚至在他背後有意無意地摩挲著,背上軟綿的觸感,讓他在失控的邊緣。

他不耐地鬆開了她的手,拉著她遠離了自己,他轉了身子,麵對了她,“你想幹什麽?”

他的眼神都很乖,隻盯著她的臉看,沒有往下移。質問聲是如此不耐煩,可那是對失去自我掌控感的無奈與怒火的交織。

她的昕遠,對她其實很有耐心的。

她踮起腳尖,雙手捧著他的臉,就將唇送了上去。

對接吻都生疏的兩人,像是回到了第一次。

而他的反應並沒有那麽快,正為她唇的柔軟而大腦停止思考了一秒時,她就已經將舌頭送入,憑著往昔記憶,不甚熟練地想要纏繞。

可這些,當初都不必要她來,全由他引著她,她隻需要跟隨就好。

手繞過他的腰間,重新開了水龍頭。剩餘的一陣熱水流完後,一股冷水激流而下,凍得她發抖。

感受到了懷中的顫抖,趙昕遠都來不及躲兜頭而下的冷水,下意識地抱住了她,想推著她的肩讓她遠離時,此時再次燒開的熱水再次流下,溫度重新升騰而起。

抱著她光裸後背的手,卻沒有放下,帶著一股怒意,把她推到了牆上,水隻會流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痛過,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有多痛。

後背是帶著涼意的牆,她聞到了危險的味道,失去了所有掌控感,被動承受著他激烈到像帶著恨意的吻。

他不複溫柔,跟冒雪來給她送餅幹守分寸到連門都沒有進的風度翩翩截然相反。這不是一個親吻,咬了她的唇舌,忽視了她的疼痛,將她剩餘的所有氣息掠奪。

寧清沒有躲,也不敢掙紮,怕他再也不想親她。但溺斃的恐懼襲來時,忍不住推搡著他的肩,但手卻被他輕而易舉地禁錮在牆上。知道她喘不過氣,他極其吝惜地隻讓她喘一口氣,便再次撕咬著她的唇。

她感受到了他的恨意。如果恨她,那還要愛她,好不好?

另一隻未被他挾持的手輕柔地安撫著他的肩,試圖撫平他的恨、焦躁與抗拒。

許久,趙昕遠放開了她,“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她的唇已經被他咬破,舌頭舔到了血,一股鐵鏽味彌漫在口腔。

“那你想要多久呢?就這一次嗎?得到之後,就再跟我說一遍,你沒有感覺嗎?”

看著沉默的她,趙昕遠心已經徹底涼了,如果想跟他再次好好地在一起,她絕不應該這麽做。

這是用獻身來償還他的恩情嗎?

“你憑什麽覺得,隻要你回頭,我就一定會在原地等你。”

寧清被他這句話刺傷,放開了他的手。

她不能回答他想要多久,她已經不奢望永遠了,她也不想對自己認真了,隻想要一個冬天的溫暖。

再看這一片狼狽,自己這算怎麽回事呢?用身體去吸引他嗎?用一場歡愛來彌補這十年的差距嗎?

“對不起。”

寧清逃出了浴室,關上了房門。看著床尾剛剛脫下的每一件衣服,簡直是諷刺。

身體沒有擦拭,水分被空調的熱度蒸發,帶來了冷意。她隨手拿了浴袍套上,抽了紙巾將唇上的血印擦掉。

聽到浴室的門再次開啟時,寧清開了房門,看到他重新穿上了潮濕的衣服,頭發擦的半幹,看到她時也一怔,並未說話。

寧清向他笑了笑,仿佛剛剛無事發生,是個懂得迎送往來的主人,客氣地招呼著要離去的客人。

她走上前拿過衣架上的大衣,遞給了他,又從鞋櫃底下找了把傘,“外邊還下著雪,車開慢點。”

趙昕遠接過傘,“過兩天我過來把傘還你。”

“不用了。”寧清開了大門,寒風襲來,屋子裏那麽點熱氣都要被吹散,“不要再特地過來了,我還有一把傘。”

他看著她,並沒有動彈。

她再次開了口,“走吧,太晚了,路上小心。”

雪已經很大了,趙昕遠撐著傘,走在雪地裏。

樓下有個簡易車棚,她的車已經被維修了再加了個擋風罩送了回來。這是個老小區,並沒有地下車庫,私家車都停在了小區內道路邊上。

與方才浴室的熱意相比,簡直是冰火兩重天。濕了的衣服褲子汲取著他的體溫,冷風吹過手,骨節都冷的像在打顫。

他應適應於這樣的寒冷,曾有一年冬天,每個夜晚,打工回家,他都在這樣的雪夜裏穿行。那時他想要的,不過是攢錢換一所公寓。

後來,無論是讀博還是工作,他投入了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連休息時間都留得很少。縱使讀博不順,在工作上,也比旁人走得更快些。

被一個結識多年的朋友說過,高考是他的分水嶺,之前,他還能輕鬆地對待生活,之後,他的狀態是漸漸緊繃的。努力到刻苦,頭腦尚佳,能在世俗名利上取得豐厚的回報。但是,心態卻難以舒展。

趙昕遠當時笑著打了馬虎眼,說功名利祿哪裏不好?誰都是一腦門官司故作輕鬆的。

大雪天,各家各戶門窗緊閉,家中亮著一盞燈。

那句話,連自己都騙不過。功名利祿,哪裏能讓人躲避痛苦?即使身家再添一個零,也隻是一個毫無意義的數字。

借著恨意親吻她時,內心才有了一瞬的安寧。

此時,趙昕遠再次煩躁。

她為什麽這麽會折騰人?

又走了一段路,真的冷。還得開車回去,路滑還堵,估計要開一個多小時。

行人很少,頗厚實的雪地裏留下了一道道腳印。這個在夜裏獨行、已經走了很遠的男子突然回了頭,沿著來時的印跡,原路返回。

他走後,寧清就去洗了澡。

昨天拆完線,趙昕遠囑咐她不要洗頭。她回來就去了理發店讓人幫忙洗頭。傷口小而淺,洗完也沒疼。剛剛打濕了頭發,便幹脆再洗一次。

她很少哭,今天卻忍不住躲在浴室裏,隨著水流聲哭了一會。

他不要她了,她卻不恨他。

誰都在往前走,她沒有資格讓他停留。

哭完了,寧清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擦幹了身子,重新穿上浴袍,在裏麵擦幹了頭發,抹上了精油。再走到外邊,拿了吹風機,先把傷口處那一塊濕的吹幹,再噴上藥膏,會形成一層保護膜。

痛到難以承受,也要讓生活一切照常,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正在用低檔冷風吹發尾時,她聽到了敲門聲。以為是隔壁的人家的,並沒有搭理。

但敲門聲越來越急促,她放下吹風機,走到門口,“誰?”

“我。”

她開了門,還沒來得及問他是有什麽東西忘拿了嗎,他就進了屋子,關上了門。

傘被他扔在了地上,隨手脫了外套都來不及掛在衣架上,就將套頭毛衣掀了扔在地上。

“你幹什麽?”現在輪到她問這句話了。

趙昕遠沒有回答她,該死的褲子,在外麵走了一圈都快凍得硬成塊了。解了皮帶,踩著褲腳就給脫了下來。

“做你想做的事。”

隻有一次,也比再無以後好。

痛苦無法消弭,用麻醉劑哪裏不好?

他說完就打橫抱起了她,踢開了臥室的房門再用腳勾上。

臥室裏很暖和,剛從冰天雪地裏回來的身軀沒有一點熱氣,冷到幾乎僵硬的手卻毫不憐惜地扯開了浴袍帶子,向內摸索而去脫了整件衣裳時,她被凍得直往後躲。

一米八的床,一個人睡綽綽有餘,可他覆上來後,她根本無處可逃。剛剛洗完澡微熱的身體,被他的一雙寒手放肆地用來取暖。

她再也無法忍耐:“昕遠,我冷。”

“趕我走時,就不怕我冷了?”

雖這麽說,他還是拿過旁邊的被子,蓋在了兩人身上,順手把礙事的浴袍扔了下去。

“我沒有趕你走,是你不要我的。”

倒打一耙是不是她的本事?可看了她這一副委屈樣,眼眶內的微微泛紅,她是哭了嗎?

趙昕遠憐惜地吻了她的眼,抬起時看了眼她的傷疤,“頭疼嗎?”

“不疼了。”

頭陷在了枕頭裏,被他用被子包裹著,成年男子的體溫回升很快,被子裏已經很暖和了。

他的手肘撐在枕邊,幫她縷去臉頰上雜亂的發。手蹭到她的嘴時,看到了她唇上的傷,手指劃過撫摸著。再次低頭吻住了她的唇,這次無比溫柔。

臥室裏的燈開著,下雪天外邊的馬路都沒什麽聲,隻有空調的運作聲。不,還有一些細碎隱秘而無從識別的聲音。男人正低頭吻著女人。女人伸出手抱著他的頭,在墨綠色被套的襯托下,纖細的胳膊顯得極為白皙。

當手已經觸及了太多柔軟,趙昕遠自製力極強的從她身上下來,深呼吸著看著天花板。

身上驟然失去了重壓,寧清茫然地睜了眼,難道這也得她主動嗎?

被子裏的腳踢了他的腿,卻被他夾住不讓動彈,還被他訓了句“不要動。”

她翻了身,半撐在他身上,“我的床,為什麽不讓我動?”

看著她懷疑的眼神,趙昕遠想,她不會覺得自己不行了吧?

“沒有東西。”

床頭櫃在他那一側,寧清趴在他身上,伸手拉開抽屜,把一個盒子撈了出來,扔在了櫃子上。

看著他很臭的臉,她躺了回去,掀了被子蓋住頭,從被子裏發出的聲音很沉悶,“我今天買的。”

當被子再次被他掀開時,屋子裏已經一片黑暗,他再次覆在了她身上。

幾乎未被人光顧過的臥室,今晚有了第一個留宿者。

他們選擇了什麽都不問,語言天花亂墜充滿矯飾,用身體最初的本能交流。

也許是出租屋的床不那麽牢固,也許是太久沒有情事的兩人太過思念彼此,床墊牽引著床在地上輕微搖晃著,混雜著不知是誰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