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等到寧清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中午。被窩裏溫暖至極,睡前都會將空調關掉,鼻腔呼入的是冰冷的空氣。

早上時醒來過一次,睡意太過沉重,又要爬起來上班,她撈過自己的手機,試圖刷一會讓自己清醒。看了本地新聞才知下了整夜的雪,交通出行危險係數大,公司群內已經發了信息讓他們在家辦公。手頭並沒有要緊的活,至少這半天,可以偷懶,估計也沒人這個天一大早就開始找人。

睡在旁邊的趙昕遠嘟囔了一聲,翻過身抱住了她,臉埋在她肩頸間躲住了手機光。她放下手機,聽著他的呼吸聲,又一同睡去。

快三點時,兩人才睡去。

寧清之前沒戴頭盔,就被趙昕遠陰陽怪氣了半天。結果從車禍到基本痊愈,關於闖黃燈,他都沒說一個字。

搞得她心中也理直氣壯了,她是看了綠燈才走的。是對方闖了紅燈,她才是受害者。

結果,昨晚做完,他開始跟她提這件事了。

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在**就訓斥她闖紅燈,她辯解說是黃燈,就被他打了屁股。

寧清這人一向不知好壞,聽不得人訓斥她,工作除外,給了錢的。她嘴硬著回他,說黃燈不就是讓人通行的嗎,你幹什麽來罵我,你怎麽不讓人去把黃燈取消?

這下可好,他直接將她翻了身,方便打她屁股。

她當時真哭了,之前被他折騰的身體和精神都累到極致。大半夜的,他還要打她。他還上了癮,讓他在雪地裏走了那麽久,渾身都凍僵的仇,全在這報了。

不疼,讓人恐懼的是未知,不知何時以何種力道落下。麵對恐懼,有人對抗,有人服軟以求一夕安寢。

但掌控權從來不在被動接受的人身上。

在恐懼、諂媚、討好和抗拒中,不知怎麽又變成了一場愛。

在有著回音的十幾平的臥室裏,彼此的聲音都無比清晰。閉著眼,光是想象她看不到的動作,寧清都臉紅得不敢再細想。

看不到他的神情,不知在占有時,他會是如何表情?還是那麽冷淡嗎?還是會像接吻時那樣沉醉。

是的,她雖然已經快三十了,對於男女之間最密切的契合,仿如第一次,她無比陌生,甚至覺得害羞,仍然是放不開的。

他還未醒,睡得很踏實。她輕輕拿開他的手,起了身披上了衣裳。看到了地板上被隨意扔擲的紙團,撿起來扔在了垃圾桶裏。再走出臥室,將房門關上。

肚子好餓,打開冰箱,隻有一盒雞蛋、一袋青菜,和昨天中午剩的牛腩。早上麵包牛奶,中午吃食堂,晚飯加班就點外賣。寧清很少做飯,但基本的家常菜她都會做。

小時候就跟著奶奶在灶台上幫忙燒火,要爆炒的菜就直接放曬幹的稻草,火勢來得快而旺;大葷就要慢燉,放進劈好的木樁慢燉。茄子油多才好吃,四季豆的鹽不妨稍微多放些。而具體多少的油鹽,何時調味,看久了,做菜時自然心中有數。

那時她自得於能幫奶奶做飯了,看電視劇時插播的藍翔、新東方的廣告,都津津有味地看,想著讀不進書了,我可以去報名做廚師啊。

奶奶卻感歎,在家燒一輩子飯的人才辛苦,別人都以為你清閑,隻要做頓飯而已。可眾口難調,燒不好吃,沒有錢還要被發牢騷。還不如出去上班呢,你可不要以後在家燒飯。

在櫃子裏找到一包雪菜,寧清拿出三個雞蛋,鍋裏的油熱了後,倒入打散的雞蛋。雞蛋煎好了,倒入熱水,湯色瞬時發白。再將雪菜和牛腩放入,抓了兩把掛麵進去煮,同時,將青菜洗了放在一旁。

趙昕遠醒來時,她已經不在**。開了台燈,由著床頭櫃上發出的一束光源,看著這個屋子。

床的右手邊是衣櫃,左邊是一張書桌,角落裏有張單人沙發。窗簾拉著,但他之前看過,是一個飄窗,可以用來晾衣服。整個家裏,也隻有這兩件家具。

看不到任何家的屬性和溫度,生活的痕跡都少到可憐,似乎隻是一個暫住地,隨時能收拾了行李離開。

他就這麽打量著,許久都沒有動。

她是否,也曾同他一樣,在等待些什麽。

快十年了,到底誰會停留在原地?說出等待二字,都是被人嘲笑思想腐朽的時代了。

看回到床頭櫃上時,才發現放了一本書。

熟悉的一本書,是她高中時看的。書被保存得很好,隻有微微的泛黃,他隨意翻開封麵,看到扉頁上的一行字。

他盯著那行字,心中難受了很久。

鍋裏的麵再次燒開,寧清聽了臥房的開門聲,正在放青菜,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就被他從背後擁在了胸膛裏。

頭埋在她的頸窩,手緊緊地抱著她的腰,他不動,也不說話。

任由他這樣抱著,她用筷子攪拌著青菜讓沉到鍋底燙熟,感受到他的情緒低落,左手抓了纏在她腰間的手,摩挲著安撫他。

寒冬的廚房裏,鍋子的熱意襲在了兩人身上。他沉默時,她靜靜陪著他。

當看到扉頁被反複撫摸的痕跡後,趙昕遠知道自己隻能再次認輸。

從那一句話,他看到了孤獨的她。

那個孤獨的她,是藏在殼子裏的。將愛恨都藏起,得不到也會跟自己說,我能接受這個事實。

在他看不見的時光裏,那層殼,在慢慢變厚。厚到無論刀槍利刃,都無堅不摧。她已經不需要任何人了,任何人包括他。

他決定了不問,不問之前為什麽拒絕,也不問為什麽要回頭找他。

如果她不想談以後,那他就隻要現在。

“還想帶你出去吃飯的。”

煮到沸騰後,寧清關了火。外賣便利,低至二十多塊的粉麵便餐,高至各類高檔餐廳的閃送,即使下雪天,都能在兩小時內到達。但她不會在雨雪天氣點外賣,太危險了。煮一碗麵,也能填飽肚子。

“還下著雪呢,麵條可以嗎?”

“可以,晚上帶你去吃火鍋吧。”

“好。”

雖不動聲色,但她很開心,他下午都會陪著她。

怎麽辦,好像又開始依賴他了。

平日裏一個人,她沒有買張折疊桌在廚房外、剛進門處的一小塊空地上放著,在家裏吃的東西都味道不太大,就買了塊餐墊,把裏邊的書桌當飯桌了。

趙昕遠出來時就將窗戶打開了通風,臥室門也沒關上,流通屋子裏的空氣。臥室裏寒風瑟瑟,倒是沒有廚房溫暖。

兩人幹脆就站在廚房裏吃了,昨夜體力消耗太大,睡到午起早飯都沒吃,都很餓。

雪菜開胃,麵湯中估計帶了少許的堿,沒那麽清澈,但入口時略許的渾濁讓鮮美的湯汁口感更好,一筷子夾著麵條和翠綠的青菜,冬天裏餓時吃這個太舒服了。

他都沒誇好吃,五分鍾就吃完了一碗麵。

寧清驚訝地看著他的光碗,剛剛鍋裏五分之三都撈給了他,“飽了嗎?還要再給你煮一碗嗎?”

“不用了。”

趙昕遠把鍋放進水池裏,擠了洗潔精,開了熱水就開始洗鍋碗,看見她碗裏還有一小口,“趕緊吃,我把碗一起洗了。”

吃完午飯,寧清就進屋子把窗戶關上,將空調打開,他的衣服放在了沙發上,對準了空調的風口,估計一下午就能烘幹。

她打開電腦看郵箱,大多是事務性工作,還有跟同事在細節上的一些溝通。同時找了好幾個人要資料催進度,回消息速度都異常慢,明顯不想今天解決問題的樣子,反正也不緊急。看來下雪天待在家,大家都不想上班。

回頭一看時,趙昕遠又躺到了**,畢竟可呆的地太小,要麽坐沙發上,要麽坐**。

他一個人霸占了整張床,都不用主人招呼,自己把兩個枕頭墊起來舒適地半躺著。在**連衣服都不穿,蓋著被子,光著肩膀拿著手機迅速打字,眉頭微皺著,估計在工作。

他發現她在看她,都沒抬頭,邊回人消息邊問她,“你是不是沒事幹?”

“有啊。”

“哦。現在兩點,我們五點出門?”

美色當前,她實在沒忍住,去櫃子裏找了個毯子扔給了他,“披上,別感冒了。”

趙昕遠看了眼她,放下手機,慢悠悠地裹上了毯子,“你怕什麽?”

寧清沒理他,轉了椅子回頭繼續工作。

兩人的高效與專心一如既往,幾乎能忽視對方各自處理工作,但也覺得互相陪伴著,工作都沒那麽煩人。

雪在中午時就停了,傍晚,兩人換了衣服出門。一起牽手走了很長一段路,到了停車處,趙昕遠上車係上安全帶後,問了她,“你有駕照嗎?”

“有啊,大二就有了。”

在學校報名學駕駛很便宜,那個暑假她參加了一個競賽,待在學校搞集訓,正好有了理由不回家。空閑時間還挺多,就順便考了個駕照。

“會開嗎?”

“當然,跟我師傅出差,都是我開車好吧。”寧清在她熟悉的領域上,總是無限自信,覺得別人都不行,隻有自己最行,“怎麽了?覺得這個路滑很難開,要我來幫忙嗎?”

看著一臉嘚瑟的她,趙昕遠又把安全帶解開,“你開吧。”

真的啊?從她有限的經驗看出,一般男人都不肯讓女人碰他的車,老家表哥買了車,表嫂有駕照,都不敢讓她開,就怕讓她剮蹭了。

他這還是新車,她還沒開過特斯拉誒。

寧清還有點興奮,換了座位,他跟她講了下基本操作後,她就直接發動車子上路了。

趙昕遠不是在別人開車時指手畫腳的性子,既看著前方的路況,又盯著她的開車習慣和對複雜路況的處理。

她開得挺好,他就不懂了,她開汽車知道遵守交通法規,不搶跑也不趕綠燈。騎安全係數明顯更弱的電瓶車時,她怎麽就敢闖紅燈的?

下雪天,本城麵對惡劣天氣應急能力強,城區主路上雪都基本上化了,道路也沒那麽滑,出行人也不多,道路都沒了往日的擁擠,但她還是壓著速度慢慢開。

很容易就在外邊找到了停車位,一個完美的倒庫後,寧清下了車,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問,“開得怎麽樣?”

“挺好的,車借你開吧。”

“啊?”寧清沒明白他意思。

“我工作和住的地方都挺近的,冬天騎電瓶車太冷了,可以借你開段時間。”趙昕遠一路觀察了她的開車技術,起碼過關了,“對了,你的電瓶車修好了,換了個新電瓶。估計下次你闖黃燈時,動力能更強,速度更快些。”

“哎,你能不能別提那件事嗎,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別看著他性格好,但嘲諷人的功力一流,寧清主動挽上他的手,“不過真不用了,我上班騎電瓶車就十來分鍾。天太冷我就打的或者走過去當鍛煉身體了。”

他不置可否,沒有吃火鍋,帶著她去了家西餐廳。

餐廳環境清幽,人很少,燈光恰到好處的昏暗,牆上掛的畫增添了藝術氣氛,靠牆的餐桌,位置隱蔽,白色的桌布上鋪了花瓣,還有一朵玫瑰插在小巧而造型獨特的玻璃瓶裏。

中午的麵食易消化,兩人早就餓了。餐前麵包就很驚豔,看她一個人都吃了一大半,趙昕遠又讓人上了一份。

“你元旦在哪過節?”

蔣月要上班,她還沒想好怎麽麵對寧國濤,回維州了不想住回那套拆遷房裏,幹脆都逃避了。

“就在這待著唄。”寧清不以為意,“你呢?回去嗎?”

“不回去。”他隨意問道,“要不我倆一起過節?”

“好啊。”

她有時過年都能一個人待著,更別說三天假期的元旦了。本城跨年都能將市中心擠到水泄不通,她也沒出去湊過熱鬧。新曆換舊年,也不過是平常一天。

在等主菜的功夫,寧清撐著頭看著他。相比年少的青澀,他成熟了太多,她有時是看不懂他的。

已經不相信說一句我喜歡你,便能有廝守終身的信念與恒心。昨夜歡愉到極致,兩人都閉口不談愛。

“看我幹什麽?”

她隨口就來,毫不扭捏,“好看。”

“你對男女關係的定義是什麽?”

寧清想了想,“最起碼是思想和肉體上的一對一。”

“那我們是嗎?”趙昕遠盯了她看,“我能做到。”

她笑著低頭了,躲避著話題,“你這話說的,搞得我多不忠貞一樣。”

“那你怎麽看待昨夜?”怕她真說出什麽屁話氣了自己,他打了預防針,“你敢說是個誤會,我現在就把你拖出去扔車上。”

說話做事,傷人隻能在一定限度內。如果是愛的人,是不忍心讓他失望的。

“我覺得,昨夜......”

她說到這時停頓了一下,耐心十足且抗壓能力極強的趙昕遠此時卻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如果她說的不是他想要的,都做好了拂袖而去的打算。

他不會永遠對她有耐心,慣著她的。他沒那麽賤,要睡他,她付得起這個價錢嗎?

“如果你沒想好,那就不要說,等你想好了再跟我講。”

“昨夜的事,昕遠,你要對我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