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高二上學期感覺十分短暫,適應了新班級就到了期中考,家長會後還沒上多久的課又開始了複習期末考。一場場考試就是高中的結點劃分,隨著結點一張一弛。

寧清是住宿生,晚自習上到十點一刻,到了宿舍洗漱熄燈後她就睡覺了。入睡時能聽到鄰床被窩裏書本的翻動聲,偶爾半夜醒來時對麵**被子縫隙處發出的亮光,這是高中女生宿舍的常態。

她不是沒想過要熬夜多學習會,但她睡不飽七個小時,第二天腦袋就停止運行了,別談學習效率。便幹脆放寬心,熄了燈就睡,給自己培養一個穩定的作息,包括期末考前也到點就睡,還養成了晚自習課間去跑兩圈的習慣。

家長會後,她變得更加孤僻,話很少,她並不覺得孤獨。

冬天時,學校後街新開了家二手書店,種類很雜,周日中午寧清會跑去門口買個雜糧餅,再買杯珍珠奶茶,再走到二手書店最裏麵席地而坐看一下午書。不好意思白嫖,走時再買一本。偶爾會被書名吸引而翻開一本書,《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隨手翻了幾頁不免驚世駭俗。遂懷著瞻仰的心情,迅速閱讀完,還把作者的其他幾本都找來看了。

其實,家長會那天,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一切都是完美的。寧國濤帶母女倆吃了一家私房菜,是她第一次吃鵝掌,鵝掌吸收足了鮮香,軟爛之中保留了一絲本身的嚼頭,剩餘的鮑汁拌飯更是絕。看她那個饞樣,她爸又打包了一份讓她明天吃。吃完飯又去附近的安踏給她買了一雙跑鞋,寧國濤讓她每天都要運動。

那天晚自習下課時,趙昕遠路過她桌旁,跟她說,你家在我外婆家旁邊,是嗎?

寧清點了點頭,說對啊。

趙昕遠站在桌旁看著抬頭的她,問,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她對這個問題十分無語,心裏正煩怎麽整李慧呢,就來了句,沒必要啊。

一句話把他噎住了離開,到期末兩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考完期末,學校又拖著上了三天的新課順便等期末成績。高二就要上完所有內容,下學期還有小高考,時間安排十分緊湊。

但寒假臨近,學生普遍效率都不高,敷衍著上完了課,拿了成績單,不論好與差,都一溜煙地跑了。成績再差都要回家過年的吧,而且這才高二,考砸了還能下次努力嘛。

回了家的寧清毫無心思學習,村裏過年的氣氛很濃。從臘月二十六開始,每家每戶的煙囪裏都會傳來香味,蒸包子、炸肉圓和排骨,早一個月前醃好的鹹魚鹹肉都拿了掛在門口,有時還會聽到豬的嚎叫聲。

今年家裏沒有養豬,寧清騎著電瓶車一天帶奶奶去好幾趟鎮上,買夠了麵粉、豬肉和幹貨回家蒸包子。

麵團正在孫英**的電熱毯上等待發酵,她看到麵團上好多洞時趕忙喊了奶奶說發好了。

廚房裏放了小方桌和幾張板凳,蘿卜餡、青菜香菇餡昨天就拌好了放在麵盆裏。連紅豆沙都是自己做的,將泡發的紅豆蒸熟,碾碎後就放進鍋裏加大量豬油和白糖,綿密中帶著些許顆粒感。

寧清被派在灶前看火遞木頭,鄉下很冷,剛剛從外麵進來的她凍得翹起腳伸到了灶火麵前烤。

蔣月剛把包子捏了角,許久不包了手都生疏了,一轉頭看到女兒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在幹什麽?趕緊放下來。”

“我在烘腳啊,太冷了。”寧清還把手放到光腳腕上捂著,她不喜歡穿襪子。

“你看看你那個鞋底。”

“啊!”寧清叫了聲,她看了眼一隻腳的,另一隻腳也被她秒縮回。八塊錢一雙的棉鞋鞋底難道是塑料泡沫做的嗎?已經糊掉了,要不是蔣月剛剛提醒她,就要燒到腳了,她趕忙把鞋子脫了扔到了一旁。

光裸的雙腳翹在半空中,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她央求著,“媽媽,去給我拿雙拖鞋。”

廚房是單獨的一間屋子,需要經過外邊的走廊才能進裏屋去找拖鞋,這個天太冷了。

蔣月看著被她扔在地上報廢的鞋子,她剛回來時母女倆甜蜜蜜了兩天,第三天,就想罵女兒了,“自己去,我在做事,一手麵粉怎麽給你拿?”

“你下次不要買這麽便宜的鞋子,幫我拿一下下嘛。”

“多貴的鞋子能經得起你這麽烤?”蔣月看到孫英要起身幫孫女拿鞋子,“媽,你別幫她拿,讓她長點教訓。”

寧清隻得挪動身子打開廚房門,冷氣瞬間襲來,她墊著腳尖踱去了第一個門,鑰匙不在上麵。腳都快凍冰了,看到有一粒雪飄在棉襖上時,她往外看了眼,竟然下雪了,像飄來的雪粒子,估計下不大。

餘光掃到一個人站在外邊的路上看著她,不知是哪個鄰裏經過,她看了眼,竟然是她同學。但寧清太冷了,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又墊著腳尖奔去了另一個門,擰了鑰匙進門找鞋穿。

趙昕遠被派去前邊的小商店買包料酒,經過她家門口時,就看見穿著一身橘色睡衣的人光著腳從裏麵出來,支著腳尖跟個熊一樣左右搖擺著往前跑。跑了停下後往外看了眼,又接著往前跑。

這一看,果然是她。

他搖頭笑著繼續往前走了。

寧清找了雙橡膠底的鞋,跑去廚房路上看了眼李老太家門口,沒有人。

蒸騰著熱氣的廚房裏,婆媳倆手腳麻利地做包子,邊在說笑。

“餘家大兒子回來了,他老婆可是在家裏歇了半年。”蔣月說完看了眼女兒的腳,又不穿襪子,她也懶得說了。

“他老婆好像是六月份就在家的,之前說是在美容院做生意。”

“那個時候城裏在搞掃黃打非呢。”

婆媳倆默契地笑了聲。

她們說的是鄰居王麗芬,嫁了整天混日子的餘家大兒子餘文明,去年生了個女兒。

寧清對她印象是長得漂亮會來事,但又跟她接觸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心中覺得不對勁,但這種細微感受也無法清晰描述,想也沒想問了句,“所以呢?”

孫英拿過孫女手上擀成方形的麵團,給她整圓了,忽略了她的問題,“聽說她前兩天又找了份工作,年後就去上班,在富豪酒店當客房經理。”

富豪酒店是本城一所老牌酒店,曾以宴席規格高出名,這幾年高檔酒店層出不窮,雖趨於式微,但也沒沒落。

“她一個人的工資養一個家呢,真不知道要嫁這種沒用的男人幹什麽。”

“她那樣的出身能嫁到人就不錯了,據說她媽年輕時就是在浴室裏做的。反正她老公對她在外麵幹什麽也心知肚明,拿錢嘴軟。”

兩人放滿了一個蒸籠,孫英走去灶前開了蒸籠蓋,再回來搬著一籠包子放在大鍋上蓋了蓋子,回來對蔣月說,“對了,我讓國梅來拿包子的,中午順便留她和鎖明在這吃飯。我給你錢,你幫我去買點鹵牛肉和雞爪,國濤還說要跟鎖明喝兩杯的。”

這兩個男人喝起酒來就沒完沒了,喝到女人們都下了桌,他們還在那吹牛。

王鎖明人很胖,喝高了整張臉就漲得通紅,看著坐在桌邊啃雞爪的侄女說了句,“你家女兒可是個會讀書的料。”

他兒子比侄女大了幾歲,讀書讀不進,上了個中專,就被他花錢找關係送去當海員。這一頓飯就在講兒子當海員的生活,兒子殷勤到船長每天早上刷牙的牙膏都給擠好了,更別說其他方麵。

寧國濤搖了頭,“考個大學上班發不了財的,頂多溫飽不愁,她不擅長跟人打交道,你要讓她給人擠牙膏,她隻會問為什麽。但你兒子是個能混的人,現在都被調回了公司,還是國企,有他師傅罩著他,簡直是前途無量。”

王鎖明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也是在船上苦了那麽多年的,這些年我錢少花?在我最窮的時候都得問哥哥你借錢給送禮啊。國企裏麵哪裏容易?派係複雜,也會被人整的。”

“整回去唄,你兒子哪裏沒這個手段?論心機,你兒子比你厲害。”

寧清抬了頭,看向她爸,“如果報複會給別人帶來傷害呢?”

寧國濤冷哼,“別人都揍你了,你不揍回去,等著繼續被打啊?老王你來給她上上課”

“如果隻是忍一次,後麵就無視呢?”寧清盯著姑父問。

“清清,聽姑父講一句,這個社會就是欺負老實人的。你擔心別人會傷害,那他們這麽做之前,考慮你沒有?出來混,說錯話做錯事,就是要承擔後果的。你要真守規矩,就是死腦筋了。一般是你忍了,對方就更蹬鼻子上臉了。你要有這個氣量就不會問這個問題。”王鎖明邊說邊攔住了寧國濤給他倒滿的手,“夠了夠了。當然,法律禁止的事,我們是不幹的。但你要全靠法律,請律師開庭費多少?你們政治課本上不有句話說,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

喝高了的寧國濤補了句,“壞事當然可以做,隻要不被人看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