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因為室友的拖累,我莫名其妙加入了這場三人約飯局,我們一起下了樓,遇到了正在寫黑板報的舍管大媽,板報上寫著臨放假前請大家嚴於律己不要過於放飛之類的話。

“出去啊?”大媽向我們投來關愛的目光,那目光更多是落在陳灼身上。

陳灼熱情地答道:“對啊,我們去吃飯,您也一起來吧!”

大媽笑著擺擺手:“哎呦我才不去,年輕人的局我跟著湊什麽熱鬧,你們好好玩吧。”

“您明明也很年輕啊,讓我猜猜看,您還沒過三十五吧?”陳灼對著一個明明已經四十六快要奔五的中年女人說著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話,卻依舊把舍管大媽逗得花枝亂顫。我算是知道大媽為什麽喜歡他還放他上女生宿舍樓了,他嘴甜啊!這年頭嘴甜而不膩的謊話精最得中年婦女的心了!

告別了舍管大媽,我們朝火鍋店進發。陳灼一路都在哼著那首送給我的歌,曲調新穎別致,和爛大街的情歌與眾不同,不僅哼著歌,他腳底下還跟踩了彈簧一樣,走起路來一彈一彈的,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每一個毛孔裏都充斥著陽光和輕快,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他到底在亢奮個什麽勁兒啊?

火鍋店在美院門口二百米內就有一家,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這裏人流量巨大,總是會有漂亮的又不怕長胖的女大學生出沒,人氣一直很不錯。我們不想跑遠,就選擇了這裏。

這家店的老板是個油膩的胖子,單身,最愛撩小姑娘,他從頭發絲到腳底板都沒有一處能讓人看得上的地方,唯獨隻有一個優點,就是看誰美就送誰肉,越美,白送的牛羊肉就越多。

這幾乎成了美院女同學們的一個暗鬥場所,仿佛隻有得到這個胖子老板送的肉,自己的顏值才得到了官方認定。長得比較漂亮的黎嘉微曾經收到過三盤肉,一度引起校內外轟動和討論,而我隻是在想,還好這店沒開在北影門口,不然就憑老板這個送法,何愁火鍋店倒閉不了。

我們入座以後跟服務員點單,在選擇鍋底的時候產生了分歧,陳灼偏愛參湯鍋,年紀輕輕就養起了生,他說他根本吃不了一滴辣油,一辣就上吐下瀉,口味能淡出一隻鳥來。

趙嗚啦是地道的川妹子,吃辣界的翹楚,無辣不歡,而且她打心眼裏歧視不能吃辣的群眾,恨不得給那些人嘴裏狂塞幾把小米辣辣死他們,之後再去他們墳頭獻上幾個用朝天椒紮成的花圈以表鄙視。

我怕他倆糾結起來會讓我錯過午飯,於是建議道:“很簡單啊,要鴛鴦鍋,兩種口味都可以嚐嚐,雨露均沾方為正道。”

趙嗚啦義正言辭:“NO!吃鴛鴦鍋是對火鍋極大的不尊重!這跟吃屎有什麽分別?”

陳灼說:“人類才是老大,為什麽要尊重火鍋,火鍋應該尊重人類才對。就聽紀學姐的吧,開開心心吃東西才是目的。”

趙嗚啦看著我和學弟,眼神裏浸滿了憂鬱,你們知道川妹子對一個人失望透頂的時候會說什麽嗎?她會說:“行了,那就鴛鴦鍋吧。”

服務員奉命下去端鍋,鴛鴦鍋才剛剛擺放好,開了火,胖子老板就飄了過來,說飄是因為他的肚子太大太吸引目光,根本關注不到他有沒有腳。他湊近我,整個人都快要趴到桌子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想下鍋。“美女,吃火鍋來啦?”

我很不習慣:“你不要靠我這麽近好嗎?”

胖老板肥碩的大臉已經快要擠沒了他的眼睛,但還是可以從眯縫眼裏看出他色色的笑意:“你要習慣被人靠近,畢竟美好的事物總是格外吸引眾人的目光,長相好看的人也不例外,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親近。”

趙嗚啦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這句話你應該對她枕頭下的瑞士軍刀說,問問它是不是讚同。”

自從看了宿舍女生被變態潛入殺害的報道,我就有些操心學校宿舍的治安,舍管大媽雖然嘴上能說,但武力值和靈敏度不佳,我在枕頭下放了防身的刀,這才能安然入睡,心裏想著要是有人闖入行凶,我也能馬上自衛把對方戳死。

“不要嚇唬哥哥,自古有句名言,牡丹花下死,下一句是什麽來著?”

胖老板和趙嗚啦對話,可是眼睛卻是盯著我,這惹得趙嗚啦有點生氣,本來鴛鴦鍋就已經挑戰了她,現在又被忽略顏值,她更加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臭不要臉,一把年紀都快退休的人了,還哥哥妹妹的,這裏沒有你的妹妹,你一邊去。”

當然我也沒有給老板好臉色,我直截了當的說:“不用上肉,我們吃素。”這樣就避免了他獻殷勤,也避免了長相被拿來評判打分。

可是這胖子老板也許是個抖M體質,被罵被甩臉色還是笑嘻嘻地讓服務員送上來五盤肉,還發出嗲到令人惡心的聲音對我說:“不要吃素,不然怎麽長高高啊?店裏的肉你免費吃,不夠就讓服務員再上,吃到吐都可以哈。”

“哈你個大頭鬼!”趙嗚啦沒等我開口就加大言語攻擊力度試圖攆走老板,“你再不走開我真要吐鍋裏了!”

胖子老板終於漂移離開,我們開始往火鍋裏下東西。不得不說,火鍋這個東西真的是很讓人著迷,眾多眼花繚亂的食材從火鍋湯料裏涮熟撈出,隻需要吃下一口,就想為它生為它死為它癲狂一輩子。

陳灼吃了幾口就停下來,像是要發表什麽感言一樣,對我字正腔圓的說:“紀學姐,你知道嗎?人其實是可以同時愛上兩個人的。”

這話說的,宛如一個智障,我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你大腦漏氣了嗎?快點吃,用肉堵上。”

他並沒有被幹擾到,反而繼續發表著新奇的言論:“你看,你愛你爸爸也愛你媽媽吧,那自然也可以同時愛上兩個男人,隻是世俗逼迫大家必須選一個,嚴格來講,這不科學。”

即使重口如我也會覺得這個結論太過奔放。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什麽繆論!”

趙嗚啦將涮好的牛肉放在生菜葉上,又往上灑了一層小米辣,卷起來就塞進了大嘴裏,她含糊不清地參與話題反駁道:“學弟,你是不是加入了什麽邪教,思念觀念咋這麽奇葩的?”

“一點也不奇葩。”陳灼用筷子指了指我麵前的一盤盤牛羊肉,眨眼笑道,“你更愛吃肥牛,還是肥羊?”

我想了想說:“都愛……”

“學姐你呢?”陳灼又問趙嗚啦。

趙嗚啦說:“廢話!自然是都愛,牛羊豬雞鴨,黃鱔小蛤蟆,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隻要是能吃的,我都喜歡。”

我無奈糾正:“親,那不是小蛤蟆,是小牛蛙,蛤蟆身上有疙瘩,不能吃。”

“哎呀不要較真,我是為了押韻行不行?”

“可以可以……”

陳灼得到了他滿意的回答,愉悅之情都爬上了眉梢,他一拍手:“這就對了,喜歡就吃。都吃掉不就行了!牛肉和羊肉從來都不是競爭對手,是可以共同存在的關係。就像新版人民幣和舊版人民幣,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樣重要!為什麽要在它們之間選擇,當然是全要啊!對不對?”

我竟無言以對。

趙嗚啦在熱氣騰騰的火鍋前摘下眼鏡,擦了擦,順便向陳灼投過去飽含“你是不是有病”意義的一瞥:“頭一回聽見有人把劈腿說得這麽清新脫俗光明正大,你真是挖牆腳中的推土機!”

“過獎過獎。”

“可是你為什麽不早來表白?”趙嗚啦也問出了我的疑問。

“之前紀學姐的男朋友潘為得太傻逼了,我們都不喜歡,我也不想跟他競爭,玷汙我的身份。但釋南不一樣,跟他比會比較有幹勁。”

他如果把釋南當值得挑戰的對手那就太不明智了,釋南智商的一半都能碾壓他,除了被單方麵的征服侮辱,陳灼有別的出路嗎?我略有些擔心地提醒道:“這事要是被釋南發現了,後果會不堪設想慘不忍睹,你知道嗎?”

“不堪設想,就不要去想;慘不忍睹,就不要去睹。”

不得不說,這個學弟真的是個傳銷洗腦的絕佳人才。我們的腦子肯定是遭災了,才會在這聽他的長篇大論。

發表奇怪的言論也就罷了,我不走心的隨意一聽就是,可陳灼還總是不斷地朝我放電,那電量都快趕上發電站了,電得我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起,想不忽略都不行。我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小學弟,要麽看鍋裏的,要麽看碗裏的,你總看著我幹什麽,我又不能吃!”

陳灼難得不好意思了一回,垂下眼睛搔了搔頭,但很快臉頰的紅暈褪去,他又抬頭看著我的眼睛說:“紀學姐,你知道嗎?其實我特別喜歡你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淚汪汪的,楚楚可憐,很迷人。你接我新生入學的那天,就是用這樣水水的眼睛看著我,叫我的名字,還幫我拉箱子——”

我伸手打斷他,從包裏拿出濕紙巾擦了擦眼睛,將眼妝全部擦掉,然後對陳灼說:“並沒有什麽淚汪汪楚楚可憐的迷人眼睛,我用的是臥蠶筆,化妝化出來的。”

“啊?”

“我是說,你愛上的不是我的眼睛,你愛上的可能是我那根臥蠶筆。不管誰用它化,都會擁有小鹿斑比那樣楚楚可憐的眼睛。”

肉眼可見陳灼有一瞬間的懵逼,他說:“可是那天我真的看見你的眼淚了!我以為你當時心情不好,就沒敢跟你多說話,我在心裏發誓,一定要保護你,不會讓你哭。”

他這話說得我渾身抖了抖,頭一回有男人說要保護我、不會讓我哭,這種感覺來得著實有點晚,這種感覺來得姍姍又姍姍,我的心頭不知不覺湧起一股熱流。不像釋南這個嘴巴有毒的家夥,從小到大都不擔心我哭,因為他認為我每哭一次都能漲一次教訓,而且還能借此排空我腦袋裏進的水……

我看著陳灼,猶豫了一番要不要打破少男的幻想,最終還是決定讓他見識一下這個世界的殘酷:“其實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誤會,我有沙眼,打個哈欠就流淚。接新生那天起太早了,根本沒睡飽,才導致我一直打哈欠流眼淚,懂嗎?”

陳灼:“……”

他不再說話了,眉下那雙單眼皮的眼睛蘊含著一些神傷,明顯是真的受到了靈魂震擊,他愛上我的理由已經站不住腳,消散到雲端了。

學弟的玲瓏心就這樣被我粉碎,我抬手撥了撥空氣劉海,側頭問趙嗚啦:“我會不會有點殘忍?言情小說裏的女主都不這樣吧?也許是突然出現這麽多麻煩,對我的心智有了一定的影響。”

趙嗚啦一本正經的說:“對心智有沒有影響不一定,對心性有影響倒是真的。不過你也別太怕解決不了問題讓那誰誰失望,因為那誰誰應該也沒對你的智力抱什麽希望。”

我說:“誰?”

趙嗚啦說:“沒誰。”

我蹙了蹙眉:“我說的那句‘我不像言情小說的女主角’主要是為了專門讓你反駁的。”

趙嗚啦聳聳肩:“那抱歉我沒抓住重點。”

陳灼深呼吸了一下,重整旗鼓,卷土重來:“紀學姐,就算你的眼睛不是我以為的那樣,可我還是對你很心動,現在心還砰砰直跳呢。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嗚啦又用她常用的二字口頭禪插嘴道:“廢話,不跳那是死人!”

“不是普通的跳法,我心裏好像有一個加速器!”陳灼抓住我的手就放置在他心口處,想讓我感受一下加速器的神奇。

我像觸及了火源一樣,很不自在地馬上縮回了手:“陳灼同學,你是不是對學姐這種身份有什麽特殊的喜好?放過我,別太衝動,換個學姐喜歡吧,我沒空跟你玩。”

陳灼辯解:“美院學姐是很多,但是紀學姐隻有你一個。”

我說:“你應該發現了,我不是善良的潔白蓮花,永遠給追求者一分希望,我很直截了當,你不要喜歡我,你那些歪門邪說說得再多,我對你依舊興趣寥寥。你在我眼裏沒有發光,沒有心動的感覺我是無法愛上的。”

“難道他發光了?”可以看出來陳灼很不甘心。

本想遊離在話題之外吃得正歡的趙嗚啦聽見這話,也不得不再強勢插入一回,她推了一下陳灼的頭:“請搖一搖你的腦袋,估計都能聽見大海的聲音,你怎麽會問這種智障問題,這不是明擺著的,釋南渾身都是光芒,不然紀循循能跟他好嗎?”

我點點頭:“對,釋南身上有光,像燈塔一樣明亮。”

我都不知道我能說出這麽肉麻的話來,雖然不是麵對當事人,但也足夠令我耳根發燙心裏發甜了。釋南的確是我的燈塔,是我的領路人,他用他那張毒舌的嘴和那顆赤誠的心教我如何辨識身邊的人,也掃除我眼中的迷霧,讓我看清楚了自己的繪畫天賦。

他那麽那麽優秀,所以我怎麽可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把他置於天平的另一端?

他從來都不是選擇題中等待著被選擇的選項,他是我人生填空題空格中的唯一正確答案。

陳灼又開始發表歪門邪說:“對我來說,釋南有光,紀學姐身上也有光,這就像兩輛打遠光的車彼此迎麵開來,都太閃瞎人眼了,必然會出事故。而我不一樣,你打遠光的話我會給你讓路。我願意黯沉地看著你玩命馳聘。”

什麽鬼說法……我翻了個白眼,將左耳進去的話從右耳趕了出去。

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吃飽喝足要離開火鍋店,胖子老板提議給我們免單,前提是我得跟他合影,還得允許自己的照片出現在他店牆上的民間美女排行榜裏。我是瘋了才會答應他。

我總心高氣傲的認為,靠外表這種如花一般易逝的東西是不能夠長久叱吒人生的,真正經久不衰的美應該是才華帶來的氣質,所以我不屑於任何民間或者官方的比美活動。

陳灼用著去上衛生間的借口找服務員小妹付了款,連送給我們的牛羊肉也都掏了錢,這一點倒值得收獲好評,可以看出小學弟並不喜歡貪人便宜。我們出了火鍋店,趙嗚啦挽著我的胳膊正跟我分享著剛才的毛肚配竹蓀太美味,一口下去仿佛就能看到天堂,我笑著吐槽她的天堂太容易登。

陳灼也想加入我們的話題,人一直在往我身旁湊,趙嗚啦一個不經意間的扭腰擺胯,就將他擠到了一邊。他有些不滿的抱怨趙嗚啦:“釋南給了你多少好處,你為什麽嚴防死守在紀學姐身邊?”

趙嗚啦很有覺悟的說:“什麽好處都沒有,我隻是知道,要是紀循循在我身邊掉了一塊頭皮屑,釋南絕對會抽光了我的血為紀循循洗頭。所以你別煩她了,聽見了嗎?”

“可是你也不能剝奪我表達感情的權利呀!我還請你吃火鍋了呢!”

他是不知道,趙嗚啦“翻臉不認人”的技藝已經修煉到了八成,隻聽趙嗚啦說道:“不是吃完了嗎?在我的字典裏,吃過就翻篇了。”

“我還能再請你吃別的。”陳灼加了籌碼。

趙嗚啦馬上叛變:“好好好!我不剝奪就是了。”她抬手就輕輕推了陳灼一把,想把他推到我身上來一次完美的助攻,可是角度有誤,陳灼差點被她推下台階。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住陳灼的胳膊,他說不定已經摔成腦震**了。我有點急:“別鬧太過了,摔死了怎麽辦?”

誰曾想陳灼此時露出了一口小白牙:“紀學姐,其實我能站住,是故意裝站不穩要摔倒的,這樣你就能扶我了,我是不是很機智?”

“智障吧你!假摔就假摔,哪有人把內心獨白全都說出來的!”趙嗚啦搶白著對方,可轉瞬間她眼神就突然直了,裏頭還夾雜著一些興奮,“紀循循你要完了!”

我不明所以:“這是詛咒還是警告?”

趙嗚啦說:“這是預言。”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目光微微一滯。飯店外不遠處停著一輛略帶騷氣的柯尼塞格,車門旁邊赫然立著我男朋友!我趕緊鬆開陳灼的胳膊,順便在心裏給自己燒了兩遝紙錢。

陳灼也莫名興奮,問趙嗚啦:“你說釋南會不會吃醋生氣然後甩了紀學姐,那樣的話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這道題超綱了,我不會,下一題。”趙嗚啦說完又反悔,“算了還是別問下一題了,我直接給你一個最誠摯的建議吧。”

“什麽?”

“吃頓好的……”

“為什麽?”

她又做出一個預言:“你要死了……”

我顧不上聽他倆的討論,因為我的注意力全都黏著在前方的釋南身上。

釋南一身高定白色修身西裝,肩頭兩條線,這身正式又禁欲的服裝穿起來帥得媽都不認得。他很優雅地抬腿,氣定神閑朝我們邁步過來。

“小青龍,愣著幹什麽?你的男朋友到了,還不過來簽收一下。”他說。

“哇靠!”趙嗚啦情緒沸騰了,眼裏都開始冒星星,“釋南你這個出場方式,太有言情小說男主的自覺性了。”

她說得對,我承認那一刻,我心跳的頻率和剛跑完1500米長跑的感覺差不多,他太耀眼了好嗎!就像跳跳糖遇到可樂,就像硝石遇到明火,就像墜涯臨死的人抓住了懸崖中途伸出的枝椏,他是我生命中最精彩的出現!我小跑衝過去掛在他身上,詫異的下巴都快掉了:“你怎麽在這裏?”

釋南伸手幫我托住下巴,很理所當然地說:“你昨晚不是說想我?這就是你專屬的召喚術啊,隻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

隻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

這百分之二百能夠算是釋南講過的最煽情的話了,他這麽有文采我以前怎麽都不知道啊!

趙嗚啦在場外點評道:“釋南對你可真是有心了,放在別人身上一定會感動地淚涕俱流呢。”

搞得我現在不哭好像就很對不起觀眾一樣……

釋南超級驕傲,顯擺道:“聽見沒?我對你的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群眾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我辯駁道:“我舍友隻是一個不明真相的群眾,你壞起來的時候她是沒見到,你最會氣得人吐血了。”

“是嗎?”他挑眉一笑,性感到沒邊,“那你拚命地想我這個壞人做什麽?”

“我……”

他伸手捏住我的嘴巴,用著調情的力度,不輕不重,猶如隔靴搔癢:“你呀,就是嘴硬。”

平時除了頂嘴我一向言辭匱乏,我寫的報告沒有新意,我誇人就像念經,但是現在,我感覺我的文采大漲,我能用辭藻華麗的排比句來描述他的完美。啊,我的心就像在胸腔裏跳圓舞曲,我為他著迷。

我忍不住臉上發燒:“釋南,我算是發現了,和你聊天,尺度得掌握在不能說‘想你’,隻要一說,你就拋棄一切回來見我了。你那些投資方一定恨得我牙癢癢,我是名副其實的紅顏禍水。”

釋南輕笑了一下:“不,應該是青梅禍水,我替你創造的新詞。紅顏禍一時,青梅禍一生。”

我的白眼差點沒翻到後腦勺:“很好,我一定不負眾望,好好禍禍你的一生。”

“我甘之如飴。”

“承諾既然這麽動聽,那我就隨時都需要你,所以希望你可以二十四小時待命呦。”明知道不可能,我還非要說出來難為他。

釋南並沒有接招,視線輕飄飄的轉移:“你就是慶祝晚會上,給紀循循獻歌的那個?”他眼皮都沒抬,就像在蔑視一隻蒼蠅。我一臉同情地看向陳灼,內心一陣說不出的複雜。

陳灼仰頭露出一口大白牙,自豪地點點頭回答道:“是。”

“雕塑係的?比我們低一屆的學弟?”釋南又問他。

陳灼再點點頭:“是。”

“聽說你要追紀循循,我想知道——”釋南停頓,垂目打量他,下瞼露出一點點眼白,眼神有些淡漠,過了幾秒鍾接著說,“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

陳灼挺直腰背,不卑不亢地回答:“可能吧。”

這種對峙,就像雄性之間本能的敵意,從遠古時代開始,善鬥這種特質就深深烙印在了男人的基因裏。我以為他倆會繼續這樣對峙下去,沒想到釋南突然間扳過我的臉,給我了一個短暫的吻!

唇和唇接觸又離開,他抬抬眼皮看向陳灼,眉眼一彎道:“你很有種,不過我勸你夢想和幻想要分清楚,她是我的女人,你再敢撩撥她試試。”

“會怎樣呢?”

“急救手術室晝夜不息隻為你,想體驗一下嗎?”

釋南的皮膚白皙,眼睛幽黑,平時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疏冷,此時一笑,像是譏諷,不僅帶著些不懷好意的毒,陰得能把人常年不複發的風濕骨痛給勾出來,足可見其威力。

陳灼果然有點招架不住,沒了言語,畢竟比我們小一屆,懟人的閱曆欠缺,還不成熟。

趙嗚啦很有眼色:“唉對了,你不是要請我吃東西嗎?剛我都沒吃飽,咱們去買爆米花吧!”她趕緊拽了陳灼走,免得釀成血濺當場的慘劇。

我和釋南留在原地,一時間相視無語。我摸了摸鼻頭,不知該從什麽話題入手打破這尷尬的沉默氣氛,最終還是釋南先開了口:“不打算聊聊你的新追求者嗎?”

我用無辜臉麵對他:“還聊什麽?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是,你是跟我說了,但我原以為你主動跟我提起,就代表著你對他沒有意思,可你怎麽還跟他一起吃上飯了?”釋南的表情就像一杯擱在桌上放了三天的涼水,對我很不爽,“你做這件事的內在動機是什麽?難道是色令智昏?那你昏點挺低的。”

我一急,脫口而出澄清道:“我可沒有劈腿!”

經我這句話一說,本來還算勉強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就拉到隻有褲襠那麽低了。“誰說你劈腿了?你的耳朵聽見聲音以後都是輸送到膝蓋去進行信息分析的嗎?”釋南又用話堵我。

“那……”

“他事先知道你跟我在一起,還對你表白是嗎?我出去奔波為校爭光,他趁此機會挖我牆角,膽子也太大了。”

釋南腹黑毒舌,報複心很強,我怕他找起陳灼麻煩來把握不好力度,萬一惹得學校關注受到處罰就不好了。我輕輕吸了口氣,盡量平和地弱化事實道:“其實隻是送了首歌……”

“我並不是很在意,隻是覺得那歌很糟糕。歌詞說什麽來著,你是他無力抗拒不停追逐的磁場?”釋南嘴上說著不在意,但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在意,目光要是能撕人,我已經在碎紙機裏過一遍了。

我打著哈哈:“不喜歡就不要記那麽清楚啊,我隻覺得調子還行,詞都沒怎麽注意。”

“調子還行?你確定?我真的不想教育你,但是還是忍不住想給你匡正一下審美,用那種水平的情歌來追女孩,是對對方的一種侮辱,記住了沒?”

“呃……”

他一隻胳膊搭上我的肩,還用手掌拍了兩下:“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那麽明天給我交一篇除詩歌題材外不少於800字的檢討,可以吧?”

我眼皮微緊,完全不想再將這個話題開展下去了:“不要了吧……”

釋南一聽就原地氣成河豚:“你再說一遍。”

“為什麽要寫檢討?就因為我說他的歌調子還行?”

“你寫不寫?”

“我不!”

釋南斜睨我一眼,隻身往前走,看樣子是生氣了。大長腿走得就是快,我在後麵趕緊提步跟上,小跑了沒多久就有點喘,隻能叫他:“釋南,你等等我!”

他頭都不回,並且學我說話:“我不。”

我擺出一副重傷不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給你看的樣子,向前方的釋南喊道:“啊!我的腳好像扭了!好疼啊釋南!”

他沒有中計,顯然太了解我,已經看穿了我的那點小九九,我決定改變策略:“好吧好吧我不撒謊,腳沒有扭,我隻是想跟你並排走,你那麽長的腿步子又邁得那麽大,我根本追不上,你就不怕我跟丟了嗎?”我降低了音調,換成可憐兮兮的喃喃,“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這是示弱大法,我用的爐火純青。

果然,他放慢了腳步,回頭看我,還從鼻腔中發出一個帶有鄙視含義的音節:“短腿柯基。”

我嘿嘿一笑,賣萌裝傻:“我的腿自然沒有你的長,所以我才看上了你,想改善一下我們家族的斷腿基因啊。”

“蠢死了。”

“我自然沒有你聰明,所以才想中和你的智商,好改善下一代的基因啊。”

不知道哪個字眼戳到了釋南的心坎,他的心靈得到了淨化,終於不再犯病,拖起我的手一起回到了車上,還欠過身來幫我係好了安全帶。“這麽多年,也沒發現你漂亮到天崩地裂的程度啊,為什麽我一不在你身邊,那些狂蜂浪蝶一波一波地就湧過來?”

我表麵不動聲色,其實內心已經炸爛了十八座碉堡:“這是誇我嗎?謝謝你哦。”

他說:“下次不許跟他吃飯了,不然吃一次胖三斤。”

我趕緊保證:“絕對不吃,我開始絕食減肥行不行?從此以後食物無法讓我張口了!這下你開不開心?”

“就知道瞎說,”他笑著湊過來,捏住我的下巴,“不過也沒錯,隻有我才能讓你張口。”

我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內涵,釋南就咬住了我的嘴唇,迫使我張口,接著舌尖就**。十幾分鍾前短暫的吻得以延續,周遭都是柏樹的清香,陽光透過前窗透進來,有些刺眼,讓人有些目眩。

也有些滿足。

釋南認為我對音樂的審美不及格,一看就沒有聽過好音樂的樣子,恰好本市正在開展音樂節,他就想帶我去看。這票早就斷貨,千金難求,熱門得很邪門,釋南隻好給鄒淮揚打電話要票,畢竟身處時尚界的鄒淮揚人脈關係網不容小覷。

鄒淮揚很快就把電子票發來了,卻是三張,釋南一臉秒懂的讓我叫餘喜一起來。好幾天沒見餘喜了,也不知道她在曆經瘋狂的加班後還活著沒,我給她發了語音微信:【親愛的你在哪兒?】

她好半天才回複,聲音有氣無力:【在家葛優癱中,怎麽?有事兒?】

以前我的二喜特別陽光,我給她發個標點符號她都能立刻出現在我身邊,而現在二喜被折磨的沒有了人性,還問我找她是不是有事,太令人心寒了。我努力暖了暖自己的心,又給她發:【出來玩啊!】

【不去。】

【帶你吃好吃的!】

【不吃。】

【去音樂節聽歌耶,還可以看帥哥,你真的不去嗎?”】

【沒興趣。】

總是有一種失戀的感覺揮之不去,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我看向釋南,餘喜的回複他全聽見了,餘喜不願意出來,正窩在家裏養老。釋南一副名偵探柯南附體的樣子,對這事進行了推理:“如果一個人哪裏都不想去,什麽都不想吃,也不想跟誰玩,對異性沒興趣,情緒還很低沉,隻有兩種可能,一是生病了,二是——”他停頓了一下。

“二是什麽?”我追問。

釋南一針見血的說了四個字:“她沒錢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