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巴車到達小鎮已經接近晚上九點,這個鎮子很破舊荒涼,沒有酒店沒有客棧,隻有一個兩層樓高的招待所,暈車的那些同學連飯都不吃,直接開房睡覺去了。

趙嗚啦滿眼散發的都是覓食的強光,她東看看西看看,雄心萬丈地竟想拉著我在街道裏尋找麻辣小龍蝦。釋南罵她腦子有泡,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連夜生活都沒有,怎麽可能有夜宵生活。

果然被釋南說中了,小鎮冷清極了,沒有路燈,銀月在黯沉的天空透漏著一點微光,所有的建築都融在黑夜裏,非常適合做《古鎮心慌慌》新一季的采景地。我感到奇怪:“這裏沒什麽娛樂活動嗎,怎麽才九點大家就都鑽進了被窩?釋南你查下地圖,看看我們是不是闖入了什麽未知領域?”

釋南瞧了瞧手機,又把手機裝進了兜裏:“沒有信號。”

“移動收不到信號,試試我的聯通。”趙嗚啦趕緊掏自己手機看。

釋南打斷:“不用試了,移不動聯不通,你們剛在招待所辦入住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發現電視機裏放的是碟片,這裏連CCTV都收不到,怎麽可能有信號。”

“真是個世外桃園啊。”我感歎道。

“呀,循循你快看那是什麽!”

隨著趙嗚啦一聲呼喊,我看見一隻散步的鵝,步履平穩地朝我們走過來,就算首長閱兵都不會有它這麽穩重的步態。趙嗚啦吞了下口水,在寂靜的夜裏尤為恐怖,她說:“我的夜宵來找我了!”

她激動的攔住了鵝,鵝一愣,我也一愣,我趕緊勸她:“你是不是瘋了,要吃鵝?它又不是野生的,肯定有主人。”

趙嗚啦不同意我的觀點:“有主人的鵝會夜不歸宿的在外麵瞎逛嗎,這明明就是一隻被遺棄的鵝,它的歸宿就在我的胃裏,我的胃就是它暖暖的窩。”

作為吃貨,趙嗚啦太天真了,她竟然想吃鵝;作為趙嗚啦的室友,我比她還要天真,我想要抓住這隻鵝,等天一亮就貼出招領啟事,送它回家找媽媽。

於是乎就有了我和趙嗚啦圍追堵截大頭鵝的畫麵,這真是史上最驚心動魄的畫麵了,原本我倆二比一特別有信心,但最後的發展卻是那隻鵝一挑二暴打我倆,我們倆完全是在被碾壓的狀態。

釋南在一旁觀戰,不僅如此,他還說起了風涼話:“小青龍你身手要敏捷點,被咬一口那不是鬧著玩兒的,再睜眼就可能就真的轉世了。”

我知道我此時形容不整,頭發散亂,甚為難看,可是我一點都不介意讓他看,我對他招手:“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要不換你來。”

釋南嫌棄地揮了揮手:“半夜看你倆抓鵝已經很不符合我的身份了,要是我也去抓,那就丟臉丟到跨省了。再說了,鵝的戰鬥力等於三艘航母,叫醒咱們全隊的人來抓,都打不過它。”

我說:“你少放屁了!”

釋南在中學時期就以桀驁聞名,當時我們年級的女生都喜歡看《流星花園》,審美意外的統一,都喜歡安靜如雞的詩意男子花澤類,釋南雖然從小就長得很英俊,但是個性差嘴巴壞,做事情不按牌理出牌。不是我吹,別說這隻大白鵝,就是整個動物園,他都能打過。

思想一不集中,狡猾的鵝就占了上風,它趁我蹲下的時候跳起來叨破了我的額頭,我頓時負傷,血濺當場。趙嗚啦的後腳跟也被叨破了皮,疼得嗷嗷直叫喚。我倆今晚的出行,除了“悲慘”二字所不能形容。

釋南還算有點良心,第一時間跑來為我止血,雖然嘴巴還是那麽賤:“我剛說什麽來著,打鵝已經被列為二十一世紀十大作死行為之榜首,你非不聽。這下好了吧,不聽男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本想翻白眼,但是血流進了眼睛裏,徹底變成了翻紅眼。

“停下,快停下!”

招待所的老板娘跑了過來,用一臉看智障的表情盯著我們。我們三個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舉起雙手,就像半夜活動的賊被抓住了現行。我連忙對老板娘表示抱歉:“我們停下了,再也不抓它了!”

“我在跟它說‘停下’,不是跟你們。”見識了我們的“三臉蒙圈”,老板娘繼續說道,“這隻鵝在我們鎮上是一霸,橫行無阻,追貓攆狗叨小孩,就連成年人都被它追打的跳過河。你們為啥要抓它啊,有那麽想不開嗎?看看,看看,都流血了哎呦喂。”

我所有悲傷情緒和哀怨的表情都在表達著兩個字兒——

我服。

對於老板娘的疑問,趙嗚啦搔搔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抓它沒別的原因,就是餓了。”

老板娘很明顯忍住了“你是不是腦殘啊”這句髒話:“餓了早說啊,我招待所裏有廚師,可以點餐。”

這麽小的招待所竟然跟酒店配備一樣,還帶廚師的,厲害了!我豎起大拇指稱讚:“廚師住哪裏,遠不遠?叫他起床做飯會不會太麻煩人家了。”

老板娘說:“不麻煩,他住我房裏,就是我老漢。”

我:“哦……”

完完整整出門去,回來時趙嗚啦單腿蹦著,我衣領上沾著血額頭上有創口貼,陳灼還沒睡,正在招待所自帶的小院子裏喂蚊子,一見我們的造型,他飛速衝過來神色擔憂地問:“紀學姐,你們被打劫了嗎?你額頭怎麽受傷了?還流血了?疼不疼啊?!”

“疼痛指數還好,就是心理創傷不少。”我話還沒說完他就伸手戳了一下我的創口貼,我嗷嗞一聲差點沒暈厥。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以為你真的不疼……”陳灼一臉抱歉。

我說:“說不疼是我最後的倔強,不過疼不疼你也不能這樣試驗啊,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陳灼像一個犯了錯的小男孩耷拉著眼角,我們上桌要吃飯,他也非跟在旁邊。釋南沒說什麽,保持著良好的大房風範,哦不,是大家風範。

因為見了血,我點了一份辣子炒羊血、一份毛血旺,還點了一杯血腥瑪麗的變形版飲品——血腥娟雪,娟雪就是老板娘的名字,一聽這名字就覺得很補血。黎嘉微此時睡醒了下來進食,硬是要跟我們擠在一桌,還加了五六個菜。

菜陸續上齊,我正想吃,突然就被釋南用筷子打了手背:“你不能吃這個。”

“為毛????”

我的不冷靜恰恰襯托出了他的氣度,他說:“沒事多讀讀書,受傷了不能吃魚和辛辣的東西,這點常識都沒聽過麽?”

我心裏的淚瞬間嘩嘩的流,就好像心上人被當場擊斃了一樣:“那叫我吃什麽?我都是按照我平時的口味點的菜!”

釋南不緊不慢地從褲兜裏掏出一塊壓縮餅幹,拆開遞給我:“你吃這個。”

壓縮餅幹也能算飯?辛辛苦苦折騰這麽久回來隻能啃餅幹?我沒接,用手扶住了額頭不想搭理他,內心的彈幕已經刷滿了屏。

他直接將餅幹放進了我的盤子裏,然後抱起雙臂,動作是悠閑的但是聲音卻是不容置疑的:“喂,現在我可是隊長,我說的算。你難不成對我有情緒?”

我把壓縮餅幹塞進嘴裏:“報告隊長,我怎麽敢有情緒呢,嗬嗬。”

陳灼滿臉操心,從開始到現在眼神就沒有離開過我的額頭:“學姐,你的傷口要不要處理一下啊?”

黎嘉微看了看我粗劣包紮的額頭,插嘴笑道:“縫合包紮其實很簡單的,找個修鞋的都能整,我來幫你縫。”

為了活命,我當場就拒絕了,並收獲黎嘉微一個“不知好歹”的眼神。

他們吃菜我吃餅幹,吃了幾口,釋南就歎了口氣:“小青龍,你簡直是點單天後,總能從密密麻麻的菜單中選中最難吃的那個。”他用筷子猛地豎直發力戳向牛肉,竟然沒戳動,“看見了吧,這能是肉嗎?這明明是可以磕掉門牙的堅硬後現代雕塑。”

平時怎麽損我開玩笑都行,但是我不喜歡他在別的女人麵前損我,我把飲品推過去:“廚子發揮不穩定怎麽還怪上我了,那不然你嚐嚐這個,也許我的運氣能翻盤。”

釋南喝了一口,冷靜了將近一分鍾才說:“這杯東西的味道像是會起泡的砒霜,想不開的朋友可以嚐試一下。”

黎嘉微完完全全站在釋南那一邊,喝都不喝就附和道:“光是靠看靠聞,我就想吐。”

我說:“那你可能是暈車還沒好,繼續吃藥。”

陳灼喝了一口:“不會啊,我覺得還好啊。雖然味道詭異,但是勝在特別,裏麵有一絲酸苦幹澀,但後味兒卻彌漫著一股清甜,聞著腥,喝著香,這簡直是飲品界的臭豆腐。”

陳灼捧場捧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隻能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釋南沒再說話,他安靜地吃著桌上的菜,直到吃完才對為我說:“我吃好了,先上去了,你一會兒來我房間一下。”整桌的人齊刷刷的將視線盯過來,我壓力很大,頭皮發麻。釋南站起身,臨走前用食指關節敲了兩下桌子,還不忘重複一遍提醒我:“別忘記了,來我房間。”

歐巴,咖氣馬!跟我說清楚再走啊,去你房間要幹什麽?我需要做什麽準備嗎……

我過了半個多小時才遲疑著上樓,這時正好看到一個陌生女孩從我男同學的房間出來,思慮一時間變得有些複雜。女孩穿得很破舊,紮著兩條麻花辮,兩隻眼睛清澈地就像純黑色的玻璃珠,可以折射月亮的微光。她側身從我身邊過去,小心翼翼的。

“喂。”

我剛出聲叫住了她,她就嚇得一抖,然後衣服裏就掉下來一支畫筆。那筆很有名,一支兩千八,是我那男同學摯愛的珍寶,號稱給他女朋友他都不會換。為什麽會在她手上,他們之間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交易嗎?

女孩沒撿筆,飛快地跑掉,我想起要追,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

進了釋南的房間我剛想跟他說說這件事,沒想到釋南就先我一步開口:“小青龍。”

我:“?”

“你信不信,陳灼是喬枷木派來的,用來離間我們感情的棋子。”釋南說。

“什麽?”我愣了一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辣條壓了壓驚,“你腦洞也太大了吧?先不說陳灼有沒有能力離間,就說喬枷木吧,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釋南一把就從我嘴裏把辣條拽了出來,堅守著不讓我吃辣的原則:“認真點,我在跟你說正經事。”

我點點頭:“我聽著呢,請開始表演你的正經。”

他斜我一眼,掏出手機給我看:“這是一個月前陳灼發的微博日常,他在餐廳吃飯,你看坐他旁邊的是誰。”

那張照片像是在一個很小眾的餐廳拍的,人煙冷清,食材高端,周圍都沒有客人,陳灼比著一個剪刀手自拍,冒出的傻氣都能填平一個大峽穀。他旁邊明顯有人,但那人隻入鏡了一隻修長的手以及手腕上的表,這表喬枷木戴過,雖然價錢高,但全球算下來也有不少人買。

我蹙眉撓了撓頭:“我怎麽能看出來他旁邊坐的誰,就算是福爾摩斯附體也無能為力吧?”

“你的眼睛是不是長在屁股上了?”釋南哼了聲,對我的觀察力極為不滿,“這雙手指節的長短粗細,跟喬枷木都一樣,我們畫畫的人對這些細節還能認不出嗎?”

我說:“就算是喬枷木,那也不能說明什麽啊,也許他想購買陳灼的作品所以一起約著吃個飯。”

釋南的雙眼眯了眯:“你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我的推斷?”

我對著他翻了一個難度係數5.0的白眼:“總有一種偉大的愛情征程還沒開始小夥伴就選錯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換個話題吧,東亞醋王。”

釋南用他那迷人的雙眼望著我,但是嘴裏說出的話卻絲毫不迷人:“你是不是傻?”

總是毫不留情麵的質疑我的智商,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麽癖好?我慢慢摟住他的胳膊:“親愛的男朋友,你不覺得我們調情的方式和別的情侶不太一樣嗎?”

“噢?有嗎?”

“很有!”

我堅定的點頭換來他一個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奇怪笑容:“那你想讓我怎樣跟你調情,你盡管提,我可以滿足你。”我舔了舔唇,搜腸刮肚剛要提要求,釋南就又加了一句:“不過前提是——你必須和陳灼保持距離,別理他,不然就中了喬枷木的計。”

我:“……”

你才是真正的滅嗨高手好不好!最作男友獎杯你接好了,不用謝!

招待所的床不好睡,翻來覆去了好久我才睡著。早起的時候我還沒徹底清醒呢,就聽見黎嘉微在下麵咋咋呼呼地好像在跟人吵架。我暈暈乎乎穿好了衣服下了樓梯,就看見了昨晚的那個陌生女孩。

她正在黎嘉微的麵前哭泣,整個肩膀一顫一顫,看樣子很難過,嘴裏連連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我賠,能不能別把我拉去坐牢……”

黎嘉微哼哼一聲:“這可是人贓並獲,又不是誣陷,你有什麽好哭的?還說賠?搞笑!你渾身上下連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賠的起嗎?”

聽上去好像是女孩偷了黎嘉微的東西,我又聯想起她衣服裏掉落下來的筆,順手把它還給了看熱鬧的男同學。男同學麵露詫異:“我的筆怎麽在你那?”

我看了看那女孩,所有人都在圍著她,她很害怕地偷偷看我,眼神是一股徹頭徹尾的祈求,像一隻無助的小貓,我心下一軟,便替她承擔道:“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裝錯了。”

同學們都知道我的家庭條件和人品,根本不會懷疑我。

女孩聽我這麽一說,微微放鬆了一下肩膀,但黎嘉微還是不依不饒的不讓她走。趙嗚啦上前勸解:“好了黎嘉微,別的值錢的東西她都沒拿,隻是拿了咱們的空白速寫本和畫筆,還給你道了歉認了錯,還回來就行了。別得理不饒人,別的人家無路可走……”

黎嘉微咬牙切齒地:“你們看看她那手!她都給我摸髒了,還回來有什麽用?”

女孩的手飽經風霜,不僅皴裂有繭子,還帶有細小的傷口,比臉蛋老了起碼十歲,一看就是常年做農活的貧苦女孩。同情心占了上風,趙嗚啦安撫女孩道:“你手好著呢。別理她,她就是一個大寫加粗的有病,對所有漂亮女孩飽含敵意,她的肉毒杆菌可能不是打在了臉上,而是打在了腦子裏。”

“誒你怎麽說話的啊!她是小偷,咱們是受害者,你怎麽胳膊肘向外拐?”黎嘉微很不高興,還拖我下水,“姐姐,你是什麽意見?”

正旁觀的我噎了一口:“呃,我又不是隊長,你問釋南啊為什麽問我?”

黎嘉微說:“釋南還在睡覺,讓他多睡會兒。”

大姐,全招待所的人都快要被你鬧起來了,你還想讓釋南多睡會兒,可能嗎?不過釋南確實比我們都醒的晚,現在才懶洋洋地扶著樓梯下樓,邊下邊說:“紀循循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你們別問我,我要吃早飯去了。有茶葉蛋嗎?”

黎嘉微馬上換了一副表情,把茶葉蛋獻了上去:“要不是我專門珍藏了兩個蛋,留給你吃,早飯都要被她們吃光了。”

釋南沒客氣的接過茶葉蛋,朝我扔過來一個,蛋以拋物線的軌跡最終落在了我手裏,我一邊剝皮一邊走到女孩麵前:“你叫什麽?”

女孩垂著頭:“許路兒。”

許路兒生得十分瘦弱矮小,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我淨身高一米六五,她比我矮了整整一個頭,小小一隻,淚眼汪汪,我見猶憐。我記得陳灼就喜歡這種小鹿斑比哭唧唧的女生類型,可是餘光尋找陳灼,發現他不知從哪裏挖來了一塊泥巴,正在活泥巴捏泥塑呢……

餘光收回來的時候路過釋南,他還莫名其妙瞪了我一眼。

我:“???”

我沒顧得上理他,把手裏剝好的雞蛋放進嘴裏,一口就咬掉了半個:“許路兒,你為什麽要偷這些東西啊?”

“我隻是想……想畫畫……可是沒有錢買紙筆……”許路兒淚眼垂垂,語氣裏有深深的懊悔,片刻後她又抬眼小心翼翼地試探,“姐姐,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用帶路來補償行嗎?”

許路兒比我們小一兩歲,處於最讓人疼的年紀,卻過著這樣貧苦的生活,委實不易。這個小鎮已經很偏僻了,我們要去的村子更偏,中間要穿過沒有水泥路的大山,乘坐不了交通工具的,隻能靠步行、地圖和指南針。現在有了許路兒這個本地向導,能省下不少事。

“就讓她帶路吧,好嗎釋南?”我問。

釋南坐在桌邊吃蛋喝粥看戲,雖然是隊長,但他很明顯沒想過要參與這種事情中。我一問他,他就被蛋噎了一下,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向我,好像在斥責我隨處泛濫的同情心,亦或者在嫌棄我是非不分的信任感。

黎嘉微很不爽的打斷:“紀循循你是瘋了嗎?讓一個小偷帶路,你不怕她把我們全都賣了?”

不過最後釋南還是點頭了:“可以。”

當著大家的麵,釋南還挺給我麵子沒有開口損我,我走過去用屁股把黎嘉微擠開,討好的對釋南笑了笑:“感謝你,比心。”

他嘴角往上微微翹了一個弧度:“少來這套,吃好飯大家就收拾一下出發吧。”

“得令!”

美院是一個很燒錢的地方,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被藝術熏陶的特別不接地氣,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她們以為來鄉下走一遭,就是拍拍照片畫點畫,萬萬沒想到還得靠雙腿步行翻山越嶺。

這一路,叫苦連天哼哼唧唧的聲音就沒停過,短短兩千米山路,全隊就停下休息了十幾次,可以說是非常的行為藝術了。每次停下,釋南都會將這些家夥畫進寫生本裏,說是大家的表情特別像生化危機後被輻射感染的喪屍,頭發亂著,嘴皮幹了,妝也花了,整體氣質虛弱無力,表情浮誇又痛苦,這給他帶來了很多靈感,有望敦促他挑戰一下新奇的**喪屍領域。

許路兒真的是一個非常清純且不做作的女孩,釋南每次從包裏拿出寫生本,她就跑過去給釋南洗筆、開顏料盒打下手,動作連貫毫不拖泥帶水,雙眼迸發出崇拜的金光,仆人都不會比她更虔誠。

黎嘉微一邊給自己臉上補妝一邊蹭過來:“紀循循,你聽見他倆在說什麽嗎?”

我看了一眼釋南和許路兒的方位:“那麽遠,我又不是順風耳。”

黎嘉微把粉餅盒重重一合,憤憤然道:“我聽見了!釋南讓許路兒在他的寫生本上畫畫,他以前可從來不讓我碰那些!我還看到釋南手把手教許路兒畫眼睛,太齷齪了,我眼睛都快要瞎了!”

她的挑撥技術還不如“勸分達人”二喜呢,我又怎麽可能中招。

黎嘉微繼續說:“釋南可真是一個行走的綠帽製造機,我現在看你就覺得你頭發有點泛綠,你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我如實的回答,讓黎嘉微倍感失望。

陳灼捏好了泥娃娃過來送給我,黎嘉微看看釋南那邊又看看我這邊,一臉的詫異:“你們這對情侶的關係會不會太奇怪了點!陳灼,我問你,那個許路兒和我比,誰好看?”

陳灼想都沒想:“紀學姐好看,我是她忠誠的迷弟。”停頓幾秒後,他又說,“不過那個農村姑娘很樸實,可憐兮兮弱不禁風的,勾的人很想要**,哦不,是保護她!”

我和黎嘉微當場就站到了一條戰線,都拿出長輩的姿態忠告陳灼——邪念一動,牢底坐穿,千萬不要犯錯誤,給美院抹黑。

就這樣慢慢行進,邊走邊停,又在大山裏搭帳篷夜宿了兩晚,我們的隊伍終於到達了南循小學所在的村子。那時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點點繁星若隱若現,夜有點涼。村長一見我就拉起我的手,將我帶進屋裏昏黃的燈光下,拚命使勁瞅,仿佛繁星長在了我的臉上:“我常聽釋南說起過你,謝謝啊謝謝!”

我一瞬間有點當機,但條件反射給出的表情無疑是雀躍的:“真的嗎村長?他都說我什麽了?”

我的問題一出口,村長有些遲疑,竟然不再說話了。釋南從我身邊路過,順手把我的太陽穴戳了一下:“在別人跟你客套的時候千萬別刨根問底,這難道還需要我教你嗎笨蛋?”

“……”我,的,心,真,的,受,傷,了。

村裏給我們留的住宿地方分散在各個村民的家裏,兩人一組,睡在一張**,按名單分配安排好後,最後上車的陳灼卻落了單,沒有了睡覺的地方。

我挨個篩查了一遍,發現釋南的房間就隻有他一個,房間雖然不大,但是那張床躺兩個人足夠了。我遊說道:“讓陳灼跟你睡吧,你們兩個完全可以住得下。”

釋南的臉色頓時就趕得上倫敦的冬日了,一句話就澆熄了我的念頭:“我不想跟他住。”

“為什麽啊?”

“很難猜嗎?我看他不順眼。”

我是想壓抑住吐槽的,可是槽點太多讓人不吐不快:“拜托,全宇宙你根本就沒有一個看得順眼的男人好嗎?同性相斥法則在你身上彰顯的淋漓盡致!你就當幫幫同學,總比讓他露宿村頭,被流浪狗咬大腿好吧?”

釋南輕飄飄的瞥了我一眼,表情非常欠扁:“誰說的,我看淮揚就很順眼。”

我控製著雙手不去呼他的臉:“那是因為鄒淮揚喜歡的是二喜!對我沒想法。”

“你倒不笨。”

“我當然不笨,你對我智商的歧視,完全是出於你的不懂事!”

無論我費勁了口舌怎麽遊說,釋南都不同意和陳灼共枕眠,連對方在他房裏打地鋪都不行。陳灼沒辦法,就睡到了教室裏,教室的窗戶不隔溫,一到夜裏小風嗖嗖嗖往教室裏灌,陳灼鑽進睡袋裏,就睡在硬邦邦的桌子上。

趙嗚啦勸我不要再去管,特別是夜裏降溫過去送溫暖的行為千萬不能有!她認為這個小學弟在使手段,不僅要裝可憐博取我的心軟,還故意襯托出釋南的不講理,給我們製造吵架的矛盾。

說這話時,她正躺在我旁邊,嘴裏嚼著陳灼送她的零食,滿嘴噴香,回味悠長,吃人嘴短這種事在趙嗚啦這裏從來不存在,這樣都沒精神分裂我敬她是條好漢。

可能是受傷後釋南不叫我吃飯,隻讓我啃壓縮餅幹的緣故,這一晚上我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的雞腿全都長了翅膀,一個個朝我飛奔過來求我張嘴。不止是雞腿方隊,肘子方隊,紅燒肉方隊,鐵板魷魚方隊,還有糖醋排骨方隊一起呈五軍之勢朝我攻來,那攻勢,凡人無可阻擋——

然後我就撐死了。

早上睜眼的時候,我還在舔著嘴唇回味,可是舔來舔去,什麽味道都沒有,反而讓我更思念夢裏的葷腥五軍,食欲更加強烈。我聽見門口有陳灼的聲音,帶著些陽光的味道:“早餐做多了,所以給學姐捎了一份。”

“讓我來先驗驗毒!”趙嗚啦可能堵在了門前,我聽見她在吧唧嘴,還點評道,“手抓餅不錯,但是辣醬刷少了,撒點芝麻可能會更好。學弟,我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你問啊。”

“你是不是哪裏有毛病,別人都帶衣服寫生本顏料什麽的,你的包裏竟然裝了口電動煎鍋???”

“我是想給紀學姐做新鮮的早餐吃啊。謝謝你的點評,那我回去改進一下。”吹著冷風,睡了一晚上硬桌板,他都沒有半身不遂,依舊陽光堅挺,精力充沛,果然年輕就是好啊!

“壯士請留步!”我連鞋都顧不上穿,一個箭步衝過去,就奪過了他手中的手抓餅,“不用改進了,這個就可以。”

陳灼不放心道:“真的嗎?”

我把脖子都快點斷了:“真的真的真的!”

釋南剛走到我們這兒,就聽見了我這句,立刻就凝了臉色,他掂了掂手中的白水煮蛋和壓縮餅幹,試圖對我進行**:“我也帶了吃的,你要吃誰的?”

可惜的是,他說的語速太緩慢了,在他剛叫出我名字時,手抓餅我已經吞下去半個了:“嗯?”

釋南:“……”

我問:“怎麽了?你剛說什麽?”

釋南瞪我一眼:“紀循循,你可以的!”

剛才明明說得不是這句好吧?!

我很煩,我真的很煩。像哄弟弟一樣的把那個陳灼哄回教室,又像供爹爹一樣的把釋南供到了餐桌前,我開始進行長達十分鍾的認罪陳述:“我錯了,全是我的錯。”

說完我就打了個嗝,手抓餅的味道噴到了釋南臉上。做出這麽誇張的事來,我怎麽還能留下,我拔腿就跑!

結果不得不說釋南這家夥眼疾手快很有一手,他直接一把就把我按住,眉頭皺的仿佛是我剛殺了人要潛逃:“你跑什麽跑?”

要承認錯誤嗎?我的左腦告訴我,示弱吧,釋南就是喜歡看我示弱的嘴臉;但是我的右腦又說,示弱個鬼,必須要將釋南向著混蛋道路一去不複返的苗頭扼殺在搖籃裏才行!

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經常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陷入兩難的境地,選擇困難症患者傷不起啊傷不起。

見我沒搭腔,釋南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這才將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今早換了一身利落的常服,身姿筆挺,豐神俊朗,我心想:靠,這家夥真他媽的帥得掉渣啊!這叫我怎麽抵抗啊!

“小弱雞。你知道錯哪了嗎你就跑?”他挑眉,眼神意味深長。

為了哄他,我調動起所有的麵部神經,想了想吃過的壓縮餅幹,做出了一個嫌棄惡心的輕蔑表情:“手抓餅巨難吃,簡直了,從來沒有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根本就是屎!還是你的壓縮餅幹適合我。”

“這還差不多。”

釋南放開我,回到桌旁繼續吃早餐:“你要明白,我不是吃醋,你頭上有傷口,不能吃油膩葷腥麻辣的發物。手抓餅上有辣醬,你吃雞蛋和餅幹會好些。”

他邊吃邊說話,經典的是他這樣做竟然不會噴出一點食物殘渣,如果邊吃邊說的人是我,對麵坐著的同誌肯定已經被糊上一張名為“食物殘渣係”的麵膜。

我連連點頭:“我懂你的苦心,剛才是我不對。”

“我認為不對的不僅僅是你的這點行為,而是你的,”釋南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吐出最後兩個字,“大腦。”

我勒個擦,這種壓抑不住想給他兩刀的衝動是怎麽回事?我氣得豎眉:“我好歹是你女朋友,評論我的時候稍微客氣點行不行?”

“你覺得呢?”釋南笑了一下,笑容裏帶著一股漫不經心,還有些痞氣,“都跟你說了陳灼是喬枷木派來離間我們感情的棋子,你還吃他的手抓餅,你是不是傻?”

“我以為我夠聰明了釋南。”

“我指的不是這種故作聰明的小聰明。”

我再次堅定自己的立場:“釋南,盡管你有很多懷疑,但在我這裏都不成立。你不能來左右我的思想,我也不會無條件服從你的意見,我是獨立的個體,我有腦子。”

釋南望著我,好像有些不爽:“所以,你是要選他了?”

這沒頭沒腦的問話讓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在想他是指陳灼還是喬枷木,很明顯他們兩個都不會輕易取代釋南的位置啊。但我還沒有把這話說出口,釋南就放下了筷子,冷漠道:“你出去吧。”

“什麽?”

“讓你出去,從我視線裏離開,別影響我的胃口!”

想說這句話不傷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也懶得跟他繼續,轉身就離開了那裏。

我和釋南冷戰了,我不找他,他也不來找我。就算碰見,我們的視線也不做交匯,簡直是完美的冷戰範本。

援助的學習用具和衣服都挨個發放給了同學們,他們已經進入課堂,支教老師也已安排妥當,每天的課表排的滿滿。額外還留了藝術鑒賞課的時間,由釋南代課。陳灼和幾個男生組織了一個球隊,下課後就和小同學們一起踢足球鍛煉身體。他們都忙得不亦樂乎。

我閑得沒事,隻能和趙嗚啦坐在操場上每天吸收一下日月精華。

黎嘉微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總是過來找我們說話。她討厭陽光擔心會曬黑,每次都是墨鏡帽子遮陽傘全副武裝,往我們旁邊一坐,幽幽歎口氣:“紀循循,我替你悲哀。想想你的下堂速度,再看看許路兒的上位速度,你慘不慘?”

許路兒打下手上癮了,每次釋南上藝術鑒賞課,她都會去緊緊跟隨,幫忙擦黑板,整理教案,端茶倒水,就差捏肩捶背。

不光是這些女傭的工作做得好,她還有時間走心認真聽講,同學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她都能說出正確答案。她手速還很快,每天都會畫出一兩張畫來,找釋南指點。以往釋南從不幫別人看畫,但這次每張他都會看很久,還給許路兒講構圖和光線的問題。

黎嘉微的意思是,許路兒的慧根和天分不容小覷,又壓得下性子伺候釋南,會裝,臉蛋還清純,年紀還小,隨便一點都能夠勝出於我,除了沒我有錢。

我和趙嗚啦一起點頭,都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黎嘉微氣得合上了遮陽傘,往地上一摔:“你能不能有點誌氣?要麽手撕許路兒,要麽甩了釋南,你什麽都不管,眼睜睜看著不難受嗎?”

我閉上了眼:“釋南惜才,看她天賦高,教教她有什麽不對?每天纏著釋南的女孩數不勝數,我要是都在乎,腦子不得炸掉啊?”

我和別的女朋友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從朋友開始的基礎,會更讓我信任釋南,我了解他,理解他的行為。我會生氣他說話對我態度不好,但絕對不會生氣他和別的女生走得近。他的出發點一定是因為藝術,而不是別的花花腸子什麽的。

黎嘉微拍了我一下,害我睜開了眼,她摘下墨鏡,怒其不爭的瞅著我:“可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你和釋南冷戰,她這是趁虛而入啊!還要不要臉?和你相比,我更討厭那種裝可憐型的小偷,偷東西就算了,還偷人!你要是和許路兒撕的話,我站你這邊。”

趙嗚啦把她往旁邊推了推:“行了,別站這邊,擋著我們的陽光了,沒看見我們倆正在進行光合作用嗎?”

黎嘉微說:“紀循循,你給句話!”

我認真想了想,說:“你防曬霜什麽牌子?怎麽感覺皮膚又白又亮的。”

黎嘉微:“……”

這時課已經上了一個多禮拜了,我們帶來的食物差不多都吃完了,學校的食堂開始供應土豆紅薯和野菜燉的大鍋燴,每天中午大大一盆,很像豬食。村長也說了,我們吃剩下的,確實會倒去給豬吃。

想吃點別的菜吧,沒有。因為缺水地表幹旱,好多菜不僅質量口感不好,還長的稀少,肉也吃不上,雞鴨牛羊都是村民們的希望,平時過年才會宰來吃。

吃了幾天豬食大家就開始眼裏冒綠光。黎嘉微依舊每天纏著我和趙嗚啦曬太陽,不過她越來越奔放,別說打太陽傘戴墨鏡抹防曬了,她最後連頭都不梳了,說是餓得手上沒勁兒。

據我觀察,她是把僅有的勁兒都用在嘴上了,一直在我耳邊叨叨叨勸分勸撕,仿佛世界和平她就鬧心。

在我們都快要崩潰的時候,餘喜就像天神降臨,她乘坐著驢車送來了物資,那時她還以為黎嘉微在欺負我,馬上奔過來拽開她:“小妹妹,你對我家寶貝態度好一點。”

黎嘉微一頭問號。

餘喜繼續教育她道:“你是不是在罵她?都是女孩子,你控製一下你自己的脾氣。我以前的脾氣也特別不好,見人噴人見神噴神,可現在我溫柔如水,脾氣也越來越好了,從不罵人。”她停頓了一下,“畢竟進入社會以後,我老板不罵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撲過去抱住她:“太驚喜了二喜!我沒出現幻覺吧!我愛你!”

餘喜擺出一副太皇太後的姿態,對我們這些後宮佳麗擺了擺手:“你們都冷靜一點,淑女一點,像什麽樣子啊。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未來的藝術家們,沒事為什麽要跑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找罪受,驢車顛得我都快肛裂了。”

她說:“鄒淮揚覺得我在辦公室也憋不出什麽價值來,倒不如下鄉給你們送物資。我帶來了一些小學生們過冬的衣物,是我們工作室捐的,還有幾箱速食食品。”

趙嗚啦此時已經爬上了驢車,邊翻邊叫,興奮溢於言表:“我靠!竟然還有即食方便火鍋,能在這種地方吃上火鍋,簡直跟做夢一樣啊!”

餘喜笑笑,用胳膊肘撞了撞我:“對了,聽說你和釋南分手了,恭喜你,靈台終於清澈了一回。”

我不知道八卦是怎樣傳到餘喜耳朵裏的,這速度迅捷到讓我懷疑有人在我身上裝了竊聽器。但是我也沒想探究那麽多,隻是解釋道:“還沒分手,隻是冷戰。”

餘喜哼哼了兩聲,對我做了個鄙視的手勢:“冷戰太浪費感情了,還不如分手來得實在。甩了臭男人,回歸姐妹的懷抱,怎麽樣?”

我翻了個白眼,可能是翻的太猛烈了,所以導致我沒看清路,第一步踩出去就把自己絆了個狗啃屎,正要啃上的時候,釋南出現拉了我一把,我轉而啃上了他的胸膛……好硬……門牙好疼……

釋南用手點了一下我額頭:“其實你還可以再蠢一點。”

這是這些天來他頭一次主動開口跟我說話,語氣裏還盡是些調笑。我懶得跟他打嘴仗,隻發出了口頭警告:“釋南,再損我可能就要恢複單身了我跟你說。”

“哦?是嗎?”他的桃花眼微微一彎,偏頭笑著看我,那雙不知迷倒過多少女人的眼裏盡是調笑之意,笑得仿佛桃花落滿地。

我堅定地點頭,拒絕這種蠱惑:“是的,分分鍾甩你沒商量。”

“不會吧我的小青龍,你真的舍得放過我?不然再好好想想?”我正要說什麽,他又攤開了左手掌心,裏麵正躺著一隻手編的草蜻蜓:“我學了好幾天了才編好,送你了。”

“……”

“不喜歡?”他拉過我的手掌,把草蜻蜓放在裏麵,然後又說道,“你仔細看看這草蜻蜓的心。”

我剛想說“你覺得我幾歲”,可是視線落在了草蜻蜓上,就沒再移開,這家夥,竟然用了一顆價值不菲的藍寶石給野草編的草蜻蜓做心,他到底……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上次拍賣會你不是錯失了這塊寶石嗎?我去求了買家好幾天,終於割愛轉給我了。怎麽樣,感動不感動?”

一時間我不禁替自己生出幾分歎息來,我完全是被他掌握在手心,左右著情緒,我為什麽要跟他談戀愛呢……大抵是我嫌命太長了吧!我點了點頭,又趕忙搖頭:“別以為靠這個驚喜就能打動我的心。我們現在還在冷戰,我還生你氣著呢!”當然,說這句話時,我那顆年久失修的心,比腎還虛,我連背都挺不直了。

我捶他一拳,臉燙的要冒煙了:“你討厭!”

他笑了笑:“你不就是喜歡我討厭嗎?你口味一向這麽重的,我知道。”

餘喜、趙嗚啦、黎嘉微都在旁邊,呈三方包圍之勢看著我和釋南情情愛愛,她們不約而同皺著眉,感覺要是手裏有刀,我和釋南現在已經被她們仨戳成了蜂窩煤。

物資並沒有依次發放下去,因為某些人太能吃,吃得沒有規劃,所以釋南要求將全部食品都放置在他的房間裏,由他統一支配。釋南口中的某人自然就是正宗吃貨鼻祖趙嗚啦,她自從知道了餘喜帶來的物資裏還有螺螄粉,就明裏暗裏闖了三回釋南的房門,但可惜的是都沒能得逞,次次都被釋南扔了出來。

為了吃,趙嗚啦拚命求我,眼淚都不知道滑落了多少波,就差給我下跪了,我這人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心軟,尤其是見不得女孩子哭,隻好答應幫她。

至於怎麽幫呢,可能是夜色太美太溫柔,我一時間也有點昏了頭,就決定去夜探釋南的房間,取螺螄粉之外還能趁機揩一把油,完美。

可是我自認為完美的行動,在一進釋南的門就突然被幹涉打斷了,黑漆漆的人影突然出現把我推倒在門邊,撲頭蓋臉直接就吻了下來。

我被嚇了一跳,心狂跳不止,我的乖乖,一上場就是吻戲,太勁爆了吧?我覺得自己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大喊“繼續”,但是我的手卻不聽話,按亮了牆上的開關。

燈光是暗黃的,視線所及的一切都被刷上了一層蜜糖色濾鏡,顯得溫柔無比,又帶著些曖昧色彩,我喃喃道:“我是想開燈看一下是不是你?”說完又覺得不對勁,忙問,“黑漆嘛唔的,那你怎麽知道進來的是我呢?不對啊釋南!難道不管是誰你都……唔……”

我的質疑還沒說完就又被堵了嘴。

交纏吮吸時發出的津津水聲,聽得人渾身酥麻,心頭燥熱。過了好久他才放過我,嘴唇移到我的耳邊:“你一進來我就知道是你,你有香味。”

“有嗎?”我抬起胳膊聞了聞,“我沒用香水啊。”

釋南輕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我是不是還沒說過,你穿這件很漂亮。”他的聲音就像是沙子在磨,性感地讓人顫栗,如果非要打一個分,那就是滿分,滿分,滿分。

我慢慢推開他,讓我們的身體間留出距離,順便匡正他的審美:“大哥你是不是變態的,這是夏季校服啊,我當睡衣穿,哪裏漂亮了?”

“我是過來揩油,哦不不不,我是來找你要一包螺螄粉,趙嗚啦吃不到,一直在**翻來覆去地折騰,害我也睡不著覺。”

“害你睡不著覺是嗎?”他抬手摸我的臉,另一隻手慢慢滑上我的腰,盯著我的目光熱燙又純粹,害我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是啊。”我點點頭。

他繼續說:“那你留下在這兒睡。”

“啥?”

“你留下,我就給你螺螄粉。”

我控製不住沒憋住笑:“釋南你才當隊長幾天啊,竟然都玩起潛規則來了?以前我想留你不讓,現在又……”我挑了挑眉,展顏開懷道,“你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向別人宣誓主權?幼稚死了。”

釋南又貼了上來,黏黏糊糊的像個粘豆包,和白天裏那副隻有餘光看人的傲嬌感很不一樣:“小青龍,你是我的,你不準喜歡他。”

我擴大了笑容的弧度:“好好好,我隻喜歡你行了吧?快給我螺螄粉。”

釋南問:“要幾包?”

我攤開手掌:“有幾包來幾包,多多益善。”

“那就要看你努不努力了,”釋南微微俯身,凝視著我的臉,“親一次給你一包,加油。”

我:“……”

第二天下樓吃早餐的時候,釋南正在看許路兒重新修改光影後的畫,我輕咳了一聲:“呃,早……”

釋南隻用餘光看了一下我,就微微揚起了一側嘴角:“小青龍,請盡量控製一下你那副春潮湧動的樣子,不然人人都會知道昨晚咱倆幹了什麽?”

不要說得這麽誇張好像經曆了一番十八禁大戰一樣好不好?我抬眸覷他一眼,認真糾正他的錯誤:“你那副春風**漾就跟充飽了電的樣子才最惹人注意好嗎?”

結果等大家都坐到桌前吃早餐時,餘喜和趙嗚啦幾乎是一齊對我們發問:“你們倆怎麽這麽春情洋溢的,昨晚一起睡覺了嗎?”

我:“……”

釋南:“……”

為了岔開話題,讓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釋南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餘喜:“你知道鄒淮揚來了嗎?”

餘喜嗬嗬一聲:“知道啊,他肯定不放心我的為人,怕我把物資私吞。”

我說:“天呐,你既然能容忍他這樣評價你?”

她再度嗬嗬一聲:“表麵上雲淡風輕,心裏當然把他吊起來打了五百遍。”

我又將我和釋南的計劃提上了日程:“親愛的,你覺得鄒淮揚這個人到底怎麽樣?說實話,給個不帶貶義的評價。”

“評價他還能不帶貶義?那我不會,他太變態了!”餘喜評價完,又細細解釋了一下,“知道嗎?有一天加班,晚上十點多,我媽直接帶了相親對象來工作室堵我,我求鄒淮揚陪我演一下情侶騙我媽,你猜他怎麽說?”

餘喜搖搖頭:“他說,他從不跟女人演情侶,有本事直接跟他結婚。你說他是不是變態?隻是求他幫個小忙,他就要我掏出戶口本來。”

趙嗚啦驚呼,雙眼開始冒星星:“天呐!這真是我聽過的最美妙的求婚!他可能是想先婚後愛,得到你的心。”

餘喜忍不住問:“哎呦還想要我的心,大兄弟還騷的不行,還想要啥,我的兩個大腰子要不要?”

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幹著急。就連趙嗚啦都開始建議:“就憑你這樣的文學素養,還當什麽助理,應該出書啊。寫一本《我與奇葩老板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奇葩、八卦加出嫁,有了這些元素,一上市銷量絕對就能破百萬。”

“搞沒搞錯,就他那樣,寫進書裏還能銷量破百萬?”說著她突然停頓一下,指著自己的眼皮給我看,“怎麽回事?人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說我這兩個眼睛一起跳,都快跳成一曲十麵埋伏了,到底說明什麽意思?”

“也許說明你的人身意外險快起作用了。”鄒淮揚走了過來,拉開凳子坐在了餘喜旁邊。

餘喜嚇得褲子都快掉了,我都能看到她的靈魂打了一個趔趄。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餘喜每次在背後說她老板的壞話,當事人就會出現,不多一秒不少一秒,就像是使用了神秘召喚術。

鄒淮揚過來是因為這裏不通信號,他有事情要找釋南說,藝術家張澤遠要收入門弟子,在決定人選之前會開一個培訓班,每個人都有機會。釋南雖然藝術造詣好,但是師出無名,在這個市場上頂尖的藝術家都是有師父的。

一聽釋南要走,許路兒表情難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她說她想跟著釋南學習,如果釋南走了,她隻能留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繼續養豬喂鴨,過兩年隨便嫁一個土漢子,她不知道何時還會再畫畫,何時還會有人認可她的畫畫才能,還有誰願意教她鼓勵她。

她說得真摯感人,本來人生渾渾噩噩淒淒慘慘,可是看到了希望和光亮,又再重回黑暗,誰能甘心呢?

為了慶祝釋南離開物資不再被嚴格把控,趙嗚啦找村民買了好多自釀的糧食酒,硬是要搞一場歡送會。在村裏辛苦代課了十幾天,同學們一看有酒,都超級興奮,他們點燃了篝火,圍著火唱著跳著喝著轉圈圈,高興地就好像要跨年。

我在一旁默默地吃烤地瓜。餘喜的酒杯裏淹死了一隻小飛蟲,她用手指把小飛蟲撈出來,硬要將它葬在花下,說她和那飛蟲也算是共飲至醉生夢死的交情了。

鄒淮揚很自然地把餘喜麵前的酒杯拿走換成了茶水,眼神還幽直地盯著她,似乎還帶著一絲……愛意。

我揉了揉眼睛,這時釋南端了兩杯酒過來:“喝一杯?”

釋南放下酒杯:“那好,我們來走個心。”

我搖頭:“我拒絕。”

釋南樂了,摟住了我的脖子,用最親密的姿勢朝我不斷地噴吐酒氣:“那麽看來,我就隻能跟我家小青龍強行走個心了。”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但是我不太想聽。

釋南沒有放棄,對我循循誘導:“你覺得許路兒怎麽樣?”

我說:“你是要納妾還是怎麽著,為什麽要問我這種問題?”

釋南咯咯地笑:“問你最合適,因為我隻想聽聽看你的看法。”

我如實地說:“許路兒啊……毫無驚人之處,卻又與眾不同。”

“你看過一檔綜藝節目《變形記》嗎?城裏的人離開繼續去過美好的生活,可是被你影響過的農村孩子呢,會給她造成多大的心理創傷。如果沒有讓她看到自己的天賦還好,現在她知道自己有畫畫天賦,卻要留在這裏不能施展,小青龍,如果不幫她幫徹底,我們將一輩子良心難安。”

“好了,我知道了,說這麽多,你不就是想帶她回去嗎?”我把他的手從我脖子上拿下去,“許路兒是我先招惹的,的確不可以半途而廢不管人家,我同意了。”

釋南又重新摟住我的脖子,對著我的臉蛋親了一大口:“就知道我的小青龍懂事。”他朝遠方招手,“許路兒,你過來吧!”

許路兒端著一杯牛奶過來,我以為是給我的,正準備接,牛奶就遞向了釋南:“釋南哥哥,你喝點牛奶解解酒吧。”

“???”我頓時差點被一口地瓜噎死。

釋南趕緊將牛奶給了我,拍著我的背為我順氣,順便對她說:“紀循循已經同意了,你回家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走。”

許路兒一時間有點激動,連手指都在顫抖:“真的嗎?我真的可以跟你走嗎?”

釋南點點頭:“我會給你報張澤遠的培訓班,你要努力成為他的入門弟子,這樣以後的路就不用愁了。”

“謝謝你,釋南哥哥。”

“你不謝我嗎許路兒?”我看著她,她今天穿著一身藕粉色的襯衫,一看就已經洗了很多遍,都有點發白了。她長得其實很一般,甚至可以說是普通,但是就是這股楚楚可憐淒淒慘慘的勁兒,特別能喚起人的同情之心,讓人想要保護她。

許路兒羞怯地低下頭:“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都要感謝,謝謝姐姐給我機會,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我端起酒杯對著她一舉:“好,那就祝你前程似錦,別讓我失望。”

酒入喉嚨,帶著辛辣和苦澀,沒多久我就有點暈。硬撐著去把醉酒的餘喜安頓好,又陪著釋南整理好行禮,我才回屋昏沉沉地睡下。

不知為什麽,我覺得心裏有點不舒服,所以換好衣服就去找餘喜了,我端著一碗醒酒湯剛準備敲門,鄒淮揚就打開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一愣。他朝我點了點頭:“早。”

“早上好……”

進屋以後,我發現餘喜正頹廢地用抱枕砸著自己的頭,一下又一下,不知在進行什麽邪門的儀式。“喂,我剛看見了鄒淮揚,他大清早就來找你麻煩了嗎?布置了很多工作給你嗎?這種戲碼他什麽時候才能玩夠啊……”

我的連環問就像一顆炸彈,直接轟得餘喜四仰八叉地往後一倒,硬硬的床板發出“砰”一聲,餘喜都沒呼痛:“他不是大清早來找我麻煩,他是大清早才走。”

“什麽情況?!”我趕忙放下湯碗,萬分震驚,“我昨晚多辛苦才把你送到房間安頓在**,然後發生了什麽事?”

餘喜的聲音生無可戀:“我用衛星電話呼喚了他。”

我:“……”

她持續散發著哀怨氣息:“親愛的,以後如果我半夜喝酒,你一定要保證我的手邊沒有任何通訊設備,大晚上關不住自己靈魂的牢籠和思想的大門真的是太驚險了!”

聽她這麽一說,我的眼睛頓時瞪得比銅鈴都大,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把你怎麽了?你們那個那個了?”

餘喜搖搖頭:“不,你應該問我把他怎麽了。”

“你把他怎麽了?!”

“我把他給強了。”

“噗……”雖然我已經被一盆盆狗血淋了很多遍,本該麻木,但此時我還是淡定不了,“不可能啊,男人力氣比較大,頂多是半推半就,不可能被你強的!”

餘喜說:“我用繩子把他綁了,係得是縛龍扣,縛龍扣你知道的,傳說中可以捆住龍,他根本掙脫不開。”

“……”我從未聽過這麽銷魂的事件,給我純潔的心靈蒙上了一層avi,一層rmvb,一層mkv和一層wmv。鄒淮揚啊鄒淮揚,想不到你也有被女下屬完全壓製的時候,刺激,真的是太刺激了。

“這算不算職場性騷擾、不,是性侵犯?我今早醒來才給他解開了縛龍扣,他脖子上和手腕上都出現印痕了……我該怎麽辦?你說我怎麽辦?怎麽辦?”她一連問了我三個怎麽辦,足以見得她有多後悔。

“二喜,目前來看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我拍了拍餘喜的頭,施以安慰,然後端了那碗湯給她:“那就是喝下這碗孟婆湯,乖乖去投胎吧。最後一刻,你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嗎?”

餘喜掙紮著:“不要放香菜。”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