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生願出三十萬兩,一親狗兒芳澤

漫天的鬼火聚攏起來,擰成一束奪目的綠光,照亮了拍賣台上的陰間三人組。

衛汐汐:???就不能換個顏色嗎?

愛是一道光,綠到她發慌。

判官的綠帽子在綠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蒼翠欲滴。他手持一把人腿骨形狀的小法槌,敲了敲台麵:“諸位貴客久等了,一年一度的鬼市大集正式開始!”

“本次鬼市分為上下兩個半場,按底價高低的順序,各出售十件由我們精心挑選的寶貝。再次提醒各位,如果有人膽敢做了買賣卻不肯付傭金,咱家保證他沒法豎著走出鬼市!”

不知為何,衛汐汐覺得判官說這句話時,有意無意地往自己這桌瞟了一眼。

不就是蹭了你的鬼市偷偷賣個留影鑒嘛,小氣!

“肅靜!肅靜!”判官又敲了兩記法槌,“第一件先上個小玩意兒,給諸位來道開胃菜。”

白無常端上來一個巴掌大小的香爐。

判官一麵用母鏡展現香爐的細節,一麵解釋:“這是一尊青銅博山爐,經乾坤匣鑒定,屬於紫光仙品。各位可能會好奇,這麽個灰不溜秋的爐子憑什麽敢拿來鬼市賣?不錯,這爐子給咱家當尿壺都算抬舉,可真正金貴的是裏頭裝的香。”

說著,他揭開香爐的蓋子,用指尖沾了幾粒金色的香末,彈到空氣裏。

衛汐汐立刻聞到了一股綿膩的甜香,一陣短暫的頭暈過後,居然有些昏昏欲睡。而她頭頂的天字號包間裏也傳來幾聲驚歎。

小小一點香末,氣味竟能充盈整座坤樓。

判官接著說道:“此香名為‘覓春’,取東海滄鯨之骨、西域丹芷之花、北原青蛇之膽、南沼苦檀之葉,由頂級香師經九九八十一天調製而成。香氣撲鼻,三月不散。”

“當然,倘若隻是如此,也就配去乾坤樓隔壁的胭脂鋪子充場麵,仍進不了鬼市。貴客們猜一猜,這香為什麽叫作‘覓春’?”

衛汐汐隔壁桌的大哥吼了一嗓子:“秘密的**!”

台下一陣嬉鬧。判官也抿起唇,說道:“非也非也,咱鬼市做的是正經買賣,不搞皮肉生意。有一句詩說得好啊——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世間求不得的東西太多,貴客不妨退而求其次,來一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聞了這‘覓春’的人,無論想要的是什麽,入睡後定能在夢裏成真。”

衛汐汐剛想誇一句老太監還挺有文化,卻見判官突然猥瑣一笑:“如果各位小娘子有求不得的如意郎君,吸一口覓春,就能當一回夢郎夢姑,快活一夜!”

衛汐汐無語子,那不還是**麽!??

一個古風修仙全息遊戲都能玩成《西部世界》,謝氏集團不愧是你,賺錢鬼才!

“此香帶香爐兩千兩銀子起拍,一骨籌加五百兩。鬼市作擔保,如果用後無效,可全額退款。”

各方飛來一把把骨籌,價格迅速炒到了五千兩。

熱鬧是有錢人的,衛汐汐什麽都沒有,隻能端著免費的茶水默默看戲。

如果她有機會聞一回覓春,夢裏一定要躺在整床人民幣上睡覺,凡爾賽地哭泣自己窮得隻剩下錢了。

第二件上台的是一把號稱金光極品的三尺靈劍,墨玉劍鞘上趴著一條白金拚貼成的四爪飛龍。判官還故意賣了個關子:“此劍名叫玉龍,煞氣極重。咱家身嬌體弱,不敢隨意拔出,黑無常!”

工具人黑無常麵無表情站在母鏡前。寶劍出鞘,鋒刃如霜雪,整個鬼市的氣溫都冷了幾個度,坐得近的衛汐汐起了半胳膊的雞皮疙瘩。

黑無常拿劍往掌心劃了一道,殷紅的血順著劍刃往下淌,流到一半卻奇異地消失了。

就好像被劍本身“吃掉”了一樣。

判官早已悄咪咪後退幾步,捂住了雙耳。

“嗚嗚……”一陣風吟過後,頃刻間從四麵八方響起了哭嚎聲、慘叫聲、咒罵聲、咆哮聲,像是有千萬根鋼釘直往人腦仁裏紮。

萬鬼同哭!

衛汐汐和二師兄一起鑽到桌子底下,可不論換什麽姿勢堵耳朵,都擋不住嗡嗡嗡的精神汙染。

直到黑無常把劍插回鞘中,鬼哭聲才戛然而止。

原本嘻嘻哈哈的客人們已經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少數幾個嬌貴的直接口吐白沫。侍女們圍作一團,猛掐人中。

然而,黑無常淡定地取出耳朵裏的棉花球,轉頭看了眼判官。

判官摘下綠帽子,拿絹帕擦幹淨額頭上的冷汗,繼續說:“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傳說這玉龍劍原來的主人是一位古代的大將軍。將軍雖然戰功赫赫,卻生性殘暴,酷愛屠城。這把劍吞吃了數萬條亡魂的煞氣,是真正的萬人斬。無需咱家多說,這劍的威力貴客們已經見識到了。日後與人比試,玉龍在手,一拔劍直接贏了八成!”

剛緩過勁來的衛汐汐扒著桌子邊邊,翻了個大白眼:八成?八成把自己和對方一起幹翻在地吧!

人骨法槌敲得咚咚作響:“此劍一萬兩起拍,一籌加一千。各位貴客還請抓緊機會!”

出乎衛汐汐的意料,人傻錢多的土豪們依然你追我趕地加價。

不是吧……大家都這麽相信鈔能力嗎?這種凶器都敢要?

衛汐汐懷著一肚子迷惑爬回自己的座位:如果連這麽牛叉的劍都隻是一萬兩起拍,那她手裏價值二十萬的靈魄石,到底是什麽絕世大寶貝?

“接下來是今天的第三件寶貝——魅骨笛……”

寶貝們一件接著一件,不知什麽時候才輪到靈魄石。衛汐汐經覓春香一薰,玉龍劍一震,不禁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間夢到有一隻小貓咪在舔她的手腕。

一睜眼卻是二師兄那張黑白花的豬臉。

現實過於殘忍,衛汐汐怒道:“死豬你是餓死鬼投胎嘛,連我的袖子都啃上了!”

二師兄不跟愚蠢的人類一般見識,甩動長鼻子,指了指拍賣台。

“臥槽!”衛汐汐一聲驚呼,台上正在拍賣的寶貝居然是那隻傻不愣登的狗精!

不知為何,狗精仍保持著人型,卻顯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脖子上“招兵買馬”的牌子換成了細金鏈子,一身破爛乞丐服換成了若隱若現的薄紗衣。

這穿了還不如不穿……衛汐汐簡直沒眼看。

狗精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砧板上的肉,睜大眼睛,興奮地左看右望。

判官的太監嗓子都**了起來:“貴客們,這是上半場的最後一件寶貝——乾坤樓最近捕捉到稀有的人型靈寵。看看這狗妖的細腰長腿,八塊腹肌,稱得上一句人間尤物。”

他舉著母鏡,給狗精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個人秀。

如果說客人們的眼睛可以化作刀子,那這傻狗已經被淩遲成了幾千塊。

衛汐汐的拳頭硬了:靠,這死太監剛才還說鬼市隻做正經買賣,怎麽現在連人都賣起來了?

還有這傻狗,見過蠢得沒見過這麽蠢的,招兵買馬把自己招進去了!

判官有些猥瑣地道:“各位都是尋歡作樂的老手,想必知道官府的法令隻保護人,不保護靈寵。而靈寵的生命力比人強多了,換而言之……”

他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耐玩……”

“稀有人型靈寵,十五萬兩起拍,一籌一萬,上不封頂!”

骨籌劈裏啪啦,跟下暴雨似的往狗精身上砸,這次喊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瘋狂。

“十八萬兩!”

“二十萬兩!”

“小生願出三十萬兩,一親狗兒的芳澤!”

最後一錘定音的是個中氣不足的男聲。

聽到這話,判官樂得嘴角都快飛上天了,生怕對方返回,飛快地落槌:“三十萬兩一次!三十萬兩兩次!三十萬兩三次!恭喜天字第六號包間的俠士!”

不一會兒,一個白孔雀精模樣的公子哥兒,搖著折扇下了樓。他從判官手中接過係在狗精脖子上的金鏈,有模有樣地向台下作了個揖:“諸位忍痛割愛,小生感激不盡。”

說話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手,狠狠地摸了一把狗精的尾巴根。

割個屁的愛!隻不過別人沒你有錢罷了。

衛汐汐最受不了這種裝腔作勢。

《混沌》裏什麽樣的玩家都有:買覓春香的人玩的是社交情緣,買玉龍劍的人玩的是戰鬥修煉,也有一些人花大價錢買全息艙,為了就是過一把古風cosplay的癮。

像公子哥兒一樣的古風愛好者,不僅講究穿衣打扮,說話也要一口一個文縐縐的“小生”,才算徹底入戲。

遇到這種玩家,除了陪著他演,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不過,瞧那公子哥兒的德性,如果花血本買下人型靈寵,玩兒起來估計是奇跡狗狗起步,上至刑法不封頂了……

公子哥兒又感歎了一句“此番終於能盡興,妙哉妙哉”,就帶著狗精下了台。狗精半條命都被牽在別人手裏,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開心樣兒,屁顛屁顛地跟在公子哥兒身後,離開了鬼市。

衛汐汐的頭很疼,心很累。

靈魄石還沒賣出去。按照底價高低排列,下半場的第一件可能就會輪到她了。隻有賣掉那破石頭,拿到銀子,她才能還清十萬卡債!

可說到靈魄石,自己還是蹭了狗精的引魂令才混進鬼市,甚至連一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

豈可修!這傻狗腰細腿長,八塊腹肌,可怎麽就可可愛愛,沒有腦袋呢?

好看的男孩子不知道在外麵要保護好自己嗎?

衛汐汐煩躁地咬住了下唇,二師兄又來嚼她的袖子。

“豬豬,別煩我!”

“哼——”二師兄鼻子裏噴出一聲冷笑,鄙夷地瞥了眼口是心非的兩腳獸,一豬當先,衝上通往地麵的石階。

“站住!死豬,你又多管閑事!”衛汐汐雖然嘴上放狠話,內心卻一喜——乖豬豬,真會給人家找台階下!

她的雙腿很誠實地邁開步子,趕忙追了上去。

守鬼門關的牛頭哥覺得今年的鬼市與往年比,有點不同尋常。

方才先走出來個白孔雀,手裏牽著隻傻兮兮的狗妖。不一會兒,門裏又衝出來一個氣喘兮兮的豬八戒,連帶一頭難兄難弟似的肥豬。八戒見了他,張口便問那白孔雀去了哪兒。

牛頭答:“出了乾樓往大街上走了,腳程快點還能追上。”

正在打瞌睡的馬麵被吵醒,舔幹淨嘴角的哈喇子,嘖嘖感歎:“往年隻見過趕著進鬼市的,沒見過趕著出鬼市的,稀奇稀奇真稀奇。”

“按時辰,上半場才剛結束。”牛頭道,“可能是身上的銀子花光了,又去錢莊取吧。”

馬麵嘿嘿笑道:“我倒覺得,這豬八戒和白孔雀之間可能有什麽貓——”

“嘶啦!”

畫著無常索命的屏風被一道黑色瘴氣對半斬斷,隨即裂成了無數碎片。

“……膩。咳咳咳咳咳!”馬麵一口唾沫卡在嗓子眼,險些嗆死自己。

乾坤界限大破,富麗堂皇的金光裏靜立著一個黑衣男人。

“次奧,你誰啊你!誰準你進來的!”

牛頭架上板斧,馬麵扛起大刀,準備讓這擅闖乾坤樓的小子見識一下地府鬼將的厲害。

“本座,有一物遺落在此,特來取回。”

男人眼睫一抬,俊美的臉上盡是冷到刺骨的殺氣。濃鬱的黑色瘴氣鋪天蓋地,伴著兩聲短促的慘叫,那“生人不過”的鬼門關被一腳踹了個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