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果真是富貴險中求！
衛汐汐沿著螺旋狀的石階一直向下，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一片幽暗，黑色岩石砌成的牆上零星地裝了幾個骷髏樣的燭台。骷髏的天靈蓋被卸了下來，裏頭插了根快要斷氣的白蠟燭。
慫貨二師兄緊貼著她的小腿肚，一步一挪，半個屁都不敢多放。
然而，衛汐汐的腿都快走軟了，才想起那個神秘的藍衣侍女曾說過：乾樓達天，坤樓通地。既然乾坤樓地上有九層，難道地下也有九層？
已經快要癱倒的衛汐汐歎了口氣，想了想，從包袱的角落裏摸出半塊城南擺攤賣剩下的破鐵片，衝正下方丟了下去。
但是，許久過去，她都沒有聽到鐵片落地的聲音。
衛汐汐：？？？
她正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走，這時，身側的石牆上驀地亮起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歡迎貴客光臨鬼市。”
“臥槽！”
“哼哼哼！”
受到驚嚇的衛汐汐與二師兄抱作一團，吱哇亂叫，險些從石階上翻了下去。
紅眼睛眨了眨，從牆邊的黑影裏走了出來。
衛汐汐繼續“臥槽”個不停。隻見紅眼睛的主人是個腰細腿長的大姐姐，衣著格外清涼，像是從血池隨手剪了一段血光披在身上，能不遮的地方都沒遮。
她手裏提著一盞人指骨編成的燈，對衛汐汐說：“妾身是鬼市羅刹女，特來接引貴客。”
借著指骨燈，衛汐汐才看清楚自己已站在了石階的終點。下頭豁然開朗，與乾樓類似，一層層回廊交疊，上麵跑過密密麻麻的人。她牢牢跟緊羅刹女，經過回廊中間的樓梯，來到最底層的大廳。
圓廳正中央是一座整塊黑色玄武石雕成的拍賣台，不知用了什麽法術，底部還能看到熊熊燃燒的地獄火。各色桌椅板凳圍著拍賣台擺了一圈又一圈，化身成形的妖魔鬼怪分桌就坐。
長了角的龍女和沒了頭的刑天舉杯對飲，白骨精甩開兩條光溜溜的骨腿，追在聶小倩身後罵街。
真是群鬼薈萃，百妖開會，好不熱鬧。
這鬼市……果然沒有最奇葩，隻有更奇葩。
衛汐汐捏捏自己肉嘟嘟的豬八戒臉，竟覺得她還算個正常妖怪。
好歹是淨壇使者呢，佛祖認證，官方蓋章的正麵角色！
羅刹女引著衛汐汐走到一張非常靠近拍賣台的桌旁：“客人請坐。離鬼市開張還有一段時間，還請小憩片刻。”
奇怪的是，每張石桌上都安了一麵鏡子和一個筷子筒。衛汐汐揀起一根筷子，奇怪地問道：“這是要我們努力吃飯的同時別忘了保持顏值？”
“客人說笑了，請用點茶水。”羅刹女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茶，“這鏡子叫作乾坤子母鏡，客人們桌上的是子鏡，台上有一麵母鏡。用母鏡照到一樣東西，子鏡裏也能看到一模一樣的鏡像。這樣既方便買家挑選，又不會弄壞賣家送來的寶貝。”
“而那竹筒裏的是人骨磨成的骨籌，用來在拍賣時加價。提醒您一下，為了防止有些客人出了價卻反悔，骨籌刻有每桌的編號。一旦出籌，不管最後買不買，都要出三成的傭金哦。”
衛汐汐聽到這話，忙不迭地把骨籌扔回了桶裏，端起茶杯，突然反應過來一件極其極其重要的大事：“這茶要錢嗎？”
羅刹女沒料到來客會問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問題，不由麵皮一抽，手一抖：“呃，不用。隻是清茶寡淡。客人不點些茶點？”
衛汐汐還沒答話，卻見二師兄的豬蹄扯住她的袖口哼哼唧唧，指了指隔壁桌。
看著手舞足蹈的二師兄，羅刹女極有眼力見：“那是我們坤樓特產的金絲雲片糕，入口即化，強身健體又能美容養顏。每次鬼市結束，還有不少客人專程打包幾盒呢。”
衛汐汐看二師兄可憐巴巴的小模樣，正想問這雲片糕的價格。羅刹女率先搶答：“鬼市期間限時特價，隻要二百兩一碟。”
“隻，隻要？”衛汐汐無語了，“呃……有沒有便宜一點的？”
“有的呢，如果您願意花五千兩銀子定一個樓上的天字號包間，茶水和點心都可以無限量供應。”
衛汐汐捧著茶杯仰頭噸噸噸，亮出杯底，衝羅刹女一笑：“謝謝，不必了。這茶挺好喝的。”
羅刹女灰溜溜地離開，二師兄灰溜溜地鑽回了桌子底下，半壺茶落肚的衛汐汐卻不安地掃了一圈身邊的鬼怪，雙手來回把玩著剛才沒拿出來的留影鑒。
這裏的客人大多衣著華麗，“特價”二百兩的茶點，照擺滿一桌不誤。而樓上那些尊貴的天字號包間都垂著水霧幻化成的門簾，投映出幾個影影綽綽的黑影，不知是哪裏來的達官顯貴。
衛汐汐望著近在咫尺的拍賣台，磨起後槽牙了，心想：以後大概遇不上比這裏更人傻錢多的地方了。
羅刹女剛才說，離鬼市開張還有一段時間。那在正式開張之前賣東西，也不算違規吧？
何況，她可是懷揣二十萬兩寶貝的貴客，還能真把她趕出去不成！
舍不得麵子撈不著錢！衛汐汐端住肚子上的肥肉，一咬牙跳上拍賣台。
台子的地理位置過於優越，底下立馬響起一聲驚呼：“我去，哪裏來的豬八戒？”
“判官呢？那死太監這麽還不來？我點心都吃了十幾盤了！”
衛汐汐不理底下的喧鬧，厚起臉皮，清清嗓子，喊道：“瞧一瞧，看一看誒！有個好消息要帶給大家——我手裏有混沌之墟的第一手資料，不知各位有沒有興趣！”
聞此，台下立刻炸開了鍋。
“混沌之墟？那個隻出現在宣傳片的滿級秘境？你糊弄鬼呢！據說，裏麵可是毒氣遍野，凡進入者，無人生還啊。”
“你丫扯犢子呢！老子修為全臨淵城第一都沒去過，就憑你！”
“樓上那個，誰才是臨淵城第一，要不要下來練練？”
妖魔鬼怪們吵得越來越激烈，甚至有動手的趨勢，還“咣當”飛上來一隻碟子。
正是隔壁桌吃了一半的金絲雲片糕。
衛汐汐：我靠！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那可是整整一百兩銀子！
二師兄眼中精光一閃，嗖地躥上台來，就地飛速啃起了點心。
衛汐汐不與這群土豪爭辯，默默打開留影鑒的播放開關，對準了台上乾坤子母鏡的母鏡。
“混沌之墟充斥著瘴氣不假，但我自然是有可以化解毒氣的法子。”衛汐汐頓了頓，滿臉神秘地繼續賣個關子，“有需要的，也可以找我私聊。”
話音未落，一幅茫茫無涯的雪域圖卷在眾人麵前展開，接著，衛汐汐更加興奮的聲音傳來——
“本次視頻拍攝的是混沌之墟的東極雪域秘境。看看，這是不是和宣傳片裏一模一樣！沒錯，這就是貨真價實的混沌之墟！”
原本吵吵嚷嚷的鬼市頓時鴉雀無聲。
“那連綿的雪山，這裏特別適合各位情侶朋友來約會……”
“這裏同樣是個找資源的好地方……”
衛汐汐掐準時機，在所有人都看得最入迷的時候，掐斷了影像。子母鏡瞬間黑屏。
“什麽鬼？沒電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下麵呢？我要看東極雪域的地形，出一個掃圖攻略。”
衛汐汐衝台下晃了晃留影鑒，搞起饑餓營銷：“混沌之墟東極雪域絕密影像。avi，全世界僅此一份，五百兩起拍，各位大佬不要錯過哦！買了它，再配合我獨家配方的解毒藥酒，你就是未來橫掃混沌之墟的霸主。”
“七百兩！”
“一千兩！”
大廳裏正在熱火朝天地叫著價，隻聽得樓上傳來一聲尖叫：“一群飯桶，淨給咱家整幺蛾子！”
衛汐汐抬眼一看，原來是判官帶著黑白無常到了。
“三千兩一次！還有加價的嗎？三千兩兩次！三千兩三次！那位黑熊精大哥，恭喜你！”
她嘴皮子飛快地報完了價，立刻溜下台，趕在判官到場的前一秒，與黑熊精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乾樓的姐姐說得沒錯，果真是富貴險中求！
判官勾起眼角，剜了這膽大包天的豬八戒一眼，到底敢怒不敢言，徑直上台為鬼市最準備去了。
巨款入賬，衛汐汐心情大好。她召來羅刹女：“我要點那個金絲雲片糕。”
突然來了生意的羅刹女心情也跟著大好：“好嘞，人字一號桌的客人，金絲雲片糕一碟……”
衛汐汐突然伸出手指，搖了搖，接著她糾正道：“不，是一片。”
羅刹女嘴角抽搐：“哈？？？”
衛汐汐：“對啊，二百兩一碟，一共十片，不就是二十兩銀子一片？難道說這糕隻準批發，不許零售？”
羅刹女被衛汐汐連珠炮式的提問，給問蒙了，磕磕巴巴地回應道。
羅刹女：“可，可以零售……”
不一會兒，價值連城的碧玉碟載著一片孤零零的雲片糕來到了衛汐汐桌上。她和二師兄一人一半，吃完砸吧砸吧嘴，覺得錢的味道果然格外好。
衛汐汐壓低嗓音悄悄說：“豬豬，如果那塊破石頭真賣出去了，我們就買一碟來吃個痛快。”
二師兄一邊聽她畫餅，一邊意猶未盡地覬覦著鄰桌的其他點心。它緊等慢等，終於等到了隔壁大哥出去放水的間隙，雙蹄蓄力，一個猛豬撲食衝過去，半路卻撞上了一個人影。
然而，溜圓的二師兄下盤不穩，立刻被彈回了衛汐汐腳邊。衛汐汐一驚，發現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被她蹭了引魂令的傻狗精。
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衛汐汐抱起二師兄，想跟遭了豬禍的狗精道歉。可狗精完全無視了她，脖子上掛了一個巨大的牌子，眼珠子不停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什麽人。
等他轉過身來正對自己時，衛汐汐才看清，那牌子上竟然寫了四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招兵買馬。
兵字的上下部件還相隔十萬八千裏，成了“丘八”。
正巧，隔壁大哥剛好從茅廁回來，見了掛牌四顧心茫然的狗精，好奇問道：“你這牌子是什麽材質的？多少錢肯出手？”
衛汐汐：不愧是土豪，看到什麽都想囤一個。
狗精秀氣的眉頭一擰，頗為不滿：“本王不是來賣東西的，而是來為我的國家招攬人才。”
大哥懵了：“你的國家？那玩意兒在哪兒呢？”
“正在建呢，人還沒招齊。”
“哦，那招了多少個了啊？”
狗精思考了一會兒，認真地回答：“如果隻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那麽到現在為止就本王一個。”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周圍的吃瓜客人爆發出一陣大笑。
狗精沒有理會人們的嘲笑，表情肅穆地捧著他的牌子和夢想，大踏步往樓上的包間走去。衛汐汐本還想追上去和他聊幾句，突然間，整個坤樓的燈都滅了。
半空中飄起無數點幽綠的鬼火，像是突然群鬼睜開了眼，凝視著下頭的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