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閻羅不在家，小鬼搞壞壞
什麽叫天選之子？
衛汐汐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是上天選出來賺錢錢的歐氣之子！
——找不著床就有人送枕頭，進不了鬼市就有狗精來送引魂令。
絕處逢生的衛汐汐險些喜極而泣，連忙帶上二師兄，悄咪咪地跟在狗精身後，一路從城門口追到了乾坤樓。
而狗精渾然不覺身後多了兩個想蹭引魂令的跟屁蟲，口中一直念念有詞，像是在密謀著什麽大計。
眼見他前腳跨過門檻，衛汐汐麵上一喜，後腳準備跟上，卻被兩尊全身裹著黑布的門神攔住了去路。
“站住！閑雜人等禁入乾坤樓！”門神冷冷嗬斥。
果然……
衛汐汐賺錢心切，當即換上一張憂懼參半的哭喪臉，歎息道：“大哥你誤會了，人家昨天不才來探過道麽？怎麽一天不見就成了閑雜人等，好生薄情健忘呀！”
左邊的黑衣人用唯一暴露在空氣裏的雙眼盯緊了衛汐汐：“哦，是你啊……可來過又如何，在我乾坤樓前閑逛一圈就算熟人？誰給你的臉！”
“人家才沒有閑逛，我是剛才進去那位少爺的貼身婢女，昨天就是來替少爺打探一下風聲。”
“婢女？那你剛才為何不一同進去？”
“方才我有事兒耽擱了一會兒，我家少爺就自己進去了。您別看他長得機靈，其實五歲時生病燒壞了腦子，經常記不得身邊的人。”衛汐汐演技爆棚，眼中飽含鱷魚的眼淚，“少爺他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物，離了我連一口水都喝不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家老爺怪罪下來，你們擔待得起嗎？”
確實，手持引魂令者雖來曆不一，但都非富即貴，不可輕易開罪。想到這裏，兩個黑衣人相對一望，然後衝衛汐汐揮揮手，示意放她進去。
二師兄緊貼著衛汐汐的小腿邊，飛速劃動四蹄，想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身軀過於龐大，險些把開了一小半的門給堵住。
低頭看著卡在門口的二師兄，黑衣人皺眉：“等等！你能進，但你的象鼻獸不能進！”
“放屁！什麽象鼻獸，這是我家少爺的頂級靈獸——瑞淵貘，整個人界就隻有這麽一頭。傳說中的臨淵第一樓就這點眼光？”衛汐汐佯怒道，“我剛才說有事耽擱，就是幫忙遛靈獸去了。我家少爺見不到他的寶貝小獸獸，得哭死在鬼市裏，到時候把你倆淩遲了都不為過！”
沒想到衛汐汐的口氣突然強硬起來，上來就是一番恐嚇忽悠。黑衣人一聽，簡直怕了：“行行行！您和您的頂級瑞淵貘，都裏麵請！”
嘻嘻，隻要有一顆白嫖的心，沒有蹭不到的便宜！
衛汐汐得意地跳過高高的木門檻，轉過一扇四聯雕花畫屏，然後徹底呆在了原地。
外表看來寒酸的乾坤樓，內裏居然別有洞天。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間半徑近三十米的圓形廳堂。地上鋪滿了花開富貴圖樣的金絲絨毯，正中立著一座四五人高的白玉香爐，沿著中軸線，一字擺開梅蘭竹菊、龍鳳呈祥等各色屏風。抬頭望去，半透明的琉璃頂灑下柔和的天光。層層疊疊的回廊盤旋而上，遠遠超出外表看來的兩三層，竟高達九層，兩側不知有多少豪華廂房。珠簾靜垂，暗香浮動。明明不見一個人影，衛汐汐卻隱約聽到了嬌柔的絲竹聲，搔得她耳朵癢。
我去，錢錢錢錢錢錢錢！好多錢！
看著眼前土豪之氣畢現的一幕，衛汐汐幾乎快要管不住自己躁動不安的手，很想問問看門的黑衣大哥：乾坤樓收不收保潔阿姨？
隻要在這裏努力打工，她一定能飛速還完卡債！
想到這裏，衛汐汐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起來，她踩上第一級紫檀木台階，正準備衝向光明的錢途，卻被一個溫柔似水的嗓音攔住了：“姑娘請留步，今日這裏不營業。”
隻見來人是個身材婀娜的美貌女子，穿著一身灑金蝶花藍裙，衝衛汐汐行了一個福禮。
衛汐汐以為她是樓裏的侍女，問道：“我昨天來大廳，說鬼市今天開張呀？”
“姑娘是第一次來乾坤樓？”一雙白嫩纖長的手攬住衛汐汐的肩，帶她往大廳內走去，解釋道“我們乾坤樓啊分為乾樓、坤樓。乾樓上達天，隻要你有銀子，在這裏就可以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快樂。而坤樓下通地，信的是一句‘富貴險中求’。”
二師兄眯起小黑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在衛汐汐身側。
衛汐汐滿頭霧水：“富貴險中求？”
藍衣侍女點點頭，帶她來到一扇畫著仙人駕鶴的屏風前，笑道：“沒錯，險中才能求富貴。”
衛汐汐尚在不解之時。言畢的藍衣侍女倏忽麵露凶光，她那雙美手忽然生出千鈞之力，將衛汐汐抵在了屏風上，然後猛地一推。
屏風調轉前的最後一刻，衛汐汐看見女子的紅唇勾起一個動人的弧度，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笑：“不入鬼門關，焉得買命錢？”
不入鬼門關，焉得買命錢？
衛汐汐一陣天旋地轉，半蹲在地上，險些當場嘔吐。等她再度清醒過來了，卻周圍已經換了天地。四處一片昏暗，哪裏還有什麽泛著錢香的大廳、穿著藍衣的美女？就連屏風上的畫都從仙人駕鶴變成了無常索命。被捉的那個倒黴鬼張著血盆大口，半拉眼珠子掉出了眼眶，正好與衛汐汐的目光對上。
她一個哆嗦，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喲，沒見過的新麵孔？”
衛汐汐尋聲望去，隻見自己身後五六米處擺了一張巨大書案，案上點著一整排白蠟燭。慘白的燭光後端坐著一個綠袍綠帽的中年男人，畫了誇張的黑眼線，還非要塗個烈焰紅唇。綠帽男左右各站著一個黑衣人和白衣人，頭頂上則掛了四個腥紅的大字——和氣生財。
衛汐汐：次奧，和氣個鬼啊！這特麽什麽陰間遊戲！
“歡迎貴客光臨鬼市。”綠帽男說話故意掐著嗓子，像個宮鬥經驗豐富的太監，“俗話說得好，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陽間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都是騙好人的，陰間的鬼隻信百無禁忌。所以，別處賣不了、買不著的東西，貴客都不妨拿到這裏碰碰運氣。咱這裏公平買賣，自負盈虧，運氣好的賺錢，運氣差的賠命。”
運氣好的賺錢，運氣差的賠命？？？
你這死太監NPC嚇唬誰呢？
衛汐汐在心理瘋狂吐槽。然而，提到買賣，衛汐汐的字典裏就沒有“怕”字，問道：“你們這裏真的什麽都能賣嗎？”
綠帽男坦然答道：“那是自然，還請您將想要賣的寶貝交予咱家。咱家自會鑒定真偽，並評估一下價格。如果貨品合適，那就暫存在這裏，方便之後代為拍賣。白無常！”
聞聲，白袍小哥應聲而出，端著個玉質托盤徑直走向衛汐汐。
發現自己要先將寶貝上交給這陰森森不像好人的地界，衛汐汐拚命搖頭：“不行！這是我祖宗八代留下來的傳家寶，萬一被人騙了，我就要以死謝罪了！”
綠帽男哼笑一聲：“貴客如果不信咱家，又何必來鬼市？拿到引魂令，怕也下了不少本錢吧？”
聽到綠帽男的話，衛汐汐站在原地遲疑片刻，還是鬆了口：“交給你們鑒定可以，但看完必須還給我，不能代為保管。”
“莫非……貴客手裏有什麽稀世珍寶？”綠帽男覺得事有古怪，追問道。
“絕對的超級大寶貝，世上僅此一件的那種！”
“既然如此，貴客還是先把寶貝交出來。若真是絕品，您可以自行保管。到時候親自上台展示寶貝，再和買主錢貨兩清。”
“行！”衛汐汐與綠帽男各退一步，繞開白無常，終是將貼身內袋裏還帶著體溫的靈魄石親自放到了書案上。
然而，綠帽男對著燭光，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仍看不出任何一點“稀世珍寶”的影子。謹慎起見，他喚了聲黑無常：“取咱家的乾坤匣來！”。
衛汐汐不久前才被臨淵城的老板們用玉乾盒擺了一道，雖然之後將計就計，反薅了一筆羊毛，但看到盒子仍心存警惕。
綠帽男人精似的，立刻察覺到這一點，柔聲解釋道：“貴客無需緊張。這是咱家用來測寶貝品階的獨門法器。品階共有四種，白光為凡品、藍光為精品、紫光為仙品、金光為極品。仙品以下的物件，就別拿來鬼市獻醜了。”
他本想安撫衛汐汐，可惜公鴨嗓一放緩，反倒更像深宮裏騙小妃子吞鶴頂紅的公公了。
衛汐汐擰緊眉頭，死死盯著乾坤匣，生怕再出什麽幺蛾子。一旁的二師兄也好奇地扒上書案來圍觀。
隻見綠帽男合上匣蓋，催動靈力。大家一臉期待地望向匣子，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裝著靈魄石的乾坤匣卻久久沒有動靜。
衛汐汐懵了：堂堂混沌之主，額頭上不至於戴個地攤貨吧？
綠帽男也感到不可思議，又往匣中注入了一點靈力。
可這回乾坤匣依然沒有發出任何顏色的光芒。綠帽男的臉變成跟帽子一個色兒，抬頭狐疑地瞅了衛汐汐一眼。
站在一旁的黑無常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捆大鐵鏈子，左右手交替，甩得虎虎生風。就等老大放話，上來收拾這到地府門前糊弄鬼的小騙子。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尷尬，衛汐汐清清嗓子：“咳，要麽……再等等？那個……珍品都需要時間醞釀……”
然而，心中底氣不足，她越說越虛弱，綠帽男聞言笑道：“等？可咱家要管理這麽大一個鬼市，沒那麽多閑工夫——”
黑無常正滿臉陰氣地走向衛汐汐，就在此時，乾坤匣中突然飄出一絲黑霧。
衛汐汐大喜：“蕪湖！來了！”
緊接著，越來越多濃稠的黑霧湧了出來，轉瞬間布滿了整個大廳。
千裏之外，混沌之墟。
冰封王座上單手托腮的男子猛然睜開了雙眼。
這個感覺……又是靈魄石！
景麟走下王座，綢緞一般的發絲順著黑袍滑落至腰間，兩側太陽穴針紮一樣的刺痛。
這已經是他第三回感應到靈魄石的存在了，可前麵每一次都無功而返。既不見靈魄石，也沒再遇到那個本應葬身火域的小乞丐，仿佛是命運嫌混沌之主生殺予奪的人生過於無趣，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開玩笑。
那這回……有機會再見到麽？
景麟袍袖一卷，宮殿的大門轟然洞開。勁風借力，騰空而起，他站在混沌之墟的最高處，俯瞰腳下嶙峋的山穀、黑色的瘴霧、廣袤的森林……
無論敗多少次，他還是要跟命運再賭一把。
綠帽男發出一聲尖利的驚呼，黑霧入體，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緊一陣頭暈眼花。
隻有衛汐汐極有經驗地捂住了口鼻：我靠，這混沌之主陰魂不散麽？人不在，一塊石頭也要搞出重度霧霾？
綠帽男慌忙撤回全部靈力，黑霧滯留了許久才逐漸散去。
經曆一番大劫的他掏出絹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恭恭敬敬地從乾坤匣中請出靈魄石，雙手交還給衛汐汐。點頭哈腰的狗腿模樣，好似作威作福的太監總管有一天見到了貨真價實的皇帝。
衛汐汐還沒緩過神來，隻見綠帽男取過書案上的紙筆，唰唰寫了一張小條：“這是鬼市的判書，可作為定價依據，貴客請收好。”
衛汐汐接過來一看，上麵寫著：二十萬兩起拍。
臥槽槽槽槽槽槽槽槽……二十萬兩！
她拿著判書的手忍不住地瘋狂顫抖起來。隻要把這破石頭賣出去，她的卡債就能一筆勾銷，還能有結餘！
衛汐汐興奮不已，剛想掏出包袱裏的留影鑒，打算一並賣了，從此走向人生巔峰。這時，綠帽男好死不死補充了一句，說：“這價格由鬼市作保。買賣完成後，賣方需按成交價付三成傭金。”
聽到這扒皮抽筋的一句話，衛汐汐傻眼了：“三成？”
綠帽男嗬嗬一笑：“沒錯，這樣的稀世珍寶，本該收五成往上的傭金。但看在貴客第一次來，咱家擅作主張，為您爭取了一點優惠。”
衛汐汐握著留影鑒的手縮了回來：靠，天底下還有比中介更黑的老板嗎！
綠帽男微微一躬身，將衛汐汐帶到了一扇黑色的木門跟前：“貴客，這裏往下走便是真正的鬼市。”
衛汐汐仰頭一看，門上寫著碩大的“鬼門關”三個字。門兩旁站著兩個cos成牛頭和馬麵的守衛，按綠帽男的指示拉開門，嘴裏發出悠長的唱喏聲：“鬼——門——大——開——”
出現在衛汐汐麵前的是一段好似沒有盡頭的石階。
“哦對了，咱家差點忘了。”綠帽男突然拍住衛汐汐的肩，“請貴客把這個吃了。”
衛汐汐還以為黑中介良心發現，要送給她精美小禮品。接過來一看，卻是一粒黑乎乎的丹藥。
瞬間，衛汐汐慌了：“你們不是講究和氣生財麽，不至於給我喂神秘小藥丸吧？”
“貴客莫要驚慌。咱家是個講信譽的生意人，又怎麽會自砸招牌？”綠帽男滿臉慈祥，看她就像看一座會走路的銀莊，“此藥名曰沉陰丸。俗話說，生人不過鬼門關。來鬼市的人，一般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真麵目。服了此藥即可掩去人氣，貴客還請入鄉隨俗。”
“原來如此。”衛汐汐接過黑色丹藥。她之前在盜墓小說裏看過類似的設定，說是吃下之後可以消除活人身上的陽氣，避免詐屍。
《混沌》的策劃還真是腦洞奇大，做戲不忘做全套。
何況高額傭金沒到手，死太監也不至於下毒害她，否則還得自費替她收屍呢。
她安心地吞下藥丸，不一會兒四肢和肚腩便腫脹起來，長出一圈結結實實的肥肉。
衛汐汐：？？？掩去人氣等於增肥，逗我呢？
“噗！”綠帽男這回笑得格外真情實感，連他身後冰山臉的黑白無常都別過頭去，各自偷笑。
衛汐汐更加迷惑了。綠帽男解釋道：“方才忘了告訴貴客，沉陰丸掩去人氣後，會隨機挑選一種妖魔鬼怪的樣貌，替您易容。”
衛汐汐：隨機挑選？你特麽抽卡呢？
隻是，非洲人衛汐汐從來不信自己抽卡的運氣，她趕緊問綠帽男要了一麵銅鏡，祈禱自己即便不是SSR，好歹也要是個SR。
結果，鏡子裏頭出現了一隻憨頭憨腦的豬八戒，背上還馱著個破布包袱。
衛汐汐氣到吐血，鏡子裏的豬八戒也做出生氣的樣子，臉上的肥肉彼此擠壓出一道道褶子。
豈可修！入鄉隨俗OK，但你就不能給我搞個玉兔精之類的小仙女嗎？
豬八戒，這是在暗示什麽呢！
看到同類的二師兄“哼哼”叫了兩聲，興奮地圍著衛汐汐轉圈圈。
見到這充滿嘲諷的場景，衛汐汐炸了：“死豬，你幸災樂禍什麽呢！”
“咳咳！貴客的運氣屬實不錯呢。您請放寬心，出了鬼市之後，沉陰丸的效力自然會消失。”綠帽男笑夠了，又捏起了太監嗓，“時候不早了，還請貴客由此前往鬼市。”
“那個……我其實一直有個問題。”變身豬八戒的衛汐汐帶著二師兄，走下了第一級台階，忍不住轉頭盯著男人的綠帽子問道，“這裏黑白無常、牛頭馬麵都全了，那麽你是誰，閻羅王嗎？”
“貴客誤會了，咱家是這裏的掌事判官。”綠帽男道，“咱鬼市裏魑魅魍魎俱全，但就是沒有閻羅。”
“為什麽？”衛汐汐問。
“鬼市嘛，玩的就是一個——”判官故作玄虛地壓低了嗓子，聲音越來越飄渺，“閻羅不在家，小鬼搞壞壞。”
“砰！”
鬼門關在她身後合上，最後一絲光消失了。